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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夜半撞見非人類在線閱讀 - 第146章

第146章

    盛夏,徐流深在佛寺小住。寺中一百多名僧人從早到晚誦經(jīng),白幡黃紙傾灑一地。

    佛法晦澀,世子爺也不信佛,他很早前告訴過談善,他信事在人為。

    他為自己請了一支簽,卻不看。新來的沙彌覺得奇怪,問主持:“師傅,貴客為何不解簽?”

    主持將簽文收入袖中,對弟子說:“心意已決罷了?!?/br>
    他遠(yuǎn)眺對方離去背影,打了個佛偈,道:“此去吉兇禍福,人各有命。”

    談善看到了那支簽文,中平。

    “小滿則圓?!彼吭谪暺放_上,擠在小沙彌和主持中間,對主持說,“這簽挺好?!?/br>
    主持道:“小滿則圓?!?/br>
    “萬事萬物,為行者讓路?!?/br>
    小沙彌好奇問:“師傅,什么意思???”

    主持伸手摸他的腦袋,慈愛道:“當(dāng)你真正想做一件事,山海無攔?!?/br>
    殿中燭火跳躍。

    小沙彌指著殿內(nèi)一角,抖抖抖:“師傅,那里有人?!?/br>
    主持摸他腦袋的手一頓,抬眼望去哪里還有人,空留燒完的一地香灰。

    -

    夏夜,池塘里傳來蛙叫。

    姜王造訪元寧殿。

    這對父子絞盡腦汁聊完了朝中每一位大臣,彼此便干巴巴地對坐。王楊采在一旁斟酒,酒液上飄了不知從哪兒吹來的桂花,香氣隱約。徐琮猙看了會兒,主動開口道:“你母妃喜歡桂花?!?/br>
    這大約是他第一次對徐流深提起衛(wèi)妃。

    也沒說多的,父子二人心平氣和地飲完半壺酒。末了徐琮猙起身,說:“這里太小了,也太冷清。”

    他走后徐流深一杯接一杯喝完了剩下的清酒,起身時談善很想扶他一把,手指從他腰間穿過了。

    徐流深自然也不會感覺到,他頭痛欲裂,寬袖碰倒了石桌上酒杯,“咣里瑯珰”砸到地面。

    濃黑色一晃而過。

    徐流深愣了一下,抬起手,動了動頭。動作太無意識,談善學(xué)他,五指牽動,妄圖知道他是喝醉還是身體不舒服。

    可惜無法知道。

    殿中不再請御醫(yī),世子爺免了他們請平安脈,不用日日提心吊膽,可能他們還很高興。

    巧克力豆長成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大黃狗,談善開始后悔給它取的名字。

    秋初,徐韶娩帶著兩個月的兒子回到京城,她沒有進(jìn)宮,和兄長在城外見了一面。襁褓中的嬰兒眉心有一點紅痣,手臂如藕節(jié),正閉眼酣睡。

    外甥像舅,談善湊過去看,覺得這小孩要是能像世子爺一定很可愛。

    少年徐澗就很可愛。

    齊宵笑得跟傻子一樣,說:“八月初七出生,大胖小子,可把韶娩累壞了。我們……想請殿下為他賜名,姓徐,我想讓他跟韶娩姓?!?/br>
    “秧?!?/br>
    談善一怔,看向徐流深。

    徐流深屈指蹭了蹭嬰兒柔軟面頰,低聲:“祝他一生茁壯成長?!?/br>
    “秧,秧,稻之初生者謂秧……好極,謝殿下。”齊宵抱著睡夢中的兒子轉(zhuǎn)了個圈,興奮道:“徐秧,徐秧,真是好名字!”

    稻之初生者謂秧,民間土地多見,遠(yuǎn)離宮墻。

    徐韶娩還戴著遮風(fēng)的帷帽,掀起來,淚眼漣漣:“兄長。”

    齊宵要去肅州任職,她心知這是徐流深給她的最后一份嫁妝。此去路遙遙馬蹄響,再難相見。她有滿腹未盡之言,憋出一聲哭腔。

    長街馬道寬闊,徐流深因她勒馬回望,馬兒原地踏步,他身后是重重霧靄,遠(yuǎn)山宮闕。素白便服上絨花如雪,抖落一地銀霜。

    他沖徐韶娩笑了笑。

    -

    深秋,梁軍頻頻在邊境生事,王世子領(lǐng)兵出征。重甲疊于鐵架之上,寒光劍痕累累。臨行前一夜徐琮猙負(fù)手踏入元寧殿,沙土地圖鋪開。

    是一場必勝的仗。

    父子二人雙雙緘默,良久,徐琮猙敗下陣,放緩和聲音:“回來后,寡人替你準(zhǔn)備繼位大典?!?/br>
    踏出門檻前他腳步放緩,似在等待。

    “王朝興,邊境安?!毙炝魃钍脛Γа蹎査?,“可是君父畢生所求?”

    徐琮猙微有失望,依然道:“是?!?/br>
    徐流深收劍,上身匍匐在地,在他背后行三跪九叩之大禮。

    “如君父所愿?!?/br>
    徐琮猙背著身,動了動唇,想說什么,終究沒有開口。

    昔日世子寢殿荒蕪生草,談善跟著徐流深來到偏殿上鎖的大門前,門環(huán)上灰塵遍布。世子爺佇立良久,伸手拉開門。

    談善僵在原地。

    他見到童年的紙飛機,宛如涂鴉的泛黃紙張,火柴人愚公仍在移山,牛郎織女跨橋相望,長翅膀的鳥銜枝填海?;魭鞚M橫梁,垂絲海棠擠干水分,褪去顏色得以永存。寫毀的大字被風(fēng)吹到腳下,四葉草夾在某一書頁中,脆如薄紗。

    其實也有他沒見過的東西。

    世子爺尚未送出的東西。

    談善幾近啞然。

    夜風(fēng)起,世子爺舉著油燈,滿身烏發(fā)勾纏。他目光一一流連在屋內(nèi),灰塵和另一種質(zhì)地晶瑩的液體覆蓋了一切。

    他興味索然轉(zhuǎn)身,將手中油燈朝身后隨手一拋。

    猩紅火舌在他身后狂卷而起,摧枯拉朽之勢抹去一切。

    熱浪滔天。

    談善快步跟上他,又停下來,捂住胸口無聲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