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回 第1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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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平衡前朝,就要娶那些貴族之女。就算他為云令儀守心又如何?還是得和其他女人生兒育女。 漫長的歲月中,他沒有做到曾經(jīng)承諾她的那樣。 到后來,他護不住她,讓她含冤死去,就連死后,還不能為她平反。 激動的心緒一點一點沉寂下去,他微微低下頭,眼里一片晦暗。 云嬪的遺骨在后花園中。 這邊有水,有蓮,有魚。 春日柳枝拂水,夏日菡萏滿池,秋日錦鯉紅肥,冬日皚雪銀燦。 是她生前最喜歡的景致。 “是你母嬪生前最喜歡的景致?!泵髻业蹪M懷感慨地說。 舒青窈蹙了蹙眉。 “此處風水甚差,”斜眸,“此處有水,水困魂靈。再加滿池活物,擾得母嬪不得安寧?!?/br> 明僖帝一愣。 旋即道:“是了,你是在玉靈山修習的,應該懂這些。那要如何是好?挑選吉日和良地,再重新葬過?最近的吉日是什么時候?令儀被困在這里已有幾年,應該等不得了……朕真是該死,竟沒想到這一層……” 舒青窈語塞。 奇怪地看他兩眼,忽而覺得,這人…… 并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殺伐果斷,對其他子女慈愛,又對她冷淡的明僖帝。 “青窈,你聽到朕在說什么了嗎?”他重復了一遍。 舒青窈只覺得聒噪。 別過頭去,沒好氣道:“在意母嬪,卻連這都不知道,還需要我來說?但凡請個道士,也不至于叫母嬪的魂靈被困縛在這里許久!” 四下打量,倒也找不到什么破解之法。要是直接在明僖帝面前帶走遺骨,定會被他喝止。 思來想去,她只能運出術(shù)法,暫時將池水劃開一線,將它與岸邊的墳塋隔開。 明僖帝看得瞪大了眼睛。 “你竟這么厲害了?!弊炖镟?/br> 厲害?舒青窈看向自己的指尖。 一聲冷笑,嘲諷道:“是啊,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的我,除了拼命修習,還能做什么?又不像其他姐妹,錦衣玉食,高枕無憂?!?/br> “……青窈,朕也有自己的無奈,”他臉色黯淡,“你可知你母嬪真實身份?她是罪臣之女!尋常大臣若納了罪臣之女,一旦發(fā)現(xiàn),都會被革職查辦,全家流放,遑論朕這樣的身份。朕費盡心思,才輾轉(zhuǎn)將她送去一戶人家,再以舞姬獻舞的契機回到朕身邊……” “真是自私啊?!笔媲囫恨揶?。 明僖帝一怔:“自私?不,你什么都不懂!朕和你母嬪,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云太傅是朕的老師,你母嬪剛出生,朕就抱過她!” 舒青窈說不出的渾身不適,抱著胳膊,往旁挪移。 她想起來了,母嬪是比明僖帝要小十二歲的。 也就是說,明僖帝十二歲時,就惦記上了…… “你在胡思亂想什么!”明僖帝看出她的眼神所含深意,“朕的意思是,朕和你母嬪,很早就相識,”頓了頓,“就像你和沈家那小子一樣!” 舒青窈的心不免刺了一刺。 “不一樣!”她眼前氤氳,“沈清越他是紫微星降世的命格,我是彗星掃尾的命格,要不是如此,也不會把我和他綁在一起!你沒有受命格所困,母嬪也沒有!母嬪尚且經(jīng)歷家變,你呢,你又經(jīng)歷了什么!你才是什么都不懂!” 第248章 云 舒青窈很久沒有這般激烈的情緒,一時拉扯心臟,又墜連小腹,拽得她渾身難受,連連干嘔。 明僖帝一瞬著急。 想上前關(guān)心,又怕被她推開,一雙手懸在半空中,尷尬地不敢再靠前半步。 “青窈,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要不要宣太醫(yī)?” 舒青窈喘息著,艱難道:“你離我遠點就是最好的太醫(yī)!” 明僖帝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嘴里喃喃:“朕知道,朕和你沒多少父女情分,這十余年因為你那命格,宮里的人待你也不好……但是……” “沒有但是,”舒青窈漸漸直起腰身,“母嬪即使家變,但她努力上進,一身好舞藝,哪怕沒入賤籍,終身做舞姬,也比入宮好上百倍。是你,你斬斷了她的所有可能!沒有你,她可以活得好好的!” 明僖帝眉頭緊皺:“你母嬪早就和朕約定此生相伴,她進宮,朕也征得了她的同意?!?/br> “她同意?她有別的選擇?”舒青窈眼眶通紅,“我母嬪她自幼心地善良,不爭不搶,也是被疼著寵著長大的。她和你又有之前的情分在,你一提,她怎能拒絕你?你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明僖帝口干舌燥,辯駁不得。 舒青窈繼續(xù)道:“更可笑是,你說你之前身為皇子,沒有太多實權(quán),可你繼位后,貴為皇上,又為入宮后的母嬪做了什么?你是想說,陸皇后她知道母嬪的身份,以此為要挾諸多打壓?呵,笑話,堂堂天子,竟做不了絲毫皇后的主!” 頓了頓,冷眸以對:“母嬪那般好的性子,什么都忍著,甚少在我面前展露,更何況在你面前。而你,還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根本就看不見!到現(xiàn)在,居然還覺得,錢玲瓏和馮宛眉的事,是母嬪所為!” 明僖帝緊緊閉上眼睛,雙唇也抿成一線。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陸皇后說,證據(jù)確鑿,又說云嬪先生了一個不祥的,另一個還死了,雙重打擊下,心里生了病,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無邪純凈的云嬪了。 錢玲瓏和馮宛眉也適時在他面前哭訴。 他看著那兩張慘白的小臉,還有宮人接連端出來的,滿盆的血,怎可能不心生動容? 但…… 他只是叫陸皇后去調(diào)查此事。 萬萬沒想到,當他微服私訪回宮,看到的,是云嬪被打得血rou模糊,杳無生氣的尸體…… 一想到云令儀平靜地趴在地面,血順著兩股蜿蜒,浸潤了她身前大片衣裳,濡濕的發(fā)被冷汗貼在她失去血色的臉上,明僖帝的心又是一陣抽搐地疼。 “眼下,錢貴妃死了,陸皇后病重,也是報應,”她譏誚地笑,“你且等著吧,你助紂為虐,放任不管,遲早也會遭報應!母嬪的命,盈意的命,還有未出世的弟弟的命,桃茜的命……呵……” 話音未落,她驟然出手,消失在夜色中。 明僖帝仿佛在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 他跌跌撞撞地,癱坐在了云嬪的墳塋前。 看著墓碑上,他親手所寫,又親手所刻的字,淚眼朦朧,伸出顫抖的手指,緩緩描摹上面的痕跡。 “令儀……你告訴朕,真是朕錯了嗎?……朕若不把你帶回宮中,你深研舞藝,是不是會更快樂?……” 云嬪自然不會回答他。 寂寥的夜色,一如先前無數(shù)個寂寥的,無人問津的夜。 * 和明僖帝大鬧一場,舒青窈心神大亂。她隨手施術(shù),沒留意自己傳錯了地方。 待她意識到不對時,整個人已剝離虛無,朝面前落下。 來不及做其他,她趕緊護住小腹。 “……唔?!?/br> 身下,一聲悶哼。 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喉嚨。 瞪大了眼睛,驚恐萬分地盯著眼前漆黑中,分不清的輪廓。 短時間內(nèi),她提不起氣,內(nèi)靈渙散,又無法再次施術(shù)傳送。 正當她腦子一片空白,緊張到幾乎血液凝固,忽就聽見前方傳來一句: “你干脆砸死我算了?!?/br> 舒青窈:“……” 一瞬間,緊繃的弦松了。 滿腹的委屈,伴隨著眼淚盡數(shù)瀉出,她咬著唇,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沈清越本就迷迷糊糊,被砸醒的那刻,說不清為何,就覺得是她。 但一想白日她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與舒玨手牽手,心中又順不了那口氣。 于是打算等著她說兩句好聽的軟話寬慰。 哪知…… 軟話沒等到,等到了她哭。 他慌了。 從床上彈坐而起。 手忙腳亂的,要給她擦眼淚,又急急忙忙問:“可是摔到哪兒了?哪兒不舒服?告訴我,要緊的話,我叫云奕趕緊去請大夫!” 舒青窈搖搖頭,撲去他懷中,緊緊抱住他。 “抱抱我?!彼龖┣蟆?/br> 他回擁住她。 不知道她來這里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他想,肯定是不好的事。不然她也不會突然過來,又這么狼狽。 一想到她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受了委屈,忍不住收緊雙臂,將她徹底盈滿懷中。 “窈窈,你別待在宮里了,你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剩下的,交給我,我替你去?!?/br> 舒青窈沒有任何動靜。 她覺得好累。 累到不想說一句話。 只想靠在他的懷中,從他的溫度和呼吸,感受自己還真切地活著。 良久,她才換了姿勢。 從他臂彎間稍稍抬起頭,枕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