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心事重重。

    舒玨有些掛念陸皇后的身體，但更多的，是在擔(dān)憂今后的路。

    從眼下局勢來看，陸皇后更偏向于他，若早早薨逝，宮外的舒琰定會認(rèn)為是他未行孝道，拿此大做文章。

    舒青窈卻是滿心在想空谷。

    她并不知空谷被魅君控制后，在陸皇后身邊用了多少血和靈去滋養(yǎng)，那與壽命息息相關(guān)的，若是被消耗得所剩無幾，那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空谷死去……

    師兄……

    是她離開皇宮后，第一個讓她感覺到溫暖的人。

    盡管濯蓮真人亦待她好，但到底是師父，又是三圣之一。身份擱在那兒，舒青窈面對她時，總感覺像是在面對明僖帝那般，壓迫而不自在。

    反倒是空谷。

    有些沒臉沒皮的，成日來纏著她。

    在凌桑還未來前，空谷幾乎就是凌桑的放大版。

    稍有不同的，就是空谷會拿出大師兄的架子，叉腰道：

    “喂，師妹，你怎么又挑食？快把你青瓜吃掉！”

    “……說你兩句你怎么還瞪我呢？罰你吃兩塊！”

    “我不吃木耳！你別給我夾！”

    “什么？你說我能挑食你不能？當(dāng)然，我可是你師兄！”

    ……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空谷的口頭禪都是“我可是你師兄”。

    包括現(xiàn)在。

    她想，如果空谷醒來，看到她擔(dān)憂的神情，估計(jì)也會輕描淡寫地笑：“難過什么？我可是你師兄?！?/br>
    百毒不侵，無法無天，可以將她保護(hù)得滴水不漏的師兄。

    “青窈，母后的身體……”舒玨突然開口。

    微潤發(fā)澀的眼瞬間就滯住所有情緒，她強(qiáng)行拉扯自己的神思，朝舒玨看去：“怎么了？”

    “母后的身體，我不知是不是我當(dāng)局者迷，總覺得，心里不踏實(shí)?！彼蛩懸粋€答案。

    舒青窈自然比他更看得出來，于是頷首。

    承認(rèn)道：“是的，娘娘的身體很不妥。且娘娘也沒有召尋太醫(yī)的意思，只怕她心里也早早有了數(shù)?！?/br>
    舒玨沉眸，沒有說話。

    舒青窈看了他一瞬，收回眸光。

    望向前方。

    卵石鋪成的彎彎曲曲的小路，綿延到盡頭，倒是一條石板大路。

    唇角微微揚(yáng)起，她意有所指：“四哥，面前的路，不好走呢?！?/br>
    舒玨怔了怔。

    “但不好走的路走完以后，就是一條好走的路了?！眴问殖读艘幌滤囊滦?，示意他跟上自己。

    舒玨走在她身后，訥訥看著她的背影，不知她意欲何為。

    待站在兩條路的臨界，她忽而轉(zhuǎn)身。

    對著他，神色認(rèn)真，一字一頓道：“四哥，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br>
    舒玨瞬間會意。

    意外之余，卻又由衷高興。

    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回應(yīng)著她：

    “樂意之至?！?/br>
    “只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舒青窈十分坦誠，“我所會的，只是一點(diǎn)術(shù)法。且這后宮中巡察司甚多，我不便行事。”

    把問題拋給舒玨，又能表明立場，這是她的打算。

    舒玨聽罷，陷入沉思。

    第243章 賞

    的確，宮中巡察司的太多了。

    以前是覺得能夠保護(hù)他們，現(xiàn)在卻覺得有些礙手礙腳了。

    術(shù)者能做什么呢……

    他一時半會的，也想不到。

    對上舒青窈探尋的眼神，他忽而有些窘迫，總覺得meimei是誠了心要幫他，是在等他命令，等他吩咐的。

    可……

    他竟說不出半個字來。

    良久，他幾分尷尬地道：“眼下站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有些話并不十分方便。待我們回去再說?！?/br>
    “好?！笔媲囫簯?yīng)得痛快。

    回頭正欲繼續(xù)走，忽然看到幾個宮婢簇?fù)碇粋€衣著艷麗的女人，似是要往這邊來。

    她仔細(xì)看了兩眼，心里咯噔一聲，一把抓住了舒玨的手腕。

    舒玨：“？”

    “快走快走，是馮妃?！笔媲囫豪吨?。

    邊走邊嘟囔：“以我這樣的命格，還有我與她的仇怨，趕明兒她死了，指定還得賴我頭上來。我這災(zāi)星的名聲，真是一輩子都洗不清了?！?/br>
    舒玨愣了一瞬，不免笑。

    笑得有些無奈。

    低頭看向舒青窈抓著的自己的衣袖，反過去牽住她。

    溫柔的觸感帶著與她不同的熱度，甚是反感接觸的她險些立刻甩開。

    舒玨在她身后道：“小時候，每次舒琰對我頤指氣使，拿出兄長的架子，我其實(shí)很想有個弟弟meimei。倒不是說也像他那樣，耍耍威風(fēng)，就是想著，不能讓自己的弟弟meimei也這樣受氣。只是母后的身體，你也知道，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br>
    頓了頓：“至于其他的皇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但舒青窈知道他的意思。

    其他的皇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她算是最好拿捏的了。

    回眸間舒玨神色十分坦蕩，絲毫沒有舒琰那樣的下流欲色，便也牽住舒玨的手，握了握。

    “四哥，其實(shí)你我都知道，我不會在宮里太久的。但是這段時間，你庇佑著我，我也是真誠待你的。如你想要個弟弟meimei那樣，我也很想有個哥哥。那么，至少這段時間，我們做彼此最信賴的人，好嗎？”

    舒玨笑：“我應(yīng)承你。若是可以，我們更該繼續(xù)信賴下去?！?/br>
    放眼皇宮，那些早就浸在宮中之氣的皇族，沒有一個，像舒青窈這樣，是鮮活的。

    舒青窈回以一笑，看向前方。

    說到底，兩人還是在彼此利用罷了。

    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子，誰和誰說做好朋友，那就是真好朋友了。

    他們都是看慣后宮生死，明爭暗搶的。

    不過能走到這步，至少他們的關(guān)系，會比旁的堅(jiān)韌許多，也是不枉此行。

    腳步戛然而止。

    舒玨亦是停下。

    “喲，這位就是那個，把四皇弟你勾得魂?duì)繅艨M的宮女了？”不遠(yuǎn)處，舒琰朝他們走來。

    身側(cè)還跟著劉玉良和……

    和沈清越。

    舒青窈大有被抓到現(xiàn)行的心虛，立刻松開了手。

    只是這一松，好像更坐實(shí)了什么。

    舒琰走得更近，和他們面對面而立。

    舒玨上前半步，將舒青窈護(hù)在身后，回應(yīng)著他：“三皇兄怎么今日有空入宮了？不是說這宮里沒有能容下你抱負(fù)的地方，還是在宮外更快活自在？”

    “本宮若是一直在宮外，怎么會知道，四皇弟你如今出息了，都有紅顏知己了？”故意偏頭，以一種不懷好意的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舒青窈，嘖聲，“也不過如此嘛，頂多就腿長腰細(xì)——四皇弟喜歡這類的？”

    舒玨微笑。

    舒琰揶揄地?fù)u頭：“那你可就虧大了，不知道這女人啊，還是得豐腴些的好。不然，上手都沒勁兒。”

    舒青窈眉心蹙起，胃里涌起一陣惡心。

    也不知是孕吐還是純純的惡心舒琰。

    扶著胃忍不住地嘔出了聲，舒琰見了，“哦”道：“本宮差點(diǎn)忘了，這宮女已經(jīng)懷孕了不是？恭喜啊四皇弟，你總算有件事出息了。睡宮女還叫宮女有孕這件事，本宮的確比不上你?！?/br>
    頓了一瞬，笑意漸深：“就是不知道宮女那皮糙rou厚，笨手粗腳的，到底哪里好了？趕明兒本宮也試試？”

    話語里盡是對舒青窈的輕佻。

    沈清越本就心中不悅，再聽舒琰這般咄咄逼人，冷色道：“三皇子，小王陪你進(jìn)宮，是去探望皇后鳳體的。若是來探望宮女，那小王還是挪開位置，趁早出宮，免得壞了三皇子的興致?！?/br>
    “哎呀，星樓啊，你何必跟本宮見外？本宮要是得了美女，不得給你先嘗嘗鮮？——哦，本來是打算給四皇弟的，如今看來，他也不用，就便宜你咯?！?/br>
    舒青窈心里大感好笑。

    舒琰果然是小時候被寵壞了。

    一句話竟能得罪三個人，還真是旁人學(xué)都學(xué)不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