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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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談善提起衣領嗅了嗅,“洗洗睡?!?/br> 電也沒處可插,他倆努力半天給爐子里生了火,挑起來一桶井水在上邊燒,柴火在灶膛里炸響開。很快,燒滾的水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泡。 許一多累了一整天,潦草洗完腳夢游似地栽倒在床上。兩間房里有床,他睡了老太太那間,另一間收拾得同樣干凈,缺了口的瓷瓶中插著半支枯萎的花。 談善實在受不了身上的味道,提了滿滿當當一桶水跑去好久沒用充當鋤具房的馬房洗澡。螞蟻勤勤懇懇地咬,木板搭建的房子四面八方都是孔隙,孔隙里長出一輪芽黃色彎月,月光柔和。 他速去速回,回去時順手插上了門閂,往床上一躺—— “咚!” 鬼被撞得悶哼一聲。 談善:“……” 他心里有事,濕發(fā)上落了水珠,又順著頭發(fā)滴在下巴上,自己伸手抹了一把,腦子里一直想事沒管鬼,沒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臨近下雨,天氣悶熱,睡到一半他又貼在鬼身側,鬼高高興興地把人摟進懷里,親了親他發(fā)梢。 夜里一點,春雷藏在山邊,蠢蠢欲動。 談善再次驚醒。 遠處不知什么發(fā)出羸弱的光。 他瞇眼看了一會兒,轉過身,跟鬼四目相對。沒燈,只能借由黑暗捕捉到鬼一點模糊的輪廓。不知怎么,談善后背泛起涼意。 鬼從來到這里就是鬼身,紺青長裾逶迤,鋪開在四周。雖離得近,談善也很難看出他高興或是不高興。 “你想回去,為什么?” 談善跪坐在他腿間,嗓子干澀:“如果你沒有死,沒有等我,一切會不一樣?!?/br> 地宮中一千多年不會存在,墓室中葬的人也未必是王世子。他將有無缺的一生,死后無人驚擾沉眠,得以安寧。 鬼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凝視他半晌,像是終于想通了某一件事。 “代價是永不再見?!?/br> 鬼五指在他脖頸收攏,冰涼吐息落在他頸側,喜怒難辨:“是么?” 永不再見。 這四個字落地談善剎那僵住,一寸寸地抬起眼皮。 “本宮也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惫碛昧δ﹃筌況ou,陰翳地咬字,“本宮的世子妃,對自己的死并不意外,徐韶娩帶著那塊孔雀石求見時本宮在想,黎春來,薛長瀛,魏吉祥,告罪的魏沈,后來從廬陵來的農桑大戶,雨后春筍一般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文官武將,各懷絕技的能人異士……乃至街頭巷尾乞兒傳唱的歌謠。” “本宮如有一刻曾恨過你——” 談善驟然睜大了眼。 “……是你為他的選的路,他甚至沒有拒絕的余地?!?/br> “轟隆!” 第一聲春雷在山間爆裂開。 鬼問:“你對什么過目不忘,告訴本宮?!?/br>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死,我總會死?!彼涝谒腥嗣媲岸沂峭跏雷颖救耸种凶钣袃r值,足以彰顯他不受困于兒女情長。 談善艱難地,一字一句地解釋:“我確實知道……”知道哪些人能用,他們都是歷史書上耳熟能詳的名字,在姜朝覆滅后依然活躍于亂世。 鬼打斷道:“你很希望本宮坐王位?” “不。” 談善:“我希望你快樂?!?/br> 他很快又補充:“不要受到任何傷害?!?/br> “最后一次,”鬼爬滿裂紋的眼球恢復如初,他低低笑了,“你有兩個月的時間,如果你見到他,仍然堅持想讓他活完一生?!?/br> 第51章 一千年前, 姜王宮。 德勝門以西,浣衣局。 冬日天冷,好不容易出了太陽, 木盆里水依然刺骨。浣衣的宮人搓紅了手, 紛紛議論:“那是新來的宮人?” 枯樹底下蹲了個青年, 和普通宮人裝扮一致, 粗布麻衣,腳上的鞋卻不一樣。他拎著手臂粗的搗衣棍, 露出苦惱的神情。 有宮人知道內情,壓低聲音:“不是,是翰林院的大人, 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送過來干活的?!?/br> “犯了什么錯要送來這兒?” “誰知道?!?/br> “……” 是個寒冷的冬天,浣衣局的下人睡十人大通鋪, 外面狂風呼呼。元雀睡不著,抱著被子在床榻上壓抑地咳嗽。 他身邊睡著那位從翰林院來的大人, 據說犯了錯才送來自省。他們這些浣衣局的下人要漿洗一輩子各宮衣衫,是天生的奴才。對方和他們不一樣,身份尊貴, 總有回去的一天。 “嗓子不舒服嗎?” 元雀一僵,懊惱自己還是將人吵醒, 飛快地抿了下唇:“大人,吵到你了?!?/br> “不用叫我大人。” 談善雙手枕在腦后看向木頭屋頂,糾正很多次:“我跟你們一樣。” “那怎么能一樣, 大人……” 談善打斷:“吃過藥了嗎?” “吃過。”元雀低低, “是元雀身體弱,一直不見好?!?/br> 談善坐起身, 往外頭看了一眼。 他記得外面有棵枇杷樹。 外面黑沉沉一片,滴水成冰。 那個叫元雀的宮人看起來非常緊張。 談善摘了好幾片枇杷葉,洗完往小爐子上放,順便解釋:“枇杷葉煮水,解肺熱咳喘,沒多久能喝,嗓子會舒服。” “你叫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