第151章
——他將從現(xiàn)在開始,為那一刻做準(zhǔn)備。 談書鑾也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什么答案,問一句而已。他摘下眼鏡,道:“分手了?” 談善想了半天,認(rèn)認(rèn)真真:“異地戀。” 日歷上時間悠悠長長走。 第四年。 談善研一,開始變得非常忙。專業(yè)課內(nèi)容繁瑣復(fù)雜,又重應(yīng)用和實訓(xùn)。他因此頻繁泡在實驗室中,旁觀大量的器物修復(fù)、文物鑒定、金屬器物分析過程。 這一年談善配了一副眼鏡,但并不常用。他的繪畫技術(shù)小有進(jìn)步,特指能把人畫成人。 同年,臧成海重新遞交了勘挖姜王陵墓的計劃書,層層審核后被駁回。他體檢查出一些毛病,這意味著他很可能有生之年再沒有經(jīng)手這座王陵地宮的機(jī)會。 當(dāng)天他和自己的師弟謝青松一同坐在餐館中,點了一瓶白酒和兩碟花生米。 席至末尾他舉杯,執(zhí)意朝自己的師弟敬了一杯酒。 謝青松承下那杯酒,背過身揩掉了眼淚。 胡晶晶坐在小餐館前臺階上,將漂染的長發(fā)掖至耳后:“老頭眼神沒以前好,精力也跟不上。退休早晚的事?!?/br> 那年談善二十四。 第五年。 前半年談善進(jìn)了當(dāng)?shù)匚奈镅芯克鶎嵙?xí),端茶倒水,后半年跑去跟許一多一起下了一座將軍墓。墓地陰森,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滲。臧成海和謝青松對自己的學(xué)生毫不留情,時常把他倆罵得狗血淋頭。他倆頂著巨大壓力在里面灰頭土臉待了四個月,出來第一件事理頭。 頭發(fā)剪了,許一多長松口氣,扭過半個身體看談善:“你說那哥們不會纏上咱們吧,我們可是給他燒了紙。” “挖都挖了?!?/br> 天太熱談善不高興,靠著根電線桿眉眼懨懨跟人發(fā)消息。這幾年他眼鏡度數(shù)深了,看人模糊,壓著眼皮斜過來一眼像調(diào)情。 許一多心里雞皮疙瘩一陣陣地起,果然沒等兩秒,路過一穿碎花裙女孩大膽地問路,談善收了手機(jī)看著人眼睛說話,很客氣:“我也剛來,你可以問問理發(fā)店老板?!?/br> 那女孩沒走,俏皮地說想要聯(lián)系方式。 談善單手搭著帽檐,明顯一頓。 女孩啊各有各的漂亮,找上談善的尤其漂亮。他太招人喜歡了,讀書時還好,至少都是女孩。 真他媽奇了怪了,許一多不明白,怎么變成男女都涌上來的狀態(tài)。 “你跟她說了什么?”等人走了許一多好奇地問。 談善招停一輛的士,笑了:“我有男朋友啊?!?/br> 過了一秒他望向不遠(yuǎn)處山崗,聲音低下去:“只是不在家?!?/br> 真是…… 想得不得了。 第六年。 談書鑾平調(diào)到外市,大半年沒回來。飛機(jī)落地當(dāng)天談善去接他,順口說自己正在準(zhǔn)備政審材料。談書鑾系安全帶的手頓了頓,從后視鏡里看見他抽長的青年骨架,前車座抽屜內(nèi)放著一副槍煙色眼鏡。 談善又說起上周姥爺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進(jìn)急診,一問是隔夜菜吃壞了肚子,他說話時語速放得慢,談書鑾一怔,問自己怎么沒接到電話。 “打了兩瓶針回家了。”談善轉(zhuǎn)了轉(zhuǎn)酸痛的脖子,解釋,“問題不是很大,當(dāng)時常新說你在開會,還是直播?!?/br> 談書鑾忽不知開口問什么,于是開玩笑:“哥哥對你的記憶還停留在高中下晚自習(xí)不敢走小路回家的時候,一晃眼你突然什么都能處理好了?!?/br> 談善嘴里含著粒薄荷糖,等紅燈的間隙咬碎了吞進(jìn)嗓子里,唇齒間滲透出涼浸的意味。 “我和以前很不一樣嗎?”他略顯忐忑地問。 “沒有。” 談書鑾想了想,伸手去揉他的腦袋,柔和下聲音:“很好。” 這一年突然變得格外漫長。 三月開春,談善不怎么費力地過了論文初稿,接著他處理完政審,出現(xiàn)在當(dāng)?shù)匚奈锞咒浻玫墓久麊沃小?/br> 大悲寺以許愿靈而出名,寺中有一棵銀杏樹,葉片深綠。許許多多人將紅綢系在上邊,風(fēng)一吹葉動綢拂,整座佛寺跟著“嘩啦”作響。引來不少外地人拍照。 佛寺占地面積大,能拍的地方不少,但有一盞不太起眼的燈突然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們常常隔著數(shù)米距離去拍那盞燈。 殿內(nèi)供燈多是為死人點的,樣子簡陋,落了香灰。那盞燈不太一樣,蓮花狀的燈托,中央包裹著一枚小小的燈芯,一直透明潔凈。 像一顆無垢的心,或者一片清白的靈魂。 …… 第七年年初,下了場大雪。 鬼不喜歡冬天。 他的忌日在冬天。 他從燈里冒出來時是冬天,天寒地凍,一個模樣年青的小童在擦貢桌,貢桌上放了一只簽筒。正值佛寺將開門的辰時,四周有鳥叫聲。 鬼動了動衣袖。 那只簽筒“嘩啦”一下就掉了下去,篾片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小童彎腰去看:“咦,怎么撒了。” 鬼推開門。 山寺沐浴在一片明媚晨光中,山外沒有山。鬼踩在薄雪松枝上,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從空曠王陵中走出的那一瞬間。 ——他那時候并沒有在意另一個人的失約,只是在想他可能因為什么耽擱了,或者,更糟糕的是,他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