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應(yīng)一咧嘴，想笑他長那么大還怕黑，卻驀地想起之前傳得很大的沈家莊夜間被屠的事情，他笑不出來了。

    他看了眼沈扶玉洗了一半的衣服，又問：“你很愛干凈嗎？”

    沈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br>
    姜應(yīng)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一個人要洗肯定會洗到明天，咱倆一起洗吧?！?/br>
    沈扶玉一愣：“?。俊?/br>
    “白日里不是同你說過了，我想跟你做朋友啊?！苯獞?yīng)已經(jīng)拽過了他手里的衣服，蹲在了一旁，吩咐道：“你洗那頭，我洗這頭?！?/br>
    沈扶玉稀里糊涂就跟著他蹲下了身，兩個小孩你一下我一下地洗著同一件衣服。

    “我七歲，你幾歲?。俊苯獞?yīng)洗著洗著就開始說話。

    沈扶玉沒想到他居然比自己大，他靦腆回答道：“我六歲。”

    “那你應(yīng)該喊我哥哥，”姜應(yīng)一搓衣服，得意洋洋地回頭看他，“是不是？”

    沈扶玉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抹熱烈的紅色，他鼻頭一酸，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他忙用肩膀擦去，只道：“我有哥哥了?！?/br>
    姜應(yīng)“啊”了一聲。

    沈扶玉悶悶不樂：“但是他不見了?！?/br>
    “沒事啊，”姜應(yīng)以為他哥哥也死在了那場屠殺中，安撫道，“你可以把我當(dāng)成你的哥哥?！?/br>
    沈扶玉看了他一眼。

    姜應(yīng)自詡十分有責(zé)任感，他誠懇道：“你也可以把我當(dāng)成你娘，你爹……”

    那會兒姜應(yīng)只有七歲，天真得緊，說話就是字面意思，誰知道這話就讓沈扶玉記住了，往后的日子里沒少拿這句話做文章，說姜應(yīng)占他的便宜。

    姜應(yīng)最是能言善辯，卻被沈扶玉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會兒沈扶玉只是低頭洗著衣服，什么也沒說。

    姜應(yīng)這會兒還以為沈扶玉是女孩兒，洗干凈衣服，才發(fā)現(xiàn)他新認的朋友兼meimei兼女兒已經(jīng)蹲在那兒默默流淚很久了。

    姜應(yīng)大驚失色，他不是在哄人了嗎？怎么還越哄越哭了！

    “你……”姜應(yīng)手足無措。

    沈扶玉抽了抽鼻子，把衣服的水?dāng)Q干，他擦擦眼淚，只是說：“謝謝你?！?/br>
    他拿著衣服去曬，姜應(yīng)站在原地思索良久，還是跑了過去，問道：“沈扶玉，你要不要搬來和我一起睡？”

    沈扶玉的睫毛還濕漉漉的，眼睛也紅紅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姜應(yīng)一笑：“我也怕黑，咱倆做伴呀?！?/br>
    沈扶玉把衣服晾好，正好聽見姜應(yīng)說這話，他本想給姜應(yīng)說自己不是因為怕黑才不睡的，姜應(yīng)卻擅作主張地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所在的弟子房間里。

    屋里靜悄悄的。

    姜應(yīng)點燃了蠟燭，給沈扶玉道：“好了，點著蠟燭，就不怕了?！?/br>
    單人弟子房的床并不算小，但睡兩個小孩綽綽有余。

    沈扶玉拘謹?shù)刈搅舜采?，看著一晃一晃的燭光，問道：“這個太浪費了吧，不然熄滅吧？”

    清霄派弟子每月能領(lǐng)的物資都是有數(shù)的，要是這般用蠟燭，姜應(yīng)的蠟燭肯定很快就用完了。

    不料姜應(yīng)卻是擺了擺手，道：“無妨，我有很多?！?/br>
    他說完，爬上床，找出來自己的一套衣服疊起來當(dāng)成枕頭，把自己的枕頭給了沈扶玉用。

    “快來?！苯獞?yīng)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沈扶玉遲疑了一下，緩緩躺了過去。

    他倆面對著面，蠟燭安靜燃燒著，光線一晃一晃的。

    “你那天用的最后一招好厲害，”姜應(yīng)放輕了聲音，同他說小話，“我還沒學(xué)到那里?！?/br>
    沈扶玉攥著被子，臉紅撲撲的：“不難的，我可以……教你的?！?/br>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小話，沈扶玉一開始還想著等姜應(yīng)睡著他就去熄滅蠟燭離開，最后卻稀里糊涂地睡了過去，夢里他還在跟姜應(yīng)說話。

    次日，沈扶玉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茫然地坐在姜應(yīng)的床上，沒想到自己居然安穩(wěn)地睡了一覺。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驚醒了姜應(yīng)。

    “沈扶玉，”姜應(yīng)打了個哈欠，十分自然地吩咐著，“我想吃素三鮮的包子，你跑快些，我一會兒去找你?！?/br>
    清霄派的早餐素三鮮的包子最好吃，去晚了總是吃不到。

    沈扶玉乖乖地應(yīng)了一聲，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那天的天氣真好，陽光暖洋洋的，吹來的風(fēng)也香香的，沈扶玉踮著腳尖接過包子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買飯的師兄見他白里透粉的小臉洋溢著笑，可愛得緊，忍不住問道：“小師兄，你這么開心呀？”

    沈扶玉是內(nèi)門首徒，按理說外門弟子都該喊他“大師兄”，但是他太小了，喊著總怪怪的，所以旁人便喊他“小師兄”，沈扶玉也不介意，隨便他們怎么喊。

    聽見這話，沈扶玉不好意思地握緊了包子的油紙，他的臉上又紅了幾分，卻認真道：“我有好朋友了哦?！?/br>
    他有好朋友了！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沒有做噩夢！特別好！

    沈扶玉扭過身去，發(fā)現(xiàn)姜應(yīng)剛進來門口，正左顧右盼著找他。

    沈扶玉忙抱著熱騰騰的包子跑過去，他脆生生地喊道：“姜應(yīng)！”

    姜應(yīng)聽見了聲音，回來看他，也喊道：“沈扶玉！”

    他跑得急，停下不得，姜應(yīng)便把他牢牢接住了。他倆對視一眼，紛紛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