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窈不由得驚訝于她的記憶。

    過目不忘，過耳不忘，難怪她能下得那樣一手好棋。

    明僖帝眉頭緊鎖：“你確定跟葭兒有關(guān)？葭兒平日最是不爭不搶，性子又溫順懂事?！?/br>
    “是與不是，不妨把五公主和五公主身邊的彩玉傳來對質(zhì)？”陸皇后提議。

    “也好?！泵髻业蹞]手。

    沒過多久，舒明葭和彩玉也出現(xiàn)在曦光堂。

    舒明葭臉色不怎么好，眉宇間籠著一層陰霾。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區(qū)區(qū)一個宮女而已，有那么難殺？

    佘嬪殺不掉也就罷了，怎么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反而牽扯她進來，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葭兒，你說，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明僖帝指著舒青窈，“這個宮女，可是頂撞忤逆你了！”

    舒青窈心臟一緊。

    暗道果然還是那個偏心眼的！

    舒明葭大喜，自是接過明僖帝的話，嬌泣著：“是呢父皇！這個宮女，仗著是四皇兄宮里的，可無法無天了！葭兒叫她按規(guī)矩行禮，她竟然，竟然說只有四皇兄才能讓她行禮！葭兒覺著，這么號刁蠻人物是不配在四皇兄身邊的，定會毀了四皇兄的名聲，于是叫彩玉出手——”

    彩玉適時跪下，插話：“奴婢也是按規(guī)矩教訓，哪曾想周公公出來制止。奴婢和五公主不敢僭越，于是也就離開了?；貙m路上，五公主口渴，正好路過佘嬪娘娘的琉蘊宮，便去討了口茶水喝。佘嬪娘娘人美心善，怕五公主不自在，尋了話閑聊。聊著聊著，不留神就聊到了這宮女修剪了芍藥花枝上……”

    舒明葭繼續(xù)道：“父皇，葭兒是萬萬沒想到，就因兩句閑聊，會害了佘嬪娘娘的命??！佘嬪娘娘那般好的女子，怎就、怎就這么玉殞香消了呢……”

    這句話真真如一把鋼刀插到了明僖帝的心口上，痛得他嘶了口氣。放在身上的手指狠狠蜷起，一把將桌上的茶盞狠狠朝舒青窈擲去。

    第228章 落胎

    舒青窈來不及躲閃，身份所限，她也不能躲閃，只能瞬間收攏雙手，掩住小腹，生生受了這一下。

    堅硬的瓷磕上她的額頭，有溫潤的感覺在額頭滲出，她斂了斂眼眸，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

    那一瞬間她忽然止不住地自暴自棄，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

    ——最厭惡的人差不多都齊聚一堂，干脆動手把他們都殺了！

    殺心愈演愈烈，猶如欲望在心中膨脹。正當她打算觸碰陰陽玉子，冷不防聽到舒玨的聲音：“父皇，這其中定然有誤會！她不會殺人的！”

    說話的空當，舒玨還走到舒青窈身前。

    舒青窈愣愣看著他的背影，即將爆發(fā)的情緒不免壓了一壓。

    這是做什么呢？

    她不明白。

    明僖帝和陸皇后更是不明白。

    二人一時無話，反倒是舒明葭驚叫：“四皇兄，難不成你真看上了這個卑賤的宮女？”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舒青窈身上。饒是被舒玨擋住了大半部分身子，她還是能感覺到那些試探的、厭惡的、嘲諷的……不懷好意的眼神。

    舒玨顯然也沒料到舒明葭語出驚人，愣了一瞬，慌亂解釋：“不是！這個宮女，她是——”

    她是什么？他說不出下一句。

    舒青窈眸光微寒，深深看了他一眼。

    旋即堅定了心中所想。

    對著明僖帝和陸皇后，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輕聲開口：“奴婢自知卑賤，配不上四皇子，也不該染指四皇子?？?，孩子是無辜的。還望皇上、皇后娘娘，看在奴婢腹中骨rou的份上，能讓奴婢多活幾個月。待奴婢產(chǎn)下孩子，皇上再發(fā)落處置奴婢，也不遲?！?/br>
    舒玨嚇得臉都白了。

    一句“你在胡說什么”含在口中，對上舒青窈那楚楚可憐的眼神，又說不出口。

    或許……

    是她想出的保命招數(shù)。

    對，定是這樣！

    舒青窈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孕呢！更何況還是他的孩子，簡直荒謬！

    念及此，他勉強冷靜下來，抿了抿嘴角，對明僖帝和陸皇后禮道：“父皇、母后，她說得對，孩子是無辜的。無論怎樣，還請父皇和母后暫留她一條性命?！?/br>
    陸皇后震驚不減，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不是，玨兒，你告訴母后，你是真和這個宮女……”

    舒玨沉默地低下頭。

    “四皇兄，你糊涂啊！”舒明葭連連跺腳，“葭兒給你引薦大閣士的嫡長女你都不多看一眼，怎么就栽到這樣一個賤婢手里！”狠狠瞪向舒青窈，沖上去：“你這個賤婢！你怎么配懷我們皇家骨rou！”

    眼看舒明葭就要動手，舒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明僖帝雙目陰沉：“住手！”

    一聲雷霆萬鈞。

    “周永升。”

    “奴才在。”

    “去傳太醫(yī)。”

    周永升心里咯噔一聲。

    正要應下，舒明葭插話：“對，是得請?zhí)t(yī)來好好診診脈，以免什么貨色都敢來魚目混珠！彩玉，你也陪周公公去！”怕明僖帝不悅，補上一句：“父皇，彩玉和擅長婦科的計太醫(yī)是老鄉(xiāng)?！?/br>
    明僖帝看了舒玨一眼，又看向周永升。

    略是揚指，示意他二人同去。

    彼此做個見證，總不至于診個假脈出來。

    等待的功夫，在場所有人各有所思。

    氣氛十足凝滯。

    舒玨一直鎖著眉頭看舒青窈，他都不知道，自己這六皇妹，以前那么溫吞好欺負的性子，如今居然是個闖禍包。

    他是說了她做什么都給她兜著，但也不能一來就兜個這么大的。

    而且，他還毫無準備。

    要是待會兒太醫(yī)來了，她露了餡，那他還能找什么借口呢？

    難道要說出她的真實身份？……

    “皇上、娘娘，計太醫(yī)來了?！敝苡郎嬏t(yī)入堂。

    陸皇后思忖一瞬，對明僖帝道：“她這樣跪著，計太醫(yī)不太好診脈?！?/br>
    明僖帝沒說話。

    她便給秋歸使了個眼色。

    秋歸會意，走下去，虛虛扶了舒青窈一把，將她帶去一旁的小椅坐下。

    伸出手，她平靜地看向地面。

    “計太醫(yī)，你可是宮中最好的太醫(yī)了，論婦科，沒有誰能比你厲害，你可得好好診，看看這人是真有孕，還是白日發(fā)夢?！笔婷鬏缫а勒f出最后幾個字。

    陸皇后淡淡瞥她一眼：“五公主的話今日有些多，是太久沒有在錢貴妃身邊教養(yǎng)，忘了規(guī)矩？”

    舒明葭心臟一跳，有所收斂，乖巧討好地笑：“皇后娘娘，葭兒一時心急，有所失態(tài)。葭兒著實擔心四皇兄，四皇兄這般出色的男兒，怎可能瞧得上一個——”

    “回皇上、皇后，”計太醫(yī)起身，“這位宮女的確有喜了，孕期不久，一個月多幾日。”

    舒玨目瞪口呆。

    陸皇后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說不出哪里的奇怪。

    “你、你真的……”舒玨磕磕絆絆的，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舒青窈則是羞紅了臉，低下頭：“對不起四皇子，奴婢本想著過段時日再同您商量的。其實您能記得奴婢，托周公公將奴婢帶進宮中，有份溫飽的工作，奴婢已經(jīng)很感激了……奴婢本想著就這么做著工，日后能有機會多看您兩眼，便是幸?！?/br>
    舒玨腦袋嗡嗡的，好像眼睛看不清，耳朵也聽不清了。周永升眼疾手快扶住他，正要叫計太醫(yī)也過來把把脈，就聽到舒明葭冷笑：“父皇、娘娘，您二位都看見了么！四皇兄他這反應，顯然是不打算要這個孩子的。與其叫那孩子生下來受罪，還不如現(xiàn)在就了結(jié)了它！”

    對計太醫(yī)道：“去備副落胎藥?！?/br>
    聽到“落胎”二字，明僖帝恍惚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人……

    她曾經(jīng)也陷入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只不過那時她和這個宮女不同，她雖是悲傷地流著淚，但很平靜地點頭，愿意喝下那碗帶了毒的落胎藥。

    要不是他聽到風聲，及時趕到，又當場給了她美人位份，那他見到的，就只會是一具冰涼的尸體。

    可惜，最后她還是玉殞香消，連同她腹中那個已經(jīng)成型的男嬰……

    想來，和她三個孩子，是一個都沒保住啊。

    活著的那個，極其兇惡的命格，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

    “皇上？”

    第229章 妾

    見明僖帝忽就神思恍惚，陸皇后隱隱感覺到了什么，臉色也不怎么好了。

    但她到底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后，且眼前還有兩樁沒有處理完的大事，輕咳一聲，又喚道：“皇上，您覺得如何處置這個宮女好？”

    明僖帝堪堪回神。

    不知為何，再看向那宮女，竟覺得莫名熟悉起來。

    先前那股憤怒像煙云一樣的，消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