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侍衛(wèi)厲聲。

    談善：“你先說說，他犯了什么錯，要受這樣的酷刑?！?/br>
    有人搶先：“他行竊，偷了我們公公好幾兩金子。”

    吉祥猛地抬頭：“干爹從不做這等事，那些……那些玉器本就是他當差得來的。干爹年紀大了，就指著這幾樣?xùn)|西出宮養(yǎng)老。你們，你們竟想將他活活打死，據(jù)為己有！”

    角落放著一個小木頭箱子，談善彎腰拿起來，在手中掂了掂：“這事好解決，你們分別告訴我里面有多少金銀，頭釵各多少，誰答對了就是誰的。”

    黃有福冷笑一聲：“你可知道咱家是誰，御前那位掌事公公咱家都是說得上話的。”

    “里面有多少銀錢，今日誰來都是咱家說了算?！?/br>
    御前那位掌事公公……

    吉祥一抖，用染了血的手指去抓談善的衣角。

    談善一動不動，沉默一會兒，說：“那就可惜了?！?/br>
    “我本來不喜歡仗勢欺人?！彼麘猩⒌匦α诵Γ凹热荒氵@么做，我也這么做?！?/br>
    吉祥赫然睜大眼，他忽地回過神，將目光再一次投向沾了自己血跡的錦靴。

    ——那里繡著一只孔雀，孔雀翎在初生陽光下顯出七彩繡線顏色。

    黃有福氣得唇瓣顫抖：“你……你！”

    一道洪亮聲音打斷：“他管不得，本官可管得?！?/br>
    談善心里奇怪，他還沒有轉(zhuǎn)過身，黃有福見到來人的一剎臉色煞白，“撲通”跪在地上：“薛大人！”

    薛大人？

    談善莫名其妙地回頭，一顆圓腦袋湊到跟前。他正想在什么地方見過，對方瞪了他一眼，驕傲道：“看什么。”

    談善：“我見過你嗎？”

    “好啊黎銹！你竟然不記得我?！睂Ψ街ㄍ蹃y叫，一把錘在他胳膊上，這一下力大無窮，差點給談善錘出內(nèi)出血。他咬了下牙，捂住胸口，倒吸了一口涼氣：“……薛長瀛！”

    薛長瀛滿意了，負手，有模有樣道：“大膽黃有福！在禁宮內(nèi)濫用私刑，來人，拖下去，杖三十?！?/br>
    他身后侍衛(wèi)迅速上前。

    “你怎么長成這樣了。”薛長瀛疑惑地上下打量，“跟以前不一樣?！?/br>
    談善：“……你也不一樣?！?/br>
    薛長瀛咧出一口白牙：“黑了不少是吧，我回來給我娘敬茶，她嚇得摔了茶杯，問我爹這個黑炭是從哪兒來的，長得恁嚇人?！?/br>
    “你怎么在這兒？你不知道……”

    談善想說“你不知道黎銹死了么”，剛說一句薛長瀛迫不及待：“過了十五我就沒去宮里了，我跟我爹說讀書寫字這事兒我做不來，要跟他去練兵，給我爹愁得揪掉半邊胡子，第二日一早就來宮里告罪了，說犬子頑劣，有負皇恩之類的……不說了，下次再遇見這種事叫人去找我，我就在乾清四所當差，撈了個侍衛(wèi)長當?！?/br>
    談善真心為他高興：“那挺好。”

    當年在元寧殿當伴讀可憋壞薛長瀛了，他從早到晚就指著跟談善一塊兒去膳食房偷豬蹄。要不然他真是要餓暈在宮里，黎銹這人對老子有再生之恩。薛長瀛握住談善的手，情真意切道：“你是我一輩子的兄弟?！?/br>
    談善：“……燉豬蹄的地方在尚食局，整個姜王宮就那地方最好吃?！?/br>
    “娘的。”

    薛長瀛這人還是有點疑心的，但豬蹄這事兒他跟黎銹雙雙發(fā)誓，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心里懷疑之情頓時打消，大笑說：“還是你懂老子?！?/br>
    “這倆人，你準備放哪兒?！毖﹂L瀛瞥了一眼渾身是血的吉祥和老太監(jiān)。

    談善：“我想想。”

    那名老太監(jiān)抽搐了一下，聲若蚊蠅。吉祥連忙湊過去聽，聽見一句：“去找……去找御前王公公，王公公。”

    談善和薛長瀛齊齊一頓。

    -

    王楊采開門時一愣：“這是……”

    他才與談善這具身體遠遠打了個照面，也不大認識。

    談善沖他“噓”了一聲，解釋道：“這位公公受了傷，叫來找您。”

    王楊采披了件單衣，摸索著去點燈。他實在是個好人，用油燈在吉祥眼下一晃，皺了眉，又去照那名老太監(jiān)，面露震驚。

    談善：“公公可是不方便？”

    “快進來?！?/br>
    王楊采抹了把眼角濕潤，把人扶進來：“方便，方便，此人與咱家一道進宮，后來各自入了不同宮侍奉主子，才斷了聯(lián)系。”

    談善站在門口看他小心翼翼去掀對方黏在腿上的血衣，那小太監(jiān)站在一邊無聲地往下流淚，幫忙時手抖得厲害。

    宮里太監(jiān)宮女生了病，大多自生自滅，熬得過去便熬過去，熬不過去草席一卷送進亂葬崗，連個安身處也沒有。

    談善靠在門框邊，突兀道：“有酒嗎？還有匕首，越鋒利越好，讓我試試?！?/br>
    他卷起袖子，將刀在火上烤了一遍。

    三盞燈燭，照亮血rou模糊的一團。

    談善敲了那小太監(jiān)的腦門一下，問：“你叫什么名字?！?/br>
    他這樣問，不知道為什么，叫人也不好自稱“奴才”這樣的字眼。

    “叫……叫吉祥?！?/br>
    吉祥被敲得一愣，呆呆抬起個腦袋。

    “很快?！闭勆茮_他一笑，“不要害怕?！?/br>
    “按住他，別讓他動。”

    動手時血腥味逼得胃里作嘔，談善硬生生忍下去，睜著眼，對著皮rou黏成一團的老太監(jiān)說：“抱歉，忍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