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爭看出來了，那是享樂天堂金絲島。

    盧賀鯨接著道：“‘量天尺’之所以能在m國生根發(fā)芽，和m國自身有很大關(guān)系。m國二十年前各地爆發(fā)局部戰(zhàn)爭，亂象持續(xù)到現(xiàn)在，給犯罪提供了天然肥沃的土壤。我們判斷，m國很多地方的雇傭兵，都和‘量天尺’有直接聯(lián)系，被‘量天尺’培養(yǎng)，同時給‘量天尺’和當?shù)匚溲b派別做事，這就將‘量天尺’和m國一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聯(lián)系起來?！?/br>
    盧賀鯨將地圖放大，紅點在金絲島和周邊島嶼轉(zhuǎn)了轉(zhuǎn)，“這一片相對來說，是m國最早和平的地方，所以當年云泉集團才會考慮過去投資，一旦成功，就是暴利?，F(xiàn)在金絲島有一半m國自己的投資。不過我說的和平，不能和我們熟悉的和平混為一談，金絲島、首都蕉榴市，這些地方只是比m國北部那些還在每天打仗的地方穩(wěn)定。毒販、武裝派系、軍火商應有盡有。”

    “m國警方其實就是從富豪、武裝派系中成長起來的，早期和‘量天尺’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這種情況在比較混亂的地區(qū)很常見。但現(xiàn)在隨著m國逐步穩(wěn)定，經(jīng)濟、社會都在發(fā)展，警界也有了新的勢力，‘量天尺’以及其他各種犯罪組織逐步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據(jù)我所知，這兩年m國警方已經(jīng)打掉了至少三個犯罪組織，現(xiàn)在他們的目光瞄準了最大的毒瘤‘量天尺’，他們想把‘量天尺’手上的東西拿回來，擺脫‘量天尺’的控制，但因為能力不足、內(nèi)部矛盾巨大，他們無法實現(xiàn)這個目標?！?/br>
    盧賀鯨正色道：“這就是m國警方在這次國際合作中表現(xiàn)得積極的根本原因，他們想依靠我們的力量，干掉‘量天尺’?！?/br>
    第178章 爭鳴（30）

    會議室安靜片刻，陳爭靠近鳴寒，輕聲說：“不是‘干掉’這么簡單?！?/br>
    鳴寒點點頭，“只是干掉對他們不利的一部分。”

    “我們要正視雙方目的的不同?！北R賀鯨說：“我們的目的是盡可能鏟除‘量天尺’，最起碼要讓‘量天尺’未來十年沒有再來我們國內(nèi)搞事的能力，那些曾經(jīng)在境內(nèi)犯過罪的嫌疑人，比如鄭飛龍、阮興杰，要抓回來，梁岳澤更是。m國的目的比較復雜，他們和‘量天尺’的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徹底打掉‘量天尺’，他們中的某些人必然受到影響，他們只需要達到某個目的，隨時可能撤。”

    周決說：“那我們不就很危險？”

    盧賀鯨說：“他們不止隨時可能撤，還隨時可能反水，站到‘量天尺’的一邊。”

    會議室響起一片議論聲。

    盧賀鯨等了會兒，接著道：“m國的目的不是消除犯罪，是爭取利益，這就決定了他們和我們不會成為真正的盟友。我剛才說過，m國內(nèi)部就不是鐵板一塊，一定會有人從中作梗。這些都是我們需要提前有心理準備的?！?/br>
    “無所謂?！兵Q寒忽然開口。

    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他笑了笑，“他們本來也就是我們申請行動的一塊板磚，我們順利到m國，他們就算發(fā)揮了作用。”

    盧賀鯨看向鳴寒的目光帶著一絲欣慰，“不慫就好?！?/br>
    m國的情況基本說完，重點轉(zhuǎn)移到機動小組要緝拿的目標上。鄭飛龍和阮興杰是金孝全一派的人，金孝全死后，他們很可能受金秀河（杜月林）庇護。

    據(jù)m國提供的信息，阮興杰長期生活在蕉榴市，表面上已經(jīng)金盆洗手，實質(zhì)上和邊境上的武裝派別有勾連，他是最容易抓獲的。鄭飛龍半個月前出現(xiàn)在金絲島，目前行蹤未知，是否還在m國還要打個問號。如果能緝拿鄭飛龍和阮興杰，抓捕杜月林就是遲早的事。順藤摸瓜，甚至有希望揭開金烏的真面目。

    “我們的目標里沒有抓捕金烏這一項，這個人過于神秘，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都不知道?！北R賀鯨說：“但如果不拿下他，‘量天尺’就無法斬草除根。我個人還是希望，這次能夠掌握關(guān)于金烏的情報。”

    投影儀上出現(xiàn)卜陽運的照片，陳爭余光瞥見鳴寒輕輕動了動。

    “卜陽運的參與很蹊蹺，他在g國消失那么久，為什么突然跳到這個局里來？”盧賀鯨沒有看向陳爭和鳴寒的方向，“他的出現(xiàn)讓梁岳澤的行動有了理由，但其實梁岳澤早就為去m國做好了準備。卜陽運的話不可信，他很可能已經(jīng)和杜月林，或者‘量天尺’里的其他勢力聯(lián)手，因為他們有梁岳澤這個共同的敵人?！?/br>
    “回到梁岳澤身上?！北R賀鯨頓了頓，“隋孜算是梁岳澤最得力的手下，但隋孜被留下，等于已經(jīng)被梁岳澤拋棄。梁岳澤在m國的勢力可能超乎我們的想象，他早就布置好了人手，才敢在這個時候過去。梁岳澤是當年的受害者，也是現(xiàn)在的嫌疑人，我們要盡一切可能，把他活著帶回來?！?/br>
    m國北部，戰(zhàn)亂的節(jié)蘭地區(qū)中心。

    火箭彈從夜空劃過，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尖嘯，幾秒后，火光在爆炸聲中騰起，隨即響起密集的槍聲，冗長的警報拉響。

    酒吧街上，人群像受驚的羊一般潰散，但亦有不少人不慌不忙地喝完了剩下一半的酒，借著酒意和旁邊的人吹噓自己年輕時當雇傭兵，殺過毒販，殺過警察，火箭彈算什么，當年跟著武裝頭子混的時候，誰不是聽著火箭彈當安眠曲。

    嚇不跑的都是亡命之徒，角落里頭發(fā)花白的男人看了看時間，戴上帽子，來到酒吧門口。一輛車飛馳而至，打了個轉(zhuǎn)，后座車門打開，一個荷槍實彈的蒙面男走下車，朝男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男人點點頭，進入后座，一道女聲響起，“久等了，卜叔?！?/br>
    車門關(guān)閉，卜陽運和女人對視，女人很年輕，只有二十多歲，面部輪廓硬朗，剔著寸發(fā)，額頭到鼻梁有一道陳年傷疤，這讓她看上去陰鷙又冷硬。但她的嗓音卻十分甜美，像動畫配音里那些無憂無慮的公主。

    “不著急，g國那種安逸的地方待久了，再來m國，我都有點不習慣了?！辈逢栠\說，“我聽說梁岳澤已經(jīng)到了？”

    女人放松地靠進椅背里，點起一根煙，后視鏡里映出她眼中的殺意，“卜叔，你怕他嗎？”

    卜陽運聞言表情一頓，旋即笑起來，“如果我說怕，你還會和我合作？”

    女人朝卜陽運吐出一口煙，卜陽運皺眉。

    “卜叔，你要明白，我們不算合作，我是在報你以前幫我和我媽的恩。”女人說：“我媽臨死前還跟我叮囑，說不要忘了卜叔，卜叔一個人在g國不容易?！?/br>
    卜陽運沒有被女人的咄咄逼人激怒，反而有些懷念地嘆了口氣，“可惜沒能見到芳菲最后一面。”

    女人正是杜芳菲和羅應強的女兒，杜月林，不過在m國，她的身份是“量天尺”的金秀河。

    經(jīng)過剛才那一輪火箭彈攻擊，街上空蕩蕩的，不時有防彈車駛過，亡命之徒在路邊叫嚷。載著杜月林和卜陽運的車撞開路上一具尸體，停在一棟不起眼的四層居民樓前。居民樓的右邊，緊挨著它的旅店已經(jīng)被炸塌一半，但居民樓里仍舊住著人。

    杜月林下車，帶著卜陽運往里走去。樓道里燈光昏暗，墻上全是丑陋抽象的涂鴉。這種樓住著雖然危險，但地下室卻很安全。

    “卜叔，坐。”杜月林讓保鏢在上面守著，給卜陽運倒了一杯水。

    卜陽運參觀地下室，“這種據(jù)點你還有很多吧？”

    杜月林笑了聲，“不然怎么在‘量天尺’混？”

    卜陽運逐漸正色，“你知道我和云泉集團、金池也之間的恩怨，按理說，你當初和梁岳澤合作，就等于是我的敵人了。別嫌叔話多，人上了年紀，難免瞻前顧后。叔要你一句準話，你是當真想要除掉梁岳澤？”

    杜月林凝視著卜陽運，幾秒后嘖了聲，“卜叔，你都不信我，就敢應我的邀，你膽子也是夠大?！?/br>
    卜陽運攤開手，擺出坦誠的姿態(tài)，“因為我沒有選擇，梁岳澤做到這個地步，他一定會對我動手，我在不在g國都一樣。而且我兒子差點遭了他的毒手。”

    “哦？”杜月林說：“你還真是為了你兒子？”

    卜陽運嘆氣，“有幾分原因吧，我對不起他們母子，活到這把歲數(shù)，最不想經(jīng)歷的就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逼蹋值溃骸八阅闱宄业牡着?，我必須搏這一回。但你不一樣，梁岳澤最恨的是金池也一派，你不是他的主要目標。”

    “卜叔，和梁岳澤合作的是金孝全，我從頭到尾都參與得不多?！倍旁铝终f：“所以我和梁岳澤之間，沒有你以為的合作情誼。說到底，合作情誼算得了什么？梁岳澤現(xiàn)在不需要金孝全了，還不是說殺就殺？我早就警告過金孝全，先下手為強，但他還是慢了一步?！?/br>
    “你說我不是梁岳澤的主要目標，你錯了，他殺金孝全就是一個信號，他要對我和金孝全這一派斬草除根，這樣才能抹掉合作過的痕跡。我也和你一樣，沒有選擇。而且，梁岳澤是我的主要目標。”

    卜陽運思索，“因為老羅……”

    杜月林臉上浮現(xiàn)出不加掩飾的戾氣，“隋孜的閑事梁岳澤都要管，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br>
    卜陽運說：“我沒想到你和老羅感情那么深。你們當年……”

    “他最對不起的是我媽，也對不起我，我不需要為他這種人找借口?！倍旁铝终f：“卜叔，要不是你幫助我們娘兒倆，那個叫趙知的恐怕早就對我們動手了，我們也不可能被金孝全拉進‘量天尺’?！?/br>
    卜陽運擺擺手，“芳菲也幫過我，還是老羅做事太絕?！?/br>
    “血濃于水?！倍旁铝趾鋈徽f，“長大后我開始理解羅應強，如果我在他那個位置，我可能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br>
    杜月林自嘲一笑，“惡魔生出來的也是惡魔，我算是繼承了他的功利主義和冷血。我還是把他當做父親，梁岳澤居然只是為了討一個殺手的歡心，就把他給殺了?！?/br>
    卜陽運忽然意識到什么，“金孝全毫不知情？”

    杜月林捏緊拳頭，“他知道，但沒讓我知道?！?/br>
    卜陽運了然，“所以你和金孝全也早已裂痕叢生了。”

    杜月林面色恢復冷漠，“卜叔，論彼此利用，利用完了就散伙這種事，你不是比我更熟嗎？”

    卜陽運舉起杯子，以水當酒，“那就預祝我們都能得償所愿?！?/br>
    機動小組這次行動牽連較多，前往m國的不止函省警力，陳爭這回掛名顧問，隨鳴寒一起行動。

    出發(fā)之前，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陳爭對著記事本逐一將準備好的劃掉，劃到最后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把鳴寒的衣服弄壞了，自作主張賠了鳴寒一件羽絨服，但鳴寒嘰嘰歪歪不領情，等于他還是欠鳴寒衣服。

    “上次那個衣服……”哪知剛一開口，就被鳴寒打斷。

    “哥，flag立不得?！?/br>
    陳爭怔了下，明白過來，“怪我。不說這個。”

    衣服還是沒還上，陳爭被叫到了盧賀鯨的辦公室。這趟去m國，盧賀鯨和唐孝理都會同行，陳爭不知道盧賀鯨這時候有什么要交待自己。

    只見盧賀鯨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巧的盒子，盒子上有漂亮的花紋，但已經(jīng)很陳舊了。

    陳爭覺得眼熟，盧賀鯨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之后，他才想起，那是盧賀君很多年前去寺里求的平安符。

    那時他才上初中，陪盧賀君一起去，看見母親虔誠的側(cè)臉。

    “保佑賀鯨每一次出任務平安回來。”

    盧賀鯨將平安符交給陳爭，“它保佑了我很多年，這次你帶著?！?/br>
    陳爭下意識拒絕，盧賀鯨卻很強硬，“我和老唐都上年紀了，過去也是調(diào)度，和m國相關(guān)方周旋，不會遇到危險。你帶著它，它專門保護年輕人?！?/br>
    陳爭看著那枚陪盧賀鯨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險境的平安符，幾秒后抬起頭，笑道：“好，那這次就由我來保管?！?/br>
    4月15日，機動小組抵達m國首都蕉榴市，當天，當?shù)鼐骄退蛠硪粋€大禮。

    蕉榴市和函省是完全不同的氣候，此時函省還春雨連綿，蕉榴市日日艷陽高照，街上一水的短袖長裙。m國雖然不太平，但首都至少表面上還過得去，機動小組這一路過來，幾乎只看到三類人：游客、小販、警察。

    這次和m國警方的合作具有保密性質(zhì)，機動小組也打扮成花里胡哨的游客，鳴寒一身襯衣沙灘褲，紅色打底，上面印著亂七八糟的花，陳爭穿的是藍色，相對低調(diào)一些。其他隊員也各有各的奇形怪狀，連盧賀鯨和唐孝理也不能幸免。

    和m國警方見面的地方不在蕉榴市局，而是海灘上的一座酒店。這海灘是很多游客來到m國的第一站，金沙碧浪，人頭攢動。

    為了不引人注目，機動小組眾人是分頭進入酒店，鳴寒和陳爭落在最后面，鳴寒買椰子水，被小販敲了竹杠。

    “我跟老唐報賬，你說他會不會給我批？”鳴寒將椰子遞給陳爭。

    椰子水寡淡，但解渴，陳爭一口氣喝完，“那肯定不給你報，身為機動小組的精英，連小販都玩不過，出國就被坑，老唐不罰你去帶警犬兄弟不錯了。”

    鳴寒往吧臺上一趴，“這工作干不下去了，倒貼錢，還得不到關(guān)懷?！?/br>
    “誰說得不到？”陳爭將手臂搭在鳴寒后頸，笑著看他，“老唐不給你報，我給你報?！?/br>
    鳴寒眼睛一彎，勾住陳爭下巴就索了個吻。陳爭起初雙眼睜大，雙手下意識抵在鳴寒胸口。但很快松弛下去，雙手改為環(huán)住鳴寒的脖子。

    m國的海灘上隨處可見成雙成對的同性，比他們出格的多的是，他們唯一顯眼的地方，大概是顏值出類拔萃。有小gay看過來，沖著他們吹口哨，鳴寒按著陳爭的后頸，加深了這初到異國的吻。

    “像度蜜月一樣?！兵Q寒說。

    陳爭拍拍他的腦門，“這就度蜜月了？”

    鳴寒挑眉，“還可以吃得更好？”

    陳爭笑道：“沒見過世面?！?/br>
    鳴寒追著陳爭問什么才算是世面，陳爭看看時間，“灰姑娘，別琢磨你那蜜月了，該變回警察了?！?/br>
    酒店地下室，m國主導這次跨國行動的高層已經(jīng)到了，一共有六人，其中五人年紀和盧賀鯨差不多，另一個三十來歲，個子很高，五官深邃，面容英俊，染著一頭夸張的白發(fā)，看著不像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機動小組這邊參會的也不是所有人，盧賀鯨、唐孝理、唐孝理的秘書，再加上陳爭和鳴寒。其余人分布在酒店各處待命。

    短暫的寒暄后，切入正題，m國一邊的負責人叫龍富生，頭發(fā)花白，右臉上有被焚燒的痕跡，在m國的職務是刑事部長，理論上所有發(fā)生在m國的刑事案件都歸他管，但因為m國仍有部分地區(qū)陷于戰(zhàn)火，暫時和平的地方也各有當?shù)匚溲b占據(jù)，他實際上管理的只有蕉榴市及周圍幾個被政府掌控的城市。

    龍富生開口就是流利的華國語，他說，年輕時曾經(jīng)在華國西南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具體做什么卻沒有細說。龍富生一一介紹其他人，他們在m國警方中的級別比他低，有的負責治安，有的負責緝毒，管轄的范圍都只有那一畝三分地。

    陳爭的目光落在那高挑的白發(fā)青年身上，對方似乎注意到了陳爭的視線，回以友好的目光。

    龍富生最后介紹青年，“李東池，我們蕉榴市的治安隊長，他以前可是你們那兒的人?！?/br>
    李東池謙遜地低頭，自我介紹，他父母都是華國人，母親有北非血統(tǒng)，所以他長得不像m國人。他在m國出生長大，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也目睹國“量天尺”等犯罪組織和警方高層勾結(jié)，胡作非為，這次是下了決心，一定要蕩平“量天尺”。

    他看上去不像警察，說的話卻很有力量，鳴寒無聲地端詳他，更像是審視一個潛在的敵人。

    治安隊長這個名頭聽上去不怎么樣，但在m國，這卻是個肥差。蕉榴市幾乎已經(jīng)找不到大型的犯罪組織和武裝團伙，多的是治安問題，而首都和金絲島是m國的旅游名片，李東池這個治安隊長的權(quán)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