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動，舒青窈和沈清越等更不可能動。

    只有魏老夫人回頭，看了李嬤嬤一眼。李嬤嬤會意，端著手上前環(huán)繞，她走得極慢，一圈后，對大家點(diǎn)頭：“的確沒問題。老夫人，咱們可以放心?！?/br>
    “且慢——”又是同樣的兩個字。

    所有人朝魏行勛看去。

    但魏行勛搖頭，示意不是他。

    只見一個道士模樣打扮的白須男子，手里端著風(fēng)水羅盤從眾人身后走出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到的，更不知道他怎么到的。

    魏老夫人一見那道士，微微瞇起眼睛：“余半仙?！?/br>
    余半仙便是魏啟閣下葬時請的道士。

    余半仙行了禮，道：“魏老夫人有禮?！庇值溃骸敖袢粘科穑系篮鲆娞炜找坏佬亲觿澾^，正沖東南方。這白日飛星，必有異象，于是老道一路而來，正好看到大家?！?/br>
    說罷，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抬起手里的風(fēng)水羅盤，眉頭皺了皺，神色警惕地朝那墳塋走去。

    風(fēng)水羅盤上的針一陣顫動。

    余半仙臉色大變：“不好，下面恐怕已經(jīng)尸變！”

    “怎么會？當(dāng)時照你這老頭的意思，已經(jīng)……”魏行昭說了一半，又急急閉嘴。

    魏老夫人默了默，站出來：“老爺走得急，老身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大懂，是昭兒與余半仙你做的交接。不過事后昭兒也同老身說道了兩句，知道余半仙給老爺準(zhǔn)備的，都是最好的?！?/br>
    言外之意便是叫他別多嘴，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孰料余半仙連連擺手：“就算照老道的意思去做，但棺材中已有尸變，還是得打開——”

    話音未落，魏行昭暴怒，幾步?jīng)_上去就要打余半仙。幸好余半仙舉起羅盤擋了一下，又趕緊后退，連道：“這位爺，老道不過實(shí)話實(shí)說，你急也沒用！”

    “你個招搖撞騙的老東西，錢收了，還要開我父親的墳，打擾他安息，你安的什么心！”看向余半仙身后的魏行勛，咬牙切齒：“你，是你！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魏行勛眼睛冷了冷，聲音更冷：“母親，三弟，父親下葬我一直在外地，這余半仙還是頭一回見，他說什么，與我何干？”

    魏行昭又立刻瞪魏鄭氏：“是你告訴他的！賤人！”

    魏鄭氏到底是個深宅婦人，被魏行昭先指后瞪，還出言相罵，忍不住流淚：“三弟！當(dāng)嫂子的知道平日主理瑣事可能得罪了你，但你也不能如此含血噴人！”

    “昭兒！”魏老夫人喝住他。

    李嬤嬤上前，把魏行昭往后拉。

    “那以余半仙所見，老爺?shù)墓?，什么時候開好？”她十分平靜，眉目中還露出兩絲悲戚，“夫妻數(shù)十載，即使開棺打擾老爺，但老身更希望老爺能好好的去。”

    魏行昭見母親這般，便知她已經(jīng)有了后招，拂開李嬤嬤的手，自覺站去魏老夫人身后。

    余半仙垂首，看向地上摔壞的風(fēng)水羅盤，喃喃：“三爺平素最是溫和一個人，眼下性情大變，看來這棺，是得立刻開了?！庇痔ь^：“眼下陽光還在，陰尸不易暴起傷人，大家可放心?！?/br>
    “既然事不宜遲，”魏老夫人看向魏行昭，“昭兒，你去請人來，速去速回?！?/br>
    魏行昭點(diǎn)頭，示意馬車夫解開一匹拉車馬，又翻身上馬，策馬朝山下而去。

    約莫一炷香后，人來了。

    余半仙又看一眼天空：“約莫還有一炷香的時辰太陽就落山了，還得快些才是?！?/br>
    于是那些人開始奮力挖土。

    半炷香后，魏啟閣的棺材顯現(xiàn)在眾人眼前。

    魏行昭取出順道買來的香燭和鮮果擺上，對棺材行禮鞠躬。其余人照做。

    “父親，有怪勿怪。”他道。

    說完，又站去魏老夫人身后。

    魏鄭氏帶著三個孩子走開。膽小的丫鬟奴才也跟著相避。

    剩下的人，注意似乎都在那棺材身上。

    魏行昭打量著那些人，見無異，便對魏老夫人道：“母親，那桃木寒鐵釘?shù)墓撞穆冻鰜?，我們該如何？?/br>
    “沒聽余半仙說尸變？”魏老夫人斂眸。

    魏行昭立馬反應(yīng)過來。

    是了，就說余半仙提前預(yù)知尸變，所以用這樣的方法防著，沒想到還是變了！

    殊不知魏行勛他們志不在此。

    他們只想看到魏啟閣的尸骨。

    這樣的氣候，魏啟閣的尸身已經(jīng)化為白骨，中毒死的人，骨頭會發(fā)黑。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調(diào)查魏啟閣的死因。

    因此當(dāng)看到棺材內(nèi)還套著一層奇怪的棺材，以及十八顆寒鐵釘時，舒青窈他們幾人都愣了一愣。

    舒青窈身份所限，不便出聲，只能小聲告訴沈清越。

    沈清越聽后，眉頭微皺，言道：“小王游歷時曾聽過，這桃木為辟邪之用，十八顆釘子則是代表著‘十八層地獄’，不知老城主犯了何等的孽，值得老夫人如此對待？”

    魏老夫人面不改色：“老身也是不舍的，奈何老爺入土?xí)r，已有了變化……”

    魏行昭接話：“正因如此，我們才只能把父親放入桃木棺內(nèi)，又釘上十八顆釘子。哪知余半仙說，父親還是……唉！”

    魏行勛一言不發(fā)，一根一根攥緊手指，緊握成拳，強(qiáng)忍著顫抖。

    他已經(jīng)知道了。

    父親的死，果然有異。

    這對母子是做賊心虛！

    他們害怕，父親化作厲鬼，找他們尋仇！

    第146章 朱砂

    裴言走到魏行勛身邊，不經(jīng)意地舉動，微碰到他的胳膊。

    魏行勛瞬間冷靜下來。

    也更清醒。

    是了，還不到時候。斷不可在此時意氣用事，功虧一簣！

    他微微偏頭，回以裴言一個感激的眼神，又再次看向那幾個忙碌的人。

    魏行昭請來的人都是專業(yè)的。

    魏行勛也并不擔(dān)心這幾個人從中作梗，畢竟棺材內(nèi)的尸骨，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魏行勛上前兩步，死死盯著那些正在撬開寒鐵釘?shù)娜恕?/br>
    隨著最后一聲響，棺材蓋松了。

    “且慢——”余半仙又道。

    他捻捻胡子，屈指掐算，嘴里念叨著沒有人能聽懂的話。舒青窈知道他在算開棺吉時，可自從這余半仙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這里，她就知道，這絕不是巧合。

    魏行勛和魏鄭氏否認(rèn)了，魏老夫人和魏行昭又不會自掘墳?zāi)梗潜阒挥猩蚯逶胶团嵫阅芨蛇@件事。

    側(cè)眸回看沈清越，見他氣定神閑地站著，桃花眸里除了有看好戲的戲謔，回望她時，又多了絲胸有成竹。

    她唇角揚(yáng)了揚(yáng)，收回目光。

    棺材打開。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魏老夫人面上劃過一絲不忍，微微偏過頭去。魏行昭見母親這樣，便自己走上前去。

    “啊！”他驚呼。

    “果然不出所料！”余半仙道。

    話音落，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裝有朱砂水的瓷瓶，把里面的東西悉數(shù)朝魏啟閣的尸骨上潑去。

    眾人臉色俱是一變。

    舒青窈下意識要施術(shù)阻攔，但也為時已晚。

    她看到的時候，魏啟閣那副套在松垮垮的壽衣里的，腐爛了大半的尸骨，已經(jīng)浸染紅色，哪里看得出是白還是黑。

    “混蛋！”這次是魏行勛揪住了余半仙的衣襟。

    余半仙“哎喲”一聲：“這位爺，休要動手！老道也是為了你們家好！方才你們是沒看到，開棺瞬間，老城主的眼睛遽然閃過一道綠光！那陰森的喲，就是尸變的征兆！老道保了你們的命，你們還要恩將仇報(bào)不成！”

    魏行勛咬牙：“父親的尸骨已然腐化，rou身所剩無幾，哪里來的眼睛！”

    眾人都看得清楚，尸骨上只有兩個空洞。

    余半仙繼續(xù)狡辯：“老道好歹是半腳踏入黃土的人，還能騙你們不成！況且騙你們有啥好處？”

    聽到“好處”二字，舒青窈若有所思，又去看沈清越。

    卻發(fā)現(xiàn)沈清越的眉宇不如之前舒展。

    這于他來說，亦是變故。

    魏行勛還要爭執(zhí)動手，在旁的魏老夫人猛地將拐杖拄地，冷冷開口：“夠了！既然老爺尸骨無恙，那就封棺！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傳出去！”

    “不能封棺！”魏行勛極力制止，“父親的尸骨被損，這等折辱，難道母親要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不然，你想怎樣？”魏老夫人冷聲質(zhì)問。

    魏行勛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吐不出。

    的確，他還能怎樣？

    清洗尸骨？

    只是清洗了又如何，那朱砂之色，覆之便不能除，父親真正的死因，哪里還有法子能驗(yàn)出？

    沈清越手指蜷起。

    早在今日出發(fā)前，他就叫招財(cái)去跟城官打過招呼，眼下城官和仵作正在附近，只要他令下，就即刻前來。但眼下尸骨看不出端倪，城官和仵作現(xiàn)身，只會坐實(shí)他們有備而來，對他們十分不利。

    思忖間，舒青窈忽然站了出來。

    清柔的聲音淡淡一句：“青兒愿幫老城主清洗尸骨。”

    “？！”眾人皆瞪大眼睛，朝她看去。

    舒青窈略是頷首：“青兒和三爺?shù)幕榧s，是老城主定下的，雖青兒無緣得見老城主慈顏，但在青兒心中，老城主就如父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