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不恭的沈星樓在酒樓和別人打賭，對方說只要他敢參軍，取下一顆敵人首級，那以后封地里所有的古董隨他挑選。

    沈星樓知道宣德王這些年就愛收藏古董，加上他本身就有不錯的武藝，于是應下此事。

    后來，他的確是帶著敵人的首級回來的。

    不過據(jù)說他受了很重的傷，尤其是有一劍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他因此武功盡失，整個人也不再如從前張揚。

    想到這里，舒青窈朝他看去。

    只怕方才那氣場激蕩，濃郁的血腥和殷紅的顏色，是讓他想起了當年的戰(zhàn)場。

    而那場戰(zhàn)役里，她也失去了沈清越。

    唇畔不由得浮起一抹苦笑。

    饒是她用禁術(shù)卜算過，知道沈清越有一絲可能仍然存活于世，如今的她也不太信了。

    沈清越重承諾，要是活著，怎么可能不來找她？

    胡思亂想間，一陣又一陣的靈力激蕩而來。

    “那是什么？”沈星樓問。

    順著他目光的方向，血霧中密密麻麻的黑點似帶了尾巴，一縷一縷，靈活穿梭。

    “陰傀的小把戲。”舒青窈道。

    陰傀這最低等的妖人，如同人類的死士，耐打耐殺，散后更能重聚。唯一的缺點，是重聚需要時間。下面的巡察司都是身配黑金武器，根本不會給他們留重聚的機會。

    突然，黑點中添了一痕深紅。

    舒青窈臉色一變。

    這氣息……

    似曾相識。

    當年她和空谷僥幸擊殺海蜃前，正在和眾多陰傀纏斗。所以當周遭氣息變得格外凌厲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在血霧中，悄無聲息地潛來了海蜃。

    海蜃的妖光便是深紅。

    很容易和血霧混為一體。

    若術(shù)者或巡察司深陷殺局，對于細微的變化，很難立刻察覺。而后就算察覺，也失去先機，危在旦夕。

    “凌桑有危險！”她打算下樹。

    話音未落，院中陡然爆發(fā)一道寒光。

    是黑金割裂妖人特有的光芒。

    “你別急，”沈星樓按住她，“巡察司在這時候，不會把凌桑視為目標?！?/br>
    “我知道，”舒青窈語氣很急，“巡察司當然會先對付妖人，但凌桑所施是玉靈山的術(shù)法。那些妖人歷年被玉靈山清殺，我們早就敵對。這樣的情形下，海蜃目標優(yōu)先是——”

    話音未落，她猛地發(fā)現(xiàn)有一痕深紅竟直奔他們而來。

    怎么會！

    察覺異常，沈星樓本能地將她一把按下。

    “趕緊下去！”舒青窈勾住樹杈，翻身踩住其中一根。

    落地時，見沈星樓身手還算敏捷，只是毫無功力，思索片刻，站去他面前。

    “小王爺，海蜃發(fā)現(xiàn)我們了，只是暫時還未追出來。眼下這里很不安全，你先回皓月堂，我可以拖住他?！?/br>
    “是他，還是他們，”沈星樓斂眸，“你想等我走后，沖進去幫凌桑?！?/br>
    舒青窈心虛地抿緊唇角。

    她知道沈星樓時常能看透她，但這時候看透她并不見得是好事。

    “想都別想，”他語氣堅決，“我不會讓你再動術(shù)法的?！?/br>
    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緩緩蜷起，她聲音很輕，但又很冷：“小王爺，你我非親非故，輪不著你來管我?！?/br>
    “我怎能不管你？”沈星樓突然出手，摘下她腰間的錦囊，“凌桑說過，你施術(shù)要用術(shù)器，沒有了它，你也用不了術(shù)法?！?/br>
    舒青窈沉眸：“那你錯了，有一些術(shù)法，可以不用術(shù)器?！?/br>
    話音剛落，一聲慘叫在附近響起。

    循聲看去，一個穿著巡察司官服的男人倒在院門處，單手捂著心口。血正不斷涌出，很快在地面上洇開一片。

    深紅妖光緊隨而至。

    舒青窈臉色大變，移形換影掠到沈星樓身前，滑出銀絲，蓄勢待發(fā)。

    “玉靈山的氣息，”深紅妖光喃喃，“雖然若隱若現(xiàn)，但不會錯?！?/br>
    下一刻，鎖定沈星樓手里的錦囊，猛地襲去。

    舒青窈大喊：“丟了它！”

    話音未落，沈星樓的肩膀的傷已深可見骨。

    “嘖，普通人……”深紅妖光喃喃，“不過更像是死人……很熟悉……奇怪……”

    舒青窈著急查看沈星樓的傷。妖人各帶腐毒，普通人沾染，不出一時半刻就會化為膿水。還不知道面前的海蜃用了何種腐毒，沈星樓要是死了，她難辭其咎。

    但令她不解的是，沈星樓的傷口除了太深，竟沒有一絲腐爛的痕跡。

    眼看身前的深紅妖光搖曳不前，她想起濯蓮真人說過，妖人變異后腦子大多不靈光。恐怕此刻這海蜃正困于沈星樓的奇怪中，擔心他是個極其厲害主，才不敢繼續(xù)進攻。

    趁此機會，她猛地奪過沈星樓手里的錦囊。

    手指快速做結(jié)印，念道：“天賜圣靈，地賞福澤，陰陽玉子，滅其災——”最后一個字尚未吐出，一道凌冽的劍氣陡然而至，徑直穿透眼前的深紅妖光。

    舒青窈對這劍氣再熟悉不過，驚喜地朝劍來方向看去。

    凌桑和云奕正站在一起。

    “呼，還好來得及?！绷枭ｉL舒一口氣。

    云奕向沈星樓急奔而去。

    “小王爺，您怎么受傷了！”

    第98章 藥

    沈星樓正欲說什么，凌桑瞬間移到他身前，拔出妖光身上的劍，憑空化出屏繭，把妖光圈縛。又單手把一截用布片包住的斷劍扔去地上。

    “奕哥你帶小王爺走，此處你們不便久留。師姐，你助我?！?/br>
    舒青窈會意，將錦囊收起，手挽銀絲，在那斷掉的黑金劍上摩擦而過。繼而身形移晃，用沾染黑金粉末的銀絲穿透妖人幾處死xue。

    妖人搖搖欲墜間，凌桑再次收劍，一劍釘死妖人額心。

    深紅妖光碎作星點，漸漸消無。

    “這……”舒青窈蹙眉，“恐怕只是海蜃的幻影之一?！?/br>
    凌桑點頭：“院中只有一個海蜃?！鳖D了頓：“沒想到能引出海蜃，那些巡察司的措手不及。盡管人家副掌司第一時間說了結(jié)陣，但還是叫海蜃的兩只幻影分身跑了出來?！笨聪虻孛娴氖w：“唉，死了一個，重傷一個?！?/br>
    “那儀璇前輩呢？”舒青窈頗是擔心，“你們沒辦法帶出來？”

    “帶走了，”凌?？聪蛟妻群蜕蛐菢堑臍堄?，“師姐，你恐怕不知道，那小王爺派了個人在你身邊?！?/br>
    “什么？”她錯愕。

    凌桑頷首：“那個人，身手不亞于奕哥，我只來得及看清人家的背影，是個姑娘。當時我施術(shù)法扛住儀璇前輩的氣場，快速封印，奕哥打了個呼哨，就看到她一瞬晃來，扛起儀璇前輩又一瞬晃走，整個過程干脆利落。要不是沒有術(shù)者氣息，我還以為是同門?！?/br>
    “那你怎么說她是小王爺派來我身邊的？”舒青窈看向地上，沈星樓遺留下來的血跡。

    凌桑嘖聲：“你沒聽到我叫云奕‘哥’？你以為我這近乎白套的啊？我問他身手這么好，怎么沒在小王爺身邊見過。他說任務不同，她保護的不是小王爺?！?/br>
    頓了頓，加重聲音：“師姐，動動你聰明的腦子，能來這么及時，說明她一直在魏府。而整個魏府，小王爺和誰親近些？”伸出雙手，攤著掌心對向她。

    舒青窈的心顫了一顫。

    錯開眼神：“只怕他是監(jiān)視，不是保護?！?/br>
    話是這么說，可想起方才沈星樓幾次制止她涉險，又說出“我怎能不管你”這樣的話，她實在是……

    實在是看不懂了。

    “走吧師姐，”凌桑拍了拍她的肩，“巡察司的控制住局面，反殺很快的。我得回去換身衣裳，把術(shù)者的氣息趕緊去掉，不然后面還有的煩?！?/br>
    舒青窈輕聲一應，很是心不在焉。

    *

    皓月堂。

    沈星樓脫開衣服，才知道自己的肩膀穿了個洞。

    到這刻，錐心刺骨的痛逐漸傳遍全身。

    云奕急得眼都紅了，一邊拿藥幫他止血，一邊埋怨：“就不該留您在那兒。蘇小姐還說保護您，她保護得了什么。您這身體是不能再有一點損傷的，屬下好不容易把您從死人堆里刨回來……”

    “不要胡說，”沈星樓制止，“她是要保護來著，我沒讓?！?/br>
    云奕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沒說話。

    “你說我堂堂男兒，要一個小女子保護，說得過去？”沈星樓故作輕松地笑，“你也別太擔心，這傷，死不了?！?/br>
    云奕心里堵得慌。

    但他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受傷也在他意料之中。

    原本他還以為，緊要關(guān)頭主子會強行運功，沖破那人在主子體內(nèi)留下的封印限制。比起那樣，眼下受這傷都算輕的了。

    “好了，你也別哭哭啼啼的，說來還跟我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怎么如此脆弱。”沈星樓拍拍他的肩。

    云奕嘆了口氣，把最后一截紗布纏好，直腰站起。

    “小王爺，屬下知道您心中自有主意，”他垂下眼瞼，“但屬下不得不提醒，您志不在此，萬不可被小女子迷了眼睛?！?/br>
    沈星樓一瞬輕笑。

    云奕：……

    “你這說的，好像我是那受美色所惑的商紂王，她就是妲己，而你，像個忠心耿耿，反被剜心的比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