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風雨同舟”

    洗完澡后，她故意半敞著浴袍，但向妍喬就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反倒是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陳定安覺得有些冷颼颼的，只能把浴袍好好的穿好，結(jié)果看到向妍喬竟然把窗戶也給打開了！

    她故意的吧，都傍晚了開什么窗戶？！

    “我討厭雨天。”

    她突然聽見向妍喬說，窗外正在飄著雨滴，還好沒有刮風，不然她真覺得向妍喬腦子有毛病。

    “為什么，雨天挺好的啊，能玩水，還能搶到爆火店的排頭。”

    “我爸，死在一個雨天?！?/br>
    “……”

    陳寧安忽然不知道說什么了，向妍喬這是要向她坦白心聲嗎？

    “我挺討厭我爸的，自從我媽死后，他就變了個人，他要我向上爬，但自己又不上進，除了喝酒就是賭博，后來我掙了點小錢，又不得不給他填窟窿?！?/br>
    “如果是我的話，我絕對不管他，干嘛還要拿自己的錢養(yǎng)他啊，那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向妍喬，沒想到你以前還挺傻的?！?/br>
    陳寧安無所謂的坐在她旁邊，但雖然話是這么說，她的余光依舊撇著向妍喬，她不想讓向妍喬那么傷心，她決定，萬一要是向妍喬哭的話，她可以勉強把自己的肩膀借給她靠。

    “我知道?！?/br>
    向妍喬悶了一口酒，望著漸漸變黑的天，她不知是醉的，還是苦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可我就是這么傻，那時候只覺得，只要他在，我就有家，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改過，我們好好過日子?！?/br>
    “然后呢？”

    陳寧安覺得有些難過，好像向妍喬的情緒也感染到了她。

    “然后他死了，就在這么個下雨天，他把自己喝死了，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前女友剛跟我分手?！?/br>
    陳寧安啪的站起來，她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前女友？”

    向妍喬低下頭，像摸寵物一樣隨手揉亂了陳寧安的發(fā)絲：“嗯，是前女友，現(xiàn)在沒感情。別吃醋，小朋友?！?/br>
    “誰管你有沒有前女友啊，自作多情！吃醋？我有嗎，胡說。”

    “噗，是，你沒有，是我臆想了。”

    “你笑了耶……以后多笑笑吧，別總苦著個臉，自己喝酒有什么意思，給我！”

    陳寧安一把撈過酒瓶，說是自己喝，卻并不倒酒，只是藏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坐到窗臺上把窗戶關(guān)上了。

    向妍喬看著她做這些事，那股郁結(jié)在她心口的痛苦突然就開始消散了。

    “他的葬禮上，我感覺我的靈魂似乎也隨著他的死，一起拽入了地獄，我沒有我想象中的開心和解脫，我竟然感到難過，陳寧安，我爸死了，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沒了，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家了?！?/br>
    陳寧安搖搖頭，她走上前擦去向妍喬的眼淚，語氣嚴肅：“不，不是這樣的，向妍喬，你把自己困在過去了。誰說你不可以再擁有一個家呢？”

    “……我知道，我知道?！?/br>
    “不，你不知道，你知道的話，你就不會跟我說這件事，向妍喬，你在害怕什么呢？你怕我也像你爸那樣拋下你，還是覺得，我根本沒有給你一個家的能力？”

    向妍喬愣住了，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們的開始并不單純，她是抱有目的接近陳寧安的，她能讓她安心。

    她相信科學，可陳寧安的出現(xiàn)，就是在打破她的認知。

    可她想要的太多了，她不只是想要安心，她想要陳寧安這個人，她想要一個，真正屬于她的家。

    “那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也許能回答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的錢都去了哪里的問題。”

    陳寧安深吸了一口氣，終于也悶了一口酒，開始講述，向妍喬甚至都沒來得及教訓她未成年不許喝酒：“我爸挺有錢的，長得……也還行吧，后來，他跟我媽奉女成婚，也就是我。

    我媽家里落魄了，他就開始不老實，整天往外面跑，說是做生意，其實，就是在找外遇?！?/br>
    她又抿了一口酒，向妍喬第一次在陳寧安的臉上見到苦澀的表情：“后來他們離婚了，我被判給了我媽，我爸跟他外面的一個女人結(jié)婚了，又是奉子成婚，呸，那兒子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之前都查出來不可能再生育，所以他才肯跟我媽結(jié)婚?！?/br>
    “那你mama呢？”

    “我媽？”

    少女的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她似乎有點醉了，不管不顧的說著：“她啊，哼，不知道是不是失了智，整天往家里帶各種男人，我根本不敢在家里睡，我嫌臟，我怕我床上又多了哪個男人的jingye，或者別的什么惡心的東西?！?/br>
    向妍喬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湊過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少女順勢趴在她的肩頭，繼續(xù)輕聲說著：“她說，她缺錢，她對不起我，她不能輸給那個男人，她要給我很好很好的生活，可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這種方式。但她不知道，我惡心，我討厭這樣。”

    “后來呢？”

    “后來？她死了。死于性病，我跟你一樣，我竟然也覺得很難過，是不是挺傻的？但我跟你又不一樣，我不會把我賺的錢給她花，我很自私，我只愛我自己?！?/br>
    “你不自私，愛自己不是錯?！?/br>
    向妍喬默默地擁緊了她，不是她一個人在承受煎熬，她們……是一樣的。

    “不，你不明白。我知道我是個挺爛的人，可我不想改，我覺得我活得挺好的，直到遇見你，我想這人怎么這么傻啊，散發(fā)著令我惡心的善意?！?/br>
    “你很討厭我嗎？”

    “嗯，從前是的，向妍喬，我覺得你這人特別偽善，我一點兒也不想跟你有任何接觸。”

    向妍喬聽到這話，不免有點失落，但很快她就再次聽見陳寧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是后來我習慣了，我習慣了有一個固定可以回的地方，我習慣了你的存在，我開始覺得，你挺有趣的，我開始在意你了，在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狠狠被你攥進了手心。”

    向妍喬彎彎眉眼：“我可沒攥你，是你自己跑到我手里的?！?/br>
    陳立安噗的一聲笑了，她醞釀的難過的情緒被向妍喬一掃而空，她嗔怒地瞪她一眼：“是是是，我自投羅網(wǎng)，行了吧。”

    向妍喬把她攬過去輕聲哄著，把酒瓶悄悄挪到一邊：“嗯哼，乖乖別氣了，你繼續(xù)講，我給你的錢都去哪兒了？總不能……是去養(yǎng)哪個小白臉了？”

    聽著向妍喬明顯帶著調(diào)侃的話，陳寧安有些惱了：“什么話？呸呸呸，還給別人花？我給你花都不夠！”

    “嗯？”

    陳寧安有點不好意思的撇撇頭：“那個……我本來是想給自己置辦一個好點的墓地和棺材，免得我死了都沒地方去，還有我的養(yǎng)老金，最重要的是，攢錢買個房子?！?/br>
    “房子？住我的不行嗎？”

    “行……但當時我沒有這么想，我想擁有一個自己的房子，一個自己可以永遠呆著的地方，不用搬來搬去，不用躲躲藏藏……還有就是，趁著我還年輕，多攢一攢，免得老了不好過?！?/br>
    向妍喬沉默了，她想了很多種理由，但唯獨沒想到是這樣一個。

    陳寧安舔舔嘴唇，她有點想吃棒棒糖了，或許是醉了，什么都開始往外說，也沒了最初的嘴硬和顧忌：“我現(xiàn)在有你了，向妍喬，我要給你一個家……我要攢錢，攢好多好多好多錢，足夠我們兩個混吃等死的錢?！?/br>
    向妍喬哭笑不得的捧著她的臉：“你還沒解釋呢，你是不是，壓根沒好好吃飯過？”

    陳寧安不滿的撇開她的手，雙眼迷蒙，臉頰泛紅，看起來倒有了幾分醉意：“是啊，怎么樣，隨便吃點湊合唄，不就是吃飯嗎，能活不就行了，那么看重做什么?！?/br>
    “那你之前為什么嚷嚷著吃牛排？我看你不是不想吃，你是故意的，你想以餓死你自己的方式攢錢嗎？”

    向妍喬有些生氣了，她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才驟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整個人脆弱的好像一張紙。

    “我抗造，堅強的很?！?/br>
    陳寧安還能回著她的話，但神志明顯有些不清醒了，向妍喬嘆了口氣，抱她回到床上：“我明白了，休息吧?！?/br>
    “不要！向妍喬……”

    “嗯？”

    “我要包養(yǎng)你……包一輩子，我要給你一個家，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嗯?！?/br>
    向妍喬溫柔的給她蓋上被子，女孩睡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只余下均勻的呼吸聲。

    “晚安，陳寧安，我愛你……還有，謝謝你?！?/br>
    從前她的規(guī)劃里只有自己，只知道孤獨的向上爬，像陳寧安一樣，找不到歸宿。

    現(xiàn)在，她想試著去改變，她從前生活的這個地方，只能稱作是她的房子。

    現(xiàn)在，這里是她和她的家了。

    她們有了彼此，余生風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