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雨，路不好走，大家都不留下加班。

    李棲收拾好東西下班，一走出公司門，碩大的雨滴打在地上的聲音頃刻間鼓噪起來，大風(fēng)把綠化帶里的樹幾乎壓彎，才種下的綠化綠植被打的七零八落。

    李棲今天沒開車，打車軟件顯示排隊一百多人，地鐵站離這里還有兩公里。

    他拿著手機，站在樓下發(fā)呆。

    高樓大廈在灰蒙蒙的背景中，有種龐然大物的恐懼感，好像下一刻就要無限逼近于自己。風(fēng)呼嘯著，人們都躲了起來，城市里一下子變得很空。

    他該怎么回家呢，顏言已經(jīng)回星城了，找人來接自己肯定沒戲。打車要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要不去做地鐵吧，直接沖進雨里。這個可以，但會不會顯得有點傻呢。

    李棲漫無目的地想，該怎么回家，還要不要回家。

    他想，我今天很可能回不了家，這算我失誤的那一步嗎？

    才不是，我有體面的工作，我有安穩(wěn)的生活，我還有個高富帥男朋友。我的人生有什么問題，我的人生是完美的！

    李棲恨恨拿出手機，換了個打車軟件繼續(xù)努力。

    暴雨里，一輛車緩緩駛過來，停在公司樓下，車窗降下來一些，李棲看到顧成川的眼睛。

    隔著雨幕，顧成川的眼睛格外深沉。

    李棲想起來很久以前，他在另一種情境下看到過這雙眼睛。

    那時顧成川是李棲的甲方，因為一些意外，具體是什么李棲不記得了，總之，李棲臨時充當(dāng)顧成川的助理陪他考察一個度假村項目。

    項目在山上，盤山公路特別長，開車要好幾個小時。

    考察結(jié)束的時候天已經(jīng)有些昏暗，山里起霧，暴雨沒有任何預(yù)警，嘩啦啦地打下來，砸著車窗，聲音叫人心驚。

    雨大，很快影響到了行路。天色越來越暗，盤山公路變得危機四伏。

    這樣的路沒走幾分鐘，顧成川當(dāng)機立斷要求停車，他跟李棲換了位置，坐上駕駛座，導(dǎo)航到附近的半山別墅。

    屋漏偏逢連夜雨，汽車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熄火，顧成川和李棲下車走路。

    “路不遠了，”顧成川拿出兩套雨衣，“走上去吧。”

    風(fēng)大，傘沒有用，兩個人的雨衣聊勝于無，到達半山別墅的時候全濕透了。

    別墅是顧成川的別墅，他不常來，但是打掃的很干凈，李棲冷的打哆嗦，從沒覺得玄關(guān)并不明亮的燈光有那么叫人安心。

    顧成川找了兩身能穿的衣服，給李棲一套讓他先去洗澡。

    李棲還沒洗完，別墅就停電了，燈光啪的一下全黑，水也變得冰涼。那一下子，李棲心態(tài)有點崩。

    他勉強擦干自己，套上顧成川的衣服走出來。顧成川告訴他，因為暴雨，山上沒信號，電路也壞了。

    顧成川說完，進了衛(wèi)生間，用剛燒好準備喝的水隨便擦了擦，換了身衣服。

    他走出來的時候，李棲找到一些燭光晚餐的蠟燭，蠟燭作為一點光源照亮了黑漆漆的房間，也照見李棲臉上的不安。

    外面大雨還沒停，雨水像是潑在落地窗上一樣，霧氣濃重，什么也看不清。

    李棲裹著一張?zhí)鹤訑[弄手機，電話不能打，消息發(fā)不出去，李棲連看看這場雨什么時候會停都不行。

    顧成川在別墅里四處搜尋，帶回來一瓶酒和兩個玻璃杯。

    “這里不常來人，沒放多少吃的，”顧成川道：“但是酒有很多，至少不會渴死?！?/br>
    他給李棲倒了一杯，李棲縮在沙發(fā)里，裹著毯子穿著不合身的顧成川的衣服，晃動的蠟燭照亮李棲緊皺的眉頭，有點脆弱的模樣。

    “別擔(dān)心，”顧成川的聲音依舊平靜，“地下室有燒烤用的炭火，可以用來取暖，沒有吃的東西，但是有酒，撐個三五天沒問題。雨停了，會有人根據(jù)車載衛(wèi)星來找我們，唯一有點風(fēng)險的就是雨太大，可能會導(dǎo)致山體滑坡。”

    李棲看向顧成川，顧成川站著，抿了一口酒，道：“如果真有山體滑坡，那就沒辦法了，聽天由命吧?！?/br>
    他明明說著聽天由命，李棲卻漸漸安定下來，不再那么恐慌焦慮。

    “那我應(yīng)該給我爸媽留言交待一下?！?/br>
    顧成川笑了，跟李棲碰了碰杯。蠟燭立在茶幾上，如果忽略暴雨，這很像個氣氛曖昧的燭光約會。

    李棲把毯子攏了攏，問道：“你好像一點也不擔(dān)心，是確實我們能安全下山嗎？”

    顧成川倚著沙發(fā)，“我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東西，如果我出事了，我的律師看到高額代理費的面子上，會妥善安排我的后事。公司方面，我的那些弟弟meimei會爭著搶走所有的東西，不會擔(dān)心便宜別人，也不用擔(dān)心沒人會在我家老爺子面前盡孝?！?/br>
    顧成川的父親很風(fēng)流，他有很多個私生子的弟弟meimei，顧成川以強硬的手段將那些人壓得抬不起頭。

    顧成川說話的時候，目光看向落地窗，神情帶一種平靜的，居高臨下的冷淡。

    那種神情擊中了李棲，李棲那一刻被深深吸引了。

    風(fēng)雨還在繼續(xù)，顧成川坐在車里看李棲，李棲站在公司樓下，風(fēng)雨快把他打濕了，他的手已經(jīng)冰涼。

    李棲和顧成川陷入某種微妙的冷戰(zhàn)中。顏言的事情，顧成川只要去查，很快就能了解原委始末。但這好像并不是兩個人矛盾的源頭，因此只是將這件事解釋開，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