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幾乎每年都要大病一場，我?guī)煾刚f可能是陰陽同體導致的，還說我的壽命可能會比正常人短得多……”

    澹臺折玉皺眉打斷他：“他這么說可有什么依據(jù)？”

    扶桑驟然有些后悔，他不該在今晚說這些的，可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兒了，就想一次說個干凈，不再有任何保留。今晚脫了鞋和襪，不知明朝穿不穿1。誰知道他明天還有沒有機會說呢？他要把每一天都當作余生的最后一天來活，這是修離之死帶給他的感悟。

    “……只是猜測而已?！?/br>
    “既是猜測，便當不得真。”

    扶桑倏而笑了笑：“你是不是很怕我早死??？”

    澹臺折玉何止是怕，只是聽見那個字從扶桑嘴里說出來，他都覺得不舒服。曾幾何時，他可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他伸手撫摸著扶桑的臉，溫言軟語道：“白天才說過的，我們要好好活著，你這么快就忘了？”

    “當然沒忘，”扶桑笑著道，“可你剛才也說了，既是猜測，便當不得真，所以你無需擔心?！?/br>
    話雖這么說，可扶桑那句話還是在澹臺折玉心里留下了一道陰影。他不愿多想，將話題引回去：“你直接說要拜托我什么事。”

    扶桑認真道：“我和我?guī)煾赣袀€連我爹娘都不知道的秘密約定，就是我死之后，要把我的遺體留給我?guī)煾?，我?guī)煾笇ξ业倪z體進行解剖，或許能勘破陰陽同體的奧秘，留下一些文字記載，讓后世和我有相同病癥的人有所參考，也算是我為這世間所作的小小貢獻。所以我要拜托你，在我死之后，將我的遺體送回京城，交給我?guī)煾?，可以嗎？?/br>
    這是一件澤被后世、功德無量的大好事，澹臺折玉沒法不答應。他自然知道生老病死是每個人的必經(jīng)之路，可是一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失去扶桑，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甚至想要落淚。

    澹臺折玉不想讓扶桑看到他的脆弱，他把扶桑擁進懷里，啞聲道：“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好的人，能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扶?；乇ё∷?，因他這句話而心口guntang，哽得說不出話來。他很想對澹臺折玉說：你才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能遇見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就這樣抱了許久，直到胸腔里那股酸澀的情緒平復下去，澹臺折玉才出聲：“所以，你之前穿女裝的時候，你的胸都是真的？”

    懷里的人卻沒有回應。

    在心里懸了半年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扶桑由內(nèi)而外地松弛下來，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澹臺折玉自嘲一笑，喃喃自語：“我真傻?！?/br>
    他還有很多話想和扶桑說，還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扶桑做，但他不忍心吵醒扶桑。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著抵在胸前的柔軟，無聲地笑起來。

    第132章

    澹臺折玉猛地睜開雙眼, 心跳砰砰，喘息沉沉。

    扶桑背靠在他懷里，他的下-身緊貼著扶桑的臀, 酥麻的感覺尚未完全褪去。

    澹臺折玉低下頭, 嘴唇輕觸扶桑的后頸，許是覺得癢, 扶桑咕噥了兩聲, 澹臺折玉不敢再動，怕吵醒他。

    夢中的情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過了許久澹臺折玉才平復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扶桑的腦袋，將枕在扶桑頸下的那條手臂緩緩抽出來, 然后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扶桑的枕邊是玄冥的固定位置，它被澹臺折玉吵醒, 抬起頭看看他，低下頭接著睡。

    睡前沒吹燈, 立在翹頭案旁的落地燈還發(fā)著昏黃的光。

    夜霧透過花窗飄進來, 使得屋里一片迷蒙，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澹臺折玉打開頂箱柜, 隨手拿了一套蘆灰色中衣，腳步輕悄地穿過房間，從側(cè)門出去，去了隔壁。

    失去了溫暖的懷抱，扶桑在睡夢中覺出一絲冷意，他翻個身, 本能地往澹臺折玉懷里鉆，卻鉆了個空。

    睜開惺忪睡眼, 對著空空如也的床鋪發(fā)了會兒癔癥，扶桑猛地坐起來，神色慌張地向帳外張望，啞聲道：“殿下？”

    無人應他。

    扶桑急忙下了床，掀開碧紗帳，走進迷蒙的云霧里，一邊尋覓一邊呼喚：“殿下？”

    還是沒有應答。

    就像小時候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特別害怕，只好用哭聲把人吸引過來。扶桑不是孩童了，當然不會哭，他只是有些心慌。

    看見側(cè)門開著，他快步走過去，在門外駐足，隔著煙霧縹緲的穿堂，對著黑魆魆的房子喊道：“殿下，你在里面嗎？”

    這回立刻得到回應：“我在?！?/br>
    慌亂的心頓時安定下來，扶桑倚著門框松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澹臺折玉只是起個夜而已，他有什么可慌的呢？

    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他還沒適應澹臺折玉重新站起來了這件事——從前澹臺折玉無論做什么都要先經(jīng)過他，可現(xiàn)在澹臺折玉行動自如，不再需要他的幫助，就好像是兩個綁在一起的人，突然解綁了，自然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等等，他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還有話沒說完呢！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勇氣將那些狂浪之言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