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去七星峰找南風(fēng)，其實(shí)是背著沈清越的。以前她不愿讓沈清越知道，是擔(dān)心魅君的事涉及到玉靈山的秘辛。而今不愿意讓他知道，則是術(shù)者的事，于她來說都兇險(xiǎn)萬分，遑論他只是個普通人。

    知道得太多，只會徒增煩惱。

    不過事到如今，完全不告訴他，以他的性子，反是會挖出更多。

    于是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回房說?！?/br>
    發(fā)生在劉玉良那兒的事，說來并不是件大事。

    宮里的人無非就那幾樣拿捏人的手段，她自幼看得多，身受得更多，所以只是寥寥幾句。她更在意的，是空谷，還有她并不怎么嚴(yán)重的傷口。

    聽罷她所言，沈清越將她拉至身前，又解開她的衣衫，檢查傷口。

    的確是淺薄的一痕，不出兩三日，便能自行愈合。

    “黑金克制術(shù)者，克制妖人，這是天下人盡知的事，像我這樣的情況，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不知自己的身體怎么了，還是說這一切又跟玉佩有關(guān)?！闭f著，她捏起玉佩，緩緩摩挲。

    沈清越便也看向自己的玉佩。

    “我們不妨做個假設(shè)，這玉佩，能幫助我們擾亂魅君的監(jiān)視，還能幫助我們化解與術(shù)者有關(guān)的危機(jī)。”

    “區(qū)區(qū)玉佩，能化解與術(shù)者有關(guān)的危機(jī)，我覺得說不通，”舒青窈斂好衣襟，小臂搭上他的肩，半倚進(jìn)他的懷中，“別忘了玉佩是南風(fēng)給我們的，而南風(fēng)和魅君是相對的關(guān)系?！?/br>
    沈清越一雙桃花眸淺淺斂起：“那就是說，但凡與魅君有關(guān)，這玉佩都能幫我們化解幾分？”

    舒青窈頷首：“目前來看，的確如此。就是不知這玉佩能護(hù)我們多久，也不知這玉佩具體能護(hù)到我們什么。所以，凡事我們還是小心謹(jǐn)慎為上?！?/br>
    沈清越輕嘖，手指貼著她的臉，穿過柔軟的發(fā)，輕輕捧?。骸澳氵€說小心謹(jǐn)慎，今日怎不見你小心謹(jǐn)慎了？說去就去，還險(xiǎn)些出大事?！?/br>
    舒青窈咬著舌尖，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沒想到會有那樣怪異的事。話說回來，師兄的天賦和對術(shù)法的控制都優(yōu)于我，但他都無法擺脫，可見對方的本事還在他之上。眼下這樣的情形，我不敢貿(mào)然救出師兄，可不救也不行?！?/br>
    沈清越知道這些年空谷也給予了舒青窈不少陪伴，舒青窈這般重情的性子，是定不會放空谷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久待的。

    默了默，他想出一個法子。

    既然空谷如今是以“谷雨”的身份待在周永升身邊，那只要他應(yīng)了劉玉良的提議，周永升那邊，見面次數(shù)只多不少。

    要是他們先前的假設(shè)是對的，那無論是舒青窈還是他，但凡接近空谷，就有喚醒他的機(jī)會。

    “三日后，我們?nèi)ノ鹘赂凹s。無論劉玉良說什么，你都不用在意?！彼?。

    舒青窈怔了怔。

    略是傾身，雙額相抵：“劉玉良說什么，取決于你說什么。三日后，你是打算和他吵一架還是打一架？”

    見她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沈清越?jīng)]忍住，笑著將她的頭摁到自己肩上：“真是服了你了，我是會吵架打架的人？”

    舒青窈想了一下，還真是。

    以前吵架都是她挑的，至于打架……

    沈清越的功夫，她是沒見識過。只知道三皇子每次都會叫上幾個武功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去摁他，而他多數(shù)是順從，少數(shù)么，就是施輕功上樹。

    將打不起躲得起的精髓掌握得淋漓盡致。

    可惜每次還是會被逼下來。

    想到那時的場景，舒青窈心中悵然。

    “清越哥哥，又要回去面對那些人了……”搭在他肩上的小臂往里收緊，整個人也往他懷中縮去，“真是不樂意看到那些面孔，但是，這次面對了，以后我們就不用再和他們有交集了，對吧？”

    “嗯?！鄙蚯逶疥H目。

    說是面對，倒不如說是虛與委蛇。

    劉玉良的意圖非常明顯，刻意在空谷面前演那么劍拔弩張的一出，又在事后單獨(dú)賠禮道歉，好言好語，可見劉玉良和周永升并不是一路人。

    同在陸皇后手下做事，卻不是一路人。

    看來陸皇后對三皇子也不是那么喜愛。

    想當(dāng)年，三皇子是陸皇后最看重的兒子，所有種種，都彰顯著他不同于其他皇子的尊貴。如今陸皇后對四皇子有培養(yǎng)之意，還不知這些年的后宮有多精彩。

    奈何，物是人非。

    他要想得知其中，還得花些功夫去打聽整理。

    “對了窈窈，你和那個紫彤離開以后，沒多久，就有人把松鶴琴送了過來?！蔽?cè)身。

    舒青窈順著他移挪開的方向看去，立在墻角的琴，瞧著普普通通，但木料光澤油潤，還是能看出琴的主人對它很是愛惜。

    “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這琴用的木料和琴弦，都是尋常街市能買到的，不是真正的松鶴琴?！?/br>
    真正松鶴琴，是當(dāng)年陳昱通初入官場時，收繳的第一筆贓物之一。在清點(diǎn)贓物的時候，陳昱通盯著那琴，久久挪不開眼。他的師父注意到了，問他在看什么，他直言那琴身上雕刻的松鶴圖很像自己父親的手筆。

    ——他的父親是個有些文人氣息的木匠，已去世五年。

    他的師父一笑。

    沒說什么，但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于是在請功的時候，他的師父主動開口，幫陳昱通討了琴作為獎賞。

    陳昱通將琴看得極重，所以當(dāng)沈清越第一次在青樓看到松鶴琴的時候，他就有了答案。

    要么，陳昱通是假的，這琴定然也是假的。

    要么，人和琴，都是真的。陳昱通在外的好風(fēng)評，都是他營造出來的虛名。

    如今從這琴可以得知，他所看到的陳昱通，絕非是本人。

    至于為何有這么個假貨，那便又是另一件值得推敲琢磨的事情了。

    第177章 量

    “宮中的事情，和術(shù)者的事情，可以暫且分開，”沈清越重新坐好，“窈窈想先理哪個？”

    舒青窈只覺得自己額角突突的疼。

    太多未知，又太多的一知半解，眼下就感覺這一切都是一團(tuán)亂麻，怎么理，都理不清，甚至還越理越亂。

    “別急，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鄙蚯逶皆谒陷p聲安慰。溫柔的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她微微牽了牽唇角，露出一絲淡笑。

    “宮中的事更迫在眉睫，師兄那里，我無法得知他迷失的原因是為何，只能抓緊時間營救。至于術(shù)者，眼下此局未成，無論魅君想利用你我做什么，那也還不到時機(jī)，我們暫且觀之?！?/br>
    說到這里，她忽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云奕既然已經(jīng)回來，他可有跟你說宣德王府的異狀？”

    沈清越：“我便是打算同你說這個?！睆膽阎袑⒃妻劝玫牟莪h(huán)拿出，一一拆開后，平放去桌上攤開。

    舒青窈指尖凝起淡淡靈力，覆去上面探查。

    片刻后收回手指。

    “是三殺局?！?/br>
    沈清越靜靜看著她。

    “就是對應(yīng)著‘貪、嗔、癡’。但凡人有此等執(zhí)念，且執(zhí)念過深，那這三殺局便有了最好的寄體。若我沒猜錯，她們應(yīng)該都不在了。就算活著，也命不久矣，最近異狀纏身?！闭f著，她又看向那草環(huán)。

    沈清越略是一嘆：“你說的不錯，這三人中已經(jīng)死了兩個，且都不是什么好死，還無從調(diào)查。至于第三個，便是何杳?！?/br>
    一聽到“何杳”二字，舒青窈忍不住輕哂：“那她只怕對應(yīng)的是‘癡’了，癡戀你至此，才會著了道，千里迢迢的，就敢這么來找你，爬去床上投懷送抱?！?/br>
    沈清越心中一噎：“窈窈，那都是誤會，況且她愛慕的是沈星樓，與我無關(guān)?！?/br>
    提起沈星樓，舒青窈眼角眉梢的戲謔收斂了幾分，微嘆：“你說得對，她愛慕的是沈星樓。她再怎么癡，也是死路一條了。三殺局既成，頭兩回又見了血，若非設(shè)局的人，其余根本無從下手去解?！?/br>
    只是設(shè)局的人又怎會心地善良的去解局呢？

    “眼下她在何處？”舒青窈問，“好吃好喝地待著她吧?！?/br>
    “裴言已經(jīng)讓人護(hù)送她回了宣德王府，至于后面，全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恕！鄙蚯逶揭灿行o奈。

    雖說他對何杳是半分情意也無，可畢竟占了她情郎的臉，且她也命不久矣，怎么說都少不得對她寬厚兩分。舒青窈也明白他的心情，手指攀住他的掌心，緩緩扣緊：“要是她回了王府，那還能活得更久些。”

    看向那些草環(huán)，隱隱有焚燒痕跡。

    “我給云奕的草環(huán)，除了有探查之用，其實(shí)還能吸收殘存的靈。我剛感應(yīng)了一番，三殺局是一個術(shù)者的手筆，而草環(huán)給我訊息，宣德王府還有另一個術(shù)者出現(xiàn)過。后者對前者有過阻撓，給前者使過絆子。只是不知那個術(shù)者出自何種原因，阻撓得不夠，導(dǎo)致還是死了兩條命?！?/br>
    目光落去腰間的玉佩上，靈光一現(xiàn)。

    “清越哥哥，借你手指一用！”

    沈清越將手伸到她面前。

    舒青窈用靈劃破他的手指，將血滴在其中一枚干枯的草環(huán)上。草環(huán)頓時如被火燎一般，卷曲著散發(fā)出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

    而后她又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干枯的草環(huán)沾染上她的血，同樣卷曲著散發(fā)出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

    “窈窈？”沈清越不解。

    “我明白了，”舒青窈回望他，神色尤為認(rèn)真，“這玉佩的確有護(hù)我們的本事，但卻只是借著會發(fā)生的事來‘護(hù)’我們。真正能護(hù)我們的，其實(shí)是我們自己?；蛘哒f，是我們彼此?！?/br>
    沈清越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們之間，在生出情思前的牽系，唯有極端的命格。

    在極端的命格催動下，他們又已經(jīng)把自己交給了彼此，氣息與血靈相融，才使得沾染南風(fēng)術(shù)法的玉佩有機(jī)會發(fā)揮它的能力。

    “這草環(huán)，以血滴之，按理來說，會使得它們消無?？梢晕覀兊难沃?，反而令其灼燒，清越哥哥，我想，我們的血或許于魅君來說，也會有作用?！?/br>
    不知為何，在舒青窈說出這句話時，他望著她那雙清澈透亮的杏眸，明明是閃爍著興奮愉悅的光芒，他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涼。

    這一絲寒涼使得他下意識心跳滯住，伸出手去，將她攬入懷中。

    舒青窈茫然。

    “清越哥哥？”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緊緊抱住她。

    她蹙了蹙眉，將頭枕去他的肩上，索性也不說話了。

    只是滿腦子忍不住琢磨，要是三日后的事順順利利，那是最好不過。

    她得在劉玉良拉攏他們之時，卻還沒有面見陸皇后或三皇子之前，救出空谷。

    而控制空谷的，極有可能是魅君。

    若真是這般，那，那樣的行動極有可能會引出魅君。所以在此之前，她還得找個容器，割開手腕，滴些血進(jìn)去，以備不時之需。

    想到即將要做的事，她的心臟跳動得稍稍有些快，牽扯著神經(jīng)，神經(jīng)又拉扯四肢百骸，最后連小腹也如同擰了根繩子似的，拉動她的腰身，一下一下地扯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