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它翅膀拍得很用力,翅尖還像甩了他一巴掌。 談善摸了摸腦袋。 他再次感到了和這個朝代的格格不入,連烏鴉都排擠他。 他有點郁悶,在樹叢里蹲了半天,直到腿麻才站起來,慢悠悠地往回走。夜晚還是冷,半空中飄起小雪,尖角的朱紅屋檐上很快鋪了薄薄一層。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世子儀駕,徐澗應(yīng)該去見了徐琮猙,換了一身大紅的衣袍,兩組玉佩掛在腰間,走路時只發(fā)出細微的、悅耳的碰撞聲。 談善實在想睡覺,退到一邊避讓。 儀仗停了。 談善不明所以地抬頭,徐澗眉頭擰起來,惜字如金:“你……” 談善滿頭草屑:“我怎么?” “臟?!?/br> 徐澗冷冷清清補上。 談善:“我又不礙著世子?!?/br> 他看徐澗背后的仆從都不敢抬頭,想趁機跟徐澗培養(yǎng)感情。 半天沒想到,談善捻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雙手枕在腦后,看向遙遠的夜空,突發(fā)奇想:“從前有一座山,山里有個廟,廟里有一個老和尚,他對小和尚講——”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毙鞚緵]什么表情地接,“無聊?!?/br>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什么是無聊呢,談善偷偷在心里想。 十四個字兒。 行了,今日任務(wù)完成。 談善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見?!?/br> 他走遠了,沒有對徐澗說他的企圖,想要家里升官發(fā)財或者想討要權(quán)勢地位。 就說了明天見。 明天見。 徐澗咀嚼著這個詞,覺得很有趣。他知道談善嘴里時不時冒出一些奇怪的話,還喜歡跑到各種地方躲懶,是個古里古怪的傻子。 口腹之欲還很重,他說他喜歡烏鴉,卻要把烏鴉抓起來燉湯。 徐澗決定再等一段時間,等談善找他提要求,然后讓烏鴉吃掉他。 最近徐澗陰魂不散的。 談善從一開始的計劃就是循序漸進,而且現(xiàn)在在他心里“鬼的威脅”要遠大于“世子”,誰知道把事情做完了鬼會不會直接殺人滅口,他決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不過他偷懶碰到徐澗的頻率越來越大,讓他有嚴重的“很快就不能偷懶”的危機感。十幾天后,在一個化雪的天,徐澗找到了他。 天冷,當(dāng)時徐澗穿了鶴氅,領(lǐng)口處金線走針,孔雀翎是鑲嵌的寶石眼,色澤幽藍。站在面前時擋住光,睫毛上落了一層薄雪。 他也不眨眼,雪花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上面。 “你在干什么?!?/br> 談善躺在雪地里,心情忽然很好。他懶洋洋地抬手,一線金光從指頭縫里露出來,照得他渾身暖融融,對徐澗說話也變得心平氣和:“世子,您遮住太陽了?!?/br> “冬天人還是要曬太陽,不然人容易發(fā)霉。世子知道什么是發(fā)霉嗎,就是在陰冷潮濕的地方待久了,身上會冒出青斑?!?/br> 徐澗沉默了一會兒,腳尖動了動。 那只是一個動向,談善甚至不知道他是想碰一碰自己的腿還是也想躺下來,但很快徐澗轉(zhuǎn)過頭,看向身后一堆的宮女太監(jiān),為首周姬柔聲:“世子,要晝寢了?!?/br> 要午休了。 談善自動翻譯。 徐澗沒有第一時間動,周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談善,眼里閃過厭惡,但仍然笑盈盈:“世子殿下,他是個傻的,不曉得事?!?/br> 她背后的侍從一個個都跟假人似的沒表情,于是徐澗也沒什么表情,他抬腳要走,談善忽然扯住了他衣袍一角,猝不及防間他站立不穩(wěn),面色驚愕朝下栽。 “砰!” 我靠。 罪魁禍?zhǔn)渍勆频钩橐豢诶錃狻?/br> 徐澗的頭一下磕在了他下巴上,好大一聲響。 “世子——” 周姬大驚失色:“快來人!世子摔倒了!” “快來人!” 一陣兵荒馬亂。 談善笑起來,抓了一把雪就往半壓在自己身上的小孩頸項里塞:“涼的,感覺到了嗎?” 反正他是傻子,這名號還挺好使的,傻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徐澗直勾勾看他。 談善把他嚴絲合縫的領(lǐng)口都扯開了,手塞進去好長一截。他對這種身體接觸非常習(xí)慣,甚至很想把手伸到徐澗腰間撓他癢癢rou。周姬還在那兒驚叫,大驚小怪得跟天塌下來一樣:“快來人把這個瘋子——”拖下去。 徐澗半坐在地上,抬頭冷冷:“你很吵?!?/br> “堵住她的嘴。” 談善一驚。 他簡直沒有看清黑衣侍衛(wèi)怎么出現(xiàn)、那道劍光怎么閃過去,一截斷舌就那么從半空中掉了下來,“啪嗒”掉在了雪地上。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談善適應(yīng)了的心跳瘋狂跳動起來,他還和徐澗靠得很近,對方說那句“堵上她的嘴”時噴出的熱氣就灑在耳廓邊。 徐澗正要說什么談善連滾帶爬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也從他上衣領(lǐng)口抽了出去。談善垂著睫毛,眼睫抖動成一條烏黑的波浪線,想要后退被絆了一下,徐澗想伸手去拉他,被洪水猛獸一般避開,他沒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談善直接跪在了地上,跟所有人一起說:“世子恕罪?!?/br> 徐澗收回了手。 他面無表情地想,他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