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216節(jié)
“隋孜,你應該感謝鳴寒。”陳爭將dna報告丟在病床上,“如果不是他,殺害你一家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 隋孜瞪視著陳爭,不久視線緩緩落在報告上。 “而你,只想著聽從梁岳澤的命令,干掉鳴寒。”陳爭說:“我們抓捕趙知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隋孜抓緊報告,反唇相譏,“我全家被殺盡的時候,你們又在干什么?” 陳爭說:“這就是你成為梁岳澤的刀的原因?” 隋孜沉默幾秒,“我愿意。” “梁岳澤現(xiàn)在在哪里?”陳爭問。 隋孜看向窗戶,他不可能告訴陳爭答案。 “不說也行?!标悹幷f:“那我們換個換題,聊聊你的家人吧。為什么他們都死了,只有你活下來?!?/br> 隋孜沒有血色的臉寒下來,如同死人。他和隋寧長得實在不像,隋寧溫潤謙和,他卻生了個匪相。 陳爭說:“羅應強不是被隨機選中,而是梁岳澤送給你的人情?!?/br> 隋孜終于笑了起來,但這笑毫無溫度,就像在泥沼中匍匐前行的鱷魚張開了猙獰的嘴。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羅應強應得的?!边@仿佛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隋孜逐漸吐露在a國經(jīng)歷的人間煉獄。 他從小就過著富足的生活,父母恩愛,人生已經(jīng)足夠圓滿,所以從不將期許強加在他身上,他不愛學習,丁點兒就進山學武術,每次回家都表演給父母和meimei看。 那一年,母親卻突然來到他練武的道場,著急忙慌地將他接走。他茫然地隨父母離開祖國,沒想到再次回來時,他已經(jīng)失去家庭,連自己的名字也失去了。 他知道羅應強,那是被父親幫助過的人,他曾經(jīng)還挺崇拜羅應強,想著自己今后也要干出一番成就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家的顛沛流離竟是拜羅應強所賜。 起初,他問父母,為什么要突然來a國,父母閃爍其詞,他還是從meimei的哭訴中得知,羅應強氣父親干預應強集團,可能對他們一家動手。父親寬慰他,既來之則安之,a國也沒什么不好,還可以學好外語。 他們在趙知的幫助下安定下來,父母對趙知很是感激,meimei也和趙知親近。但他總覺得趙知有問題,能為羅應強鞍前馬后的,能是什么好人?他勸過父母,不要輕易相信趙知,父親難得對他說了重話,言定趙知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要不是趙知通風報信,他們說不定已經(jīng)在國內(nèi)出事了。 他和父親鬧了不愉快,不常待在家中,自暴自棄和當?shù)氐膸团苫煸谝黄穑奈湫g在那群白人黑人中相當受歡迎,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一次他還在外地,突然有朋友將他推上一輛車,讓他快逃,千萬不能回家,有人在追殺他! 在朋友發(fā)來的照片中,他看到被燒成空架子的家,看到被抬出來的黢黑尸體,他的恐懼成真了,趙知要的果然是他們?nèi)业拿?/br> 他在a國各地流亡,趙知只有三具尸體,交不了差,花錢找?guī)团蓭兔?,勢必拿下他的人頭。他走投無路,在絕境時遇到了金孝全,同樣的黃皮膚,同樣的亞洲面孔,金孝全微笑遞來橄欖枝,“愿不愿意跟著我?” 他別無選擇。 趙知對他的追殺持續(xù)了多年,但他也是后來才知道,為了向羅應強交差,趙知偽造了他的尸體,過了羅應強那一關。數(shù)年后,他再未出現(xiàn)在趙知面前,趙知不得不放下,當他已經(jīng)死去。 “但你殺了金孝全?!标悹幷f。 隋孜無所謂地搖頭,“因為他不是個值得我效忠的人,梁總才是?!?/br> 隋孜在金孝全處求得庇護時,金孝全所在的“量天尺”分支還非常孱弱,金孝全急切地網(wǎng)絡亡命之徒,救隋孜并非因為大發(fā)善心,僅僅是看中隋孜的身手,或許還有全家被屠的血海深仇。 隋孜跟在金孝全身邊不久,就被金孝全送到東南亞,接受雇傭兵特訓。當年m國及周邊幾個小國非常動蕩,富人、軍隊都需要雇傭兵,成年男性最好的出路就是去當雇傭兵,當?shù)煤昧耍邑斎f貫不在話下,當?shù)貌缓茫鞒珊?,死于寂寂無名。 金孝全有門路,將隋寧塞進一支勢力較大的雇傭兵組織,第一年,隋寧經(jīng)歷地獄般的磨煉,脫胎換骨,再不是那個只有一身功夫,卻連家人都保護不了的廢物。 第二年,他開始參與戰(zhàn)斗,起初負責偵查,這在雇傭兵里就是趕著去死的炮灰,但他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陣線還一次次后退,最后成為百發(fā)百中的狙擊手。 組織里的頭兒欣賞他,開高價挽留他,但金孝全帶著虛偽的笑容出現(xiàn)了,將他領了回去。他在雇傭兵組織里的歷練結束了,成了金孝全的一條狗。金孝全從不曾欣賞他,對他從頭到尾都只有利用。 從東南亞回到a國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他完全無法接受的事——金孝全和一個叫杜芳菲的女人不清不楚。 聽到這里,陳爭也是一驚,“杜芳菲?” 杜芳菲,南山市前首富羅應強的妻子,十數(shù)年前和女兒杜月林一起被羅應強送到a國,再無下落。去年陳爭和鳴寒在南山市查案時嘗試過聯(lián)系杜芳菲,但始終沒有音訊。趙知否認殺死她們,但她們的存在仿佛早已被抹除。 誰也沒想到,杜芳菲的名字會從隋孜的口中被說出。 隋孜冷笑了聲,“很意外嗎?還有更意外的,杜芳菲和金孝全一樣,也是‘量天尺’的一員,杜芳菲的女兒杜月林,她現(xiàn)在的級別比金孝全還高?!?/br> 陳爭當即想到劉熏曾經(jīng)提到的金秀河,此人還從未在警方面前出現(xiàn)過。 隋孜長長嘆了口氣,半瞇著眼,繼續(xù)說道,杜芳菲母女被送到a國后,雖然不缺錢財,但生活在監(jiān)視中,苦不堪言。不知為何,她們受到了貴人相助,和金孝全搭上線。金孝全缺資金,杜芳菲只有錢,雙方成為互相利用的關系。 隋孜那時還年輕,雖然知道杜芳菲也恨羅應強,但她到底是羅應強的妻子,杜月林更是羅應強的女兒!他無法接受和仇人一同生活,而金孝全為了訓練他的服從,經(jīng)常派他去執(zhí)行保護她們的任務,讓他給她們當仆人。 他反抗,金孝全便將他囚禁起來,用雇傭兵里對待俘虜、叛徒那一套收拾他。他已經(jīng)和“量天尺”深度綁定,不可能離開金孝全,他像畜生一樣求饒,在杜芳菲母子身邊當牛做馬。 見他終于順服,金孝全帶著偽君子的面具和他談心,“我知道你恨羅應強,但那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你現(xiàn)在不是隋寧的功夫兒子,是我‘量天尺’的殺手。未來應有盡有,過去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再說,芳菲和月林不也是受害者嗎?你沒看見羅應強現(xiàn)在還在找她們?” 他說:“那為什么不殺掉羅應強?” 金孝全凝視他許久,輕蔑地笑了笑,“天南海北,殺掉他對我有什么好處?” 他憤憤道:“杜芳菲也不愿意?” 金孝全說:“一日夫妻百日恩?!?/br> 從那一刻起,他徹底對金孝全失望。但后來,他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xiàn),一位真正的恩人來到他的生命里。這人就是梁岳澤。 “量天尺”制造的金絲島案,主導者是在華國活動的分支,而金孝全這一支隔岸觀火,并未參與。梁岳澤失去至親,云泉集團幾乎被蠶食殆盡,金孝全身為“量天尺”,卻向梁岳澤伸出援手。 梁岳澤要復仇,金孝全要取代金池也,甚至妄圖掌握整個“量天尺”。雙方一拍即合。 那時的梁岳澤,要什么沒什么,全靠金孝全,金孝全甚至將引以為傲的雇傭兵“送”給梁岳澤,保護他的安全。 隋孜從金孝全的手下,變成梁岳澤的手下。起初,他看不上梁岳澤,這個懦弱的男人竟然向敵人投懷送抱。復仇?不可能,最終的結局,一定是整個云泉集團被金孝全吃干抹凈,梁岳澤做的不過是引狼入室。 但有一次,梁岳澤去南山市出差,那是一個稍微空閑的下午,梁岳澤忽然叫了他的本名。他一僵,怔忪地望著梁岳澤。 “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meimei,很活潑,過于活潑了,總是給我惹事,還特別喜歡喝酒?!绷涸罎稍诓枋依?,望著窗外,唇邊帶著一絲微笑,眼神卻十分悲傷,“我很多次設想,她長大后會交一個什么樣的男朋友,哪個男人受得了她的壞脾氣,會不會欺負她,要是她被欺負了,我會怎么收拾她的丈夫……但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她就不在了?!?/br> 隋孜低下頭,想到了meimei被燒焦的尸體,不禁緊握住拳頭。 “我的meimei和弟弟,他們是我最親的人,我的二叔為我遮風擋雨,庇護著我過了許多年肆意妄為的生活?,F(xiàn)在他們都走了,而我活下去的目的就在于給他們復仇?!绷涸罎赊D過身來,看著隋孜,“所以我很理解你。” 隋孜火從心起,“理解?理解有什么用?” 梁岳澤說:“我得感謝金先生,將你送到我面前,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為你復仇,不需要你動一根手指。” 隋孜一愣,“你說什么?” 梁岳澤走近,“我說我會為你復仇,以我能想到的方式。” 隋孜壓抑許久的情緒爆發(fā),紅著眼道:“你憑什么?幫我復仇對你有什么好處?” 梁岳澤的神情讓隋孜想到了年輕時的父親,寬容、包容,他頓時控制不住眼淚,“連金孝全都……” “金先生是金先生,我是我?!绷涸罎杀ё∷?,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金先生有別的考量,但我的考量是你,我們有共同的遭遇,你為我做事,我愿意為你盡綿薄之力。” 那一刻,隋孜的人生再一次改變,梁岳澤雖然只是給他畫了一個餅,但他莫名相信,有朝一日,梁岳澤一定會為他做到。 他和金孝全漸行漸遠,逐漸成為梁岳澤最忠心的手下。數(shù)年之后,金孝全后悔將他推給梁岳澤,但隨著云泉集團脫離困境,梁岳澤在這場黑暗的合作中握住了上風,金孝全已經(jīng)不可能將他要回去。 回憶起那幾年,隋孜露出笑容,梁岳澤仿佛給他注入了新的活力,他看著梁岳澤和金孝全一步步將曾經(jīng)風頭最盛的金池也一脈逼向末路,華國內(nèi)追隨金池也的商人銷聲匿跡,金孝全成了“量天尺”在這片土地的新代言人,云泉集團則在梁岳澤的帶領下重回巔峰。 去年,梁岳澤終于兌現(xiàn)了當初的諾言,無需他親自出手,羅應強就死在“量天尺”的算計中。警方雖然已經(jīng)查到羅應強的死可能和隋寧有關,但沒有證據(jù)。 至此,羅應強案最后的疑點也解開了——為什么“量天尺”考驗詹富海和韓渠,被選中去死的是羅應強。 動機早在隋寧死去之時,就已經(jīng)埋下。 第177章 爭鳴(29) “梁總不止是為了我,我知道。如果只是給我復仇,他有無數(shù)機會,但他等到了那一刻,利用羅應強的死,來給你們設套?!彼遄握f完,像是卸去了最后的負擔,閉上雙眼,“但我仍然感激他,他是唯一一個愿意為我這種無名小卒復仇的人?!?/br> 陳爭看了看床頭的儀器,等隋孜平靜下來之后,又問:“金孝全和梁岳澤是怎么走到你死我活這一步?是梁岳澤命令你去擊殺金孝全的吧?” 隋孜臉上浮起一抹冷淡的笑,“金孝全也想殺死梁總,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他們當年聯(lián)手,不過是因為共同的利益和目標,金孝全要吃下華國的市場,就必須干掉金池也,金池也又是梁總的直接仇人。這幾年梁總和金孝全的矛盾越來越大,梁總要端掉整個‘量天尺’,連金烏也不能活,金孝全販毒,他們已經(jīng)不是同路人了。對了,金孝全不還用南風制藥來陷害梁總嗎?” 金孝全從酒店逃走,的確是梁岳澤設的圈套。 金孝全僅靠自己不可能突破警方的封鎖,老實等待被捕是最合適的選擇,再利用調(diào)查的時間鉆空子脫身。但梁岳澤保證能將金孝全平安送出境,條件是金孝全暫時停下在華國的毒品生意。 為表誠意,梁岳澤派出多輛車護送。金孝全沒有太多考慮時間,能盡快脫身,誰也不想蹲號子,他上了車,看著梁岳澤的人為他和警方硬碰硬,為他炸毀下穿隧道、殺害警察,他興奮不已,相信梁岳澤是真的在幫他,直到他最終被警車包圍,直到那一枚索命的子彈穿越夜風而來。 子彈打中的是他的心臟,他還有時間思索這是怎么回事。他必然在極度的痛苦中明白這是梁岳澤的陰謀,但他已經(jīng)無力回天。 陳爭點點頭,“那杜芳菲呢?以她和金孝全的關系,她和梁岳澤也合作過?” 隋孜已經(jīng)疲憊不堪,咬牙切齒道:“是金秀河?!?/br> 陳爭挑眉,“杜芳菲就是金秀河?” 隋孜搖頭,“杜芳菲已經(jīng)死了,金秀河是她和羅應強的女兒,杜月林?!?/br> 這倒是有些出乎陳爭的意料,劉熏透露的信息是,金秀河的級別比金孝全更高,是金孝全的jiejie。他先入為主,認為金秀河的年齡一定比金孝全大。 陳爭問:“杜芳菲是怎么死的?杜月林,還不到三十歲吧?前幾年就已經(jīng)把金孝全拿捏住了?” 隋孜早已是梁岳澤的心腹,按理說金孝全一方的事所知并不多,但杜芳菲和杜月林算是他的半個仇人,當年如果她們愿意開口,金孝全說不定會幫他干掉羅應強。他仇視她們,也看不起她們,不理解她們明明被羅應強背叛,為什么還愚蠢地將羅應強當做丈夫和父親。 因為這一層恩怨,他時常暗中觀察這對母女,發(fā)現(xiàn)杜月林不是省油的燈。這女人早年在金孝全面前邀寵,仿佛是金孝全的女兒,金池也逃回k國之后,杜月林改頭換面接近金池也,金池也死于女人的溫柔刀。 金孝全非常感激杜月林,自己這一支的重要事務都放心交給杜月林來處理,經(jīng)過幾年的權力轉移,杜月林已經(jīng)爬到了金孝全的頭上,據(jù)說甚至頗受金烏的器重。 杜芳菲似乎一直不太贊成杜月林攪合到“量天尺”的高層博弈中去,在她看來,她們母女倆只要能有一方棲息之地就足夠了。但三年前,杜芳菲因病去世。 “真的只是因病?”陳爭思索道。 隋孜聳聳肩,“是不是也只有杜月林和金孝全知道,連梁總都不清楚?!?/br> 陳爭端詳著這個傷痕累累的殺手,忽然意識到,他說的似乎太多了,他真的只是因為被捕,所以不得不說出知道的一切,還是有另外的計劃? 陳爭問:“杜月林一個年輕人,踩著金孝全,爬到了金孝全頭上,金孝全不打算對她做點什么?她在東南亞,金孝全長期在華國活動,難道沒有計劃過與梁岳澤合作,除掉她?” 隋孜笑起來,“陳警官,你想得太簡單了?!?/br> “簡單?” “為什么杜月林一個年輕人,能爬到金孝全這種老謀深算的人頭上?當然是因為,金孝全愿意。” “金孝全主動?”陳爭擰眉思索。 “金池也是怎么消亡的,沒人比金孝全更清楚。華國市場這么大,誰拿下華國市場,誰就會被狙擊?!彼遄握f:“金孝全不想成為第二個金池也,他既要吃下市場,又要把危險分攤出去,所以在‘量天尺’內(nèi)部,他這一支的老大是金秀河?!?/br> 陳爭道:“原來如此。” 如果隋孜所言非虛,那么杜月林的確是個非常有野心的女人,她渴望權力和金錢,她在金孝全的肩膀上摘下了不屬于她的王冠,卻不知道她的路可能是金孝全鋪好。 “杜月林比金孝全聰明,但不如金孝全老練?!彼遄卧掍h一轉,“這是我以前對她的看法。” 陳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