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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掙 第68節(jié)

    “這事沒這么簡單,電話里也說不清楚。”陳爭道:“我們得直接去一趟虹花福利院?!?/br>
    孔兵轉向線索墻,就在趙虹芳這個身份確認之前,他們正在做下一步的調查安排。詛咒玩偶已經在十中、理仁中學找到,學生們幾乎都是在泉茂中心購買,他們有一個共同點:成績都不錯,都希望玩偶能給自己帶來考運。

    而劉溫然的玩偶卻是有人在故意干擾監(jiān)控之后放在她的桌子里??瓷先厝坏氖й櫤推渌麚碛型媾嫉娜藸窟B不大,但涉及學生,警方還是必須進一步核實,比如肖嶺的爺爺,就得找來錄一下口供。其余還有哪些學生有玩偶,也得逐一找到。這可能不會給劉溫然失蹤案帶來進一步進展,卻是警方應當做的。

    另一條線是呂鷗,這個抵觸警方的男生動機可疑,他像是在做和警方一樣的事,可能幫到警方——就像這一次,也可能是個巨大的陷阱。得有人時刻留意他的動向。

    接著是黃飛、曹溫玫。黃飛的背景分局已經調查得比較清楚,玩偶雖然在他手上,他本身也有一些疑點,但警方并不能因此判斷他和爆炸案、失蹤案有關,他很可能是被牽扯了進來,是個徹徹底底的無關者。曹溫玫提供的鄭天這條線索撞到了死胡同,如陳爭所料,鄭天是個假身份,有人在組織缺錢的女性對老年人提供特殊服務,但又不怎么抽取傭金,背后的動機難以想象。

    鳴寒從泉茂中心趕回分局時,天已經快黑了,各項任務已經分配下去。陳爭正在聯(lián)系肖嶺的爺爺,和孔兵整理線索時,有個想法他沒有說,因為并無任何證據,只是前后兩樁有共同點事,觸及到他敏銳的嗅覺——曹溫玫服務的是老年人,卻不是隨隨便便一個老年人就能享受服務,得是那種拿得出錢來的,并且想法“前衛(wèi)”的,像尹高強就不符合條件,所以曹溫玫和他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而肖嶺在形容自己的爺爺時用了“新潮”這種詞,而且他的退休金似乎很高。他有可能是鄭天眼中的目標人群。

    接電話的并不是肖嶺的爺爺肖康齊,而是肖嶺的父親肖科,他說老人家和朋友爬山賞秋去了,還沒回家。

    鳴寒在陳爭對面坐下,“在想什么?”

    陳爭想了會兒,把沒有跟孔兵說的想法跟鳴寒說了,又道:“肖康齊暫時聯(lián)系不上。我覺得……”說著,他發(fā)現(xiàn)鳴寒正用一種帶著得色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什么,而只是……盯著他瞧。

    陳爭的感知力向來是出類拔萃的,“現(xiàn)在是不是輪到我問你在想什么了?”

    鳴寒笑著收回視線,“哥,我發(fā)現(xiàn)你什么都會和我說,但你不會和孔兵說。我贏了?!?/br>
    陳爭深呼吸,這是什么需要用來論輸贏的事嗎?他不跟孔兵說,是因為孔兵身上有更大的責任,在思路未成形之前,他不想過多干擾孔兵。鳴寒么,機動小組的人不就是這么用的嗎?

    “不說這個?!兵Q寒道:“剛才那通電話有問題?”

    陳爭考慮了會兒,“肖康齊他兒子肖科的反應有點大,一聽我是警察,聲音都開始抖。按理說不至于。”

    “哦?”鳴寒玩陳爭剛放下的筆,“那肖家得重點盯一盯了?!?/br>
    第53章 失樂(13)

    劉坪鎮(zhèn)在竹泉市西南,河沙豐富,常有貨車司機來拉貨,公路上塵埃彌漫。老張的車半路拋錨,自個兒修了半天也沒修好,只得坐在路邊等接應。這里是郊外,看不到個人影,老張等得心煩,索性讓徒弟盯著車,自己找個林子去撒尿。

    秋天樹木枯黃,能遮蔽的東西不多,老張往里面走了些。有松鼠在林間竄來竄去,耗子那么大一點,很是可愛。老張從小就喜歡這些,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很難看到,一時興起,追著松鼠就往深處去了。

    “臥槽——”不知道被什么拌了一下,老張差點在土里摔個狗吃屎?;仡^一看,居然有人在草窩里壓了塊石頭。

    老張蹲在石頭邊一番觀察,覺得不對勁,這兒的土壓得更實,不僅是石頭,連草也是從其他地方搬過來的。老張喜歡看懸疑片,馬上想到下面埋了東西。他一陣激動,顧不得車還停在路邊,趕緊喊徒弟把車上的鏟子拿來。徒弟也興奮,兩人將石頭和草一掀,幾鏟子下去,就挖到了深灰色的防水密封袋。

    徒弟咽了口唾沫,“師父,我好像聞到點什么味兒?!?/br>
    老張葉公好龍,真挖到東西了,害怕得話都說不利索,指使徒弟道:“快,快報警!”

    聽說有人發(fā)現(xiàn)了尸體,劉坪鎮(zhèn)派出所立即出動,接應的車還沒來,警車就殺到了。老張已經平靜了些,將自己車壞了,來撒尿發(fā)現(xiàn)蹊蹺的事一五一十匯報完畢,民警將密封袋挖了出來,拉鏈一拉開,徒弟的叫聲堪比最響亮的喇叭聲。

    他們沒有猜錯,密封袋里的確是一具尸體,但誰也沒想到,這居然是一具無頭尸!

    警察立即控制現(xiàn)場,老張和徒弟嚇得呆如木雞,生意這一時半會兒也做不成了,老張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嘴里念念叨叨:“讓你沒事手賤!”

    痕檢隊員在林中發(fā)現(xiàn)了兩組可疑足跡,和老張、徒弟的并不一致,懷疑是兇手留下。而尸體經過法醫(yī)鑒定,確認是七十歲上下的男性,死亡時間不到四十八小時,身上有四處撞傷,但沒有生活反應,很可能是在搬運途中造成,頸部的截面完全沒有生活反應,被害人是在死亡后一天才被斬首,致命傷很可能位于頭部,這或許就是兇手必須將其分尸的原因。此外,從尸斑沉積來看,被害人在死后曾被長時間平放,背部在下,被埋在林中時才改成了側臥的姿勢。

    劉坪鎮(zhèn)派出所立即著手尋找尸源,dna比對暫時無結果。此案有幾個關鍵疑點,被害人的頭被藏在哪里,兇手在作案后為什么沒有立即埋尸、立即分尸,難道昨天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兇手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

    從現(xiàn)場留下的線索推斷,兇手并不高明,很可能是在慌亂之下埋尸。派出所判斷,這案子不難偵查,只要確定被害人的身份,就離找到兇手不遠了。

    劉坪鎮(zhèn)的命案還未傳到竹泉市,18號一早,陳爭便前往位于肆新鎮(zhèn)的虹花福利院。

    肆新鎮(zhèn)很多人做服裝生意,工廠都有好幾個,馬路兩側幾乎全是批發(fā)店,天不亮就已開門營業(yè),城市里的白領還沒到寫字樓打卡,這里的小商販們已經熱火朝天地拿下好幾單生意。

    陳爭開著車尋找福利院,被誤認為是來拿貨的,居然被人硬塞了一套衣服。他也沒看那到底是什么衣服,又轉了幾個彎,終于看到福利院的招牌。

    虹花福利院坐落在一條街的最深處,遠看是個破破爛爛的院子,和外面那些熱鬧的店鋪相比,冷清蕭條許多。陳爭站在門口看了會兒,正準備進去,忽然被一道從斜后方傳來的聲音叫住,“小伙子,你找誰???”

    陳爭回頭,只見一位頭發(fā)花白,身材矮胖的婦人正拖著買菜車走來。買菜車上東西太多,婦人拖得很吃力,額頭上全是汗水,但她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看上去精力十分旺盛。

    陳爭說:“我找趙虹芳,她在這里工作吧?”

    婦人一愣,打量了陳爭一會兒,“我就是趙虹芳,你是?”

    陳爭拿出證件,接過拖車的扶手,“我來吧。”

    趙虹芳有些驚訝,“陳警官……北頁分局,昨天就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陳爭溫和地笑笑,“我們先進去再說吧?!?/br>
    很顯然,就像陳爭昨天判斷的,眼前的趙虹芳并不是那個在泉茂中心賣玩偶的年輕女人。

    福利院里面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樣陳舊,墻壁是新粉刷的,瓷磚擦得很干凈,一些小孩結伴出門去上學,紛紛向趙虹芳揮手,“趙老師再見!”還有些年紀更小的則留在福利院,跟著福利院自己的老師學習。

    陳爭跟著趙虹芳來到院長辦公室,院長辦公室聽起來氣派,其實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房間,桌子柜子都舊,不像孩子們的教室那樣明亮嶄新。

    趙虹芳擔心地問:“陳警官,我們賣玩偶,不會是犯法了吧?那個錢我沒有私吞,都用在孩子們身上了?!?/br>
    陳爭搖頭,“看得出來,你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br>
    趙虹芳勉強地笑了笑,“那是……”

    陳爭拿出物證袋,里面裝著的正是從黃飛家找到的玩偶,“趙院長,你看看,這真是老師們做的嗎?”

    趙虹芳看了一眼,別開視線,雙手不安地捏在一起,“是,是啊?!?/br>
    她的反應說明她并不是擅長說謊的人,但她因為某些原因,正在極力隱瞞事實。

    “真的嗎?”陳爭將物證袋放在桌上,桌子來自上個世紀,早就斑駁,像個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人,玩偶卻帶著新得詭異的氣息,兩者放在一起,格格不入得像是隔著時空。

    “那我想知道,它是怎么做的?是你設計的嗎?還是哪位老師?制作的材料是什么?”陳爭聲音緩緩的,像是隨便提了幾個可答可不答的問題。

    趙虹芳卻更加緊張,“就,就是在網上買的材料,很,很簡單的?!?/br>
    陳爭又問:“那在泉茂中心擺攤的也是你嗎?”

    “對,是我?!?/br>
    “但我看過監(jiān)控,覺得不像,攤主應該是個很年輕的人。”

    趙虹芳深吸一口氣,做恍然大悟狀,“是我們這里的年輕老師。我肯定不能去嘛,我一個老婆子,去了也掃興。”

    陳爭說:“那為什么非得戴面具?”

    趙虹芳說:“我們的老師都不是專門擺攤的,靦腆,不想被認識的人看到?!?/br>
    陳爭點頭,又道:“那是哪位老師,方便找來讓我見見嗎?”

    “這……”趙虹芳猶豫了會兒,“行,我這就去找。”

    陳爭說:“我跟你一起吧。”

    趙虹芳愣了下,“啊,也行,也行?!?/br>
    院子里,一位穿著圍裙的女老師正在教孩子們辨別植物,趙虹芳在走廊上叫她,“韓老師,你來一下?!?/br>
    陳爭看到,韓老師的身形和監(jiān)控中相似,年紀也不大,眼睛明亮,很活潑,走路時沒有右邊肩膀比左邊低的習慣。

    “這是陳警官,他來跟我們打聽那個玩,玩具的事?!壁w虹芳聲音很大,一邊說一邊朝韓老師遞眼色,“去泉茂中心看攤子的是你吧?他們說看到你了。”

    “???”韓老師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是,是的。”

    陳爭說:“一個賣多少錢呢?”

    韓老師準備不及,不斷看趙虹芳,心虛道:“五十多吧……”

    陳爭懶得再與她們演戲,“韓老師,趙院長,我不清楚你們?yōu)槭裁唇o真正賣玩偶的人打掩護,我是刑警,今天來跟你們了解玩偶的事,是因為它牽扯到了刑事案件。你們還要隱瞞下去嗎?”

    韓老師嚇得臉都白了,不等趙虹芳開口,連忙說:“陳警官,這事和我沒有關系啊,擺攤的不是我!”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趙虹芳嘆了口氣,對韓老師說:“你去忙吧,我來跟陳警官解釋?!闭f完又對陳爭道:“確實和韓老師沒關系,出了事我老婆子一個人扛?!?/br>
    回到辦公室,陳爭說:“有人借用了你的賬號收款,這件事你是知情的?”

    趙虹芳嘆氣,“小汐是想幫助我們,我答應了她不說出來。你說刑事案件,難道是小汐出什么事了?”

    陳爭說:“小汐是誰?”

    趙虹芳從頭講起。

    這間虹花福利院已經存在幾十年了,最早是孤兒院,后來改建成了福利院。老院長身體不行之后,就由她這個副院長管理日常事務。孩子們的命都不好,成年前還能依靠福利院,那成年后該怎么辦呢?

    都說現(xiàn)在福利院是越來越好,政府和機構都在幫助福利院,但其實落在每個孩子頭上的資源還是捉襟見肘。趙虹芳目睹過很多孩子在踏上社會后被淘汰,有的生活困苦,有的竟然走上犯罪道路。所以她越發(fā)不愿意孩子們輸在起跑線上。

    但社會是現(xiàn)實的,要讓孩子取得成功,就需要額外的物質、金錢。福利院的基礎資源保障不了這些,只能另辟蹊徑。所以她和其他老師有機會就會四處求合作,能多弄點錢來就多弄點錢來。

    今年初,小汐來到福利院,經常陪孩子們玩,教孩子們做手工。小汐是高中生,給不了資金上的幫助,只能做做義工??吹礁@旱拇蠹叶荚谄疵沐X,有一天,小汐突然對趙虹芳說:“趙院長,我有個想法,你能不能……”

    她說的想法便是參加商場、社區(qū)的集市,做年輕人的生意,所得全部交給福利院。

    趙虹芳的想法已經跟不上時代,覺得市集是自己那個年代的產物,不是早就被淘汰了嗎,怎么還賺得到錢?現(xiàn)在年輕人買東西不都是網購?

    小汐拿出自己做的玩偶,勸說她:“市集新奇嘛,我這東西也做得新奇,只要市集開起來了,肯定能賺到錢的。但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畢竟只是學生,不方便收款和申請攤位?!?/br>
    趙虹芳起初不信這能賺到錢,但信小汐是個好孩子,小汐說的集市,她也愿意去嘗試。

    小汐后來看中了泉茂中心,趙虹芳便和小汐一起去辦手續(xù),一切搞定后,她便沒有再過問。直到9月的一天,她的賬戶開始不斷涌入資金。

    小汐那攤子竟然真的能夠賺錢!

    陳爭問:“小汐的全名是什么?在哪個學校念書?”

    趙虹芳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周汐,潮汐的汐,我看過她的學生證,是十中的高材生呢!”

    周汐,怎么可能是周汐?

    陳爭想要調取監(jiān)控,然而福利院的監(jiān)控很差,周汐來時的已經被覆蓋了。趙虹芳說她開始賣玩偶后只來過一次,可能是太忙了,最后一次來時是10月下旬。

    陳爭在路上就把虹花福利院的事跟鳴寒和孔兵說了,回到竹泉市后直奔十中。周汐經過一天的休息,已經回到學校上課,面對陳爭的問題,她顯得非常茫然,“什么福利院?我沒有去過福利院?!?/br>
    陳爭問:“你的學生證是不是丟失過?”

    周汐想了會兒,“是丟過,但那是剛上高一時的事了,發(fā)現(xiàn)丟了之后我馬上就補辦了。”

    陳爭接過周汐的學生證,證件外面套著精美得夸張的外殼。他將學生證取出來,前后看了看。證件里面有芯片,但只是用于進出校門的普通芯片,并不會因為補辦了新的證件,舊的那張就不能再使用。

    陳爭把學生證還回去,周汐緊張道:“陳警官,不會有人冒充我干了什么吧?”

    陳爭最初的想法是,“小汐”或許只是碰巧撿到了周汐的學生證,覺得可以利用,于是冒充周汐。但周汐卻說學生證高一剛入學時就丟了,那么已經是兩年多以前的事。“小汐”將證件保存了這么久?因為她與周汐本來就有恩怨?

    陳爭問:“上高中之前,你有沒得罪過什么人?”

    周汐露出困惑的表情,沒答上來。

    陳爭也意識到這問題太寬泛,學生時期得罪誰、和誰好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很難從這里找到突破點?!皼]事,要是想到了什么及時聯(lián)系我?!?/br>
    周汐追出來,眼里已經含著淚水,“陳警官,這件事真的和我有關嗎?溫然不會是因為我才出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