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63節(jié)
陳爭說:“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客戶是哪些人?她自己聯(lián)系的嗎?還是有什么組織?” 寶姐說:“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我是睡不下去,你得去問她自己。” 這倒是條線索。陳爭離開發(fā)廊之前,寶姐憂心忡忡地問:“我們家敖顏不會受什么影響吧?” 她眼中不是沒有對女兒的關(guān)心,陳爭嘆了口氣,“你少將她當做和曹溫玫競爭的工具,她受的影響比什么都小?!?/br> 寶姐張口無言,片刻,朝陳爭做了個“你走吧”的手勢。 深夜,北頁分局開會,陳爭和鳴寒也低聲聊著各自的想法。得知鳴寒已經(jīng)見過周汐提到的呂鷗,陳爭問:“呂鷗承認追劉溫然了?” 鳴寒卻答非所問,“我看不慣那小子?!?/br> 陳爭有些詫異,“他惹到你了?” 鳴寒回憶一番,“他說他欣賞劉溫然,也坦白確實為了看劉溫然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13班附近。我后來調(diào)過教學樓和宿舍的監(jiān)控,在劉溫然失蹤的時間段,他一直在學校,客觀上來說沒有作案可能?!?/br> 陳爭說:“那你……” “我覺得他和劉溫然其實是一類人?!?/br> “哪一類?” “善于偽裝。”鳴寒說:“劉溫然偽裝成‘白富美’,呂鷗用陽光開朗掩飾的是什么,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這個人不簡單,今天我觀察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也在觀察我?!?/br> 孔兵那邊討論完了,看陳爭和鳴寒又在說小話,臉一黑,“陳老師,有什么不能說給我們聽的嗎?” 鳴寒食指在陳爭手肘上輕輕點了點,笑道:“哥,你上課說話,又被抓到了。” 陳爭無語,搞什么學生play? “關(guān)于劉溫然和老年人有特殊交易的傳言,源頭找到了,是敖顏的母親?!标悹幥辶饲迳ぷ?,將和曹溫玫、寶姐初步接觸的經(jīng)過詳細說了出來,又道:“劉溫然本人身上的疑點很多,一是她在失蹤前曾經(jīng)停留在‘夢之島’,且曾經(jīng)幫趙雨改良過店里的產(chǎn)品,二是她的dna信息留在尹高強家,疑似被她扔掉的玩偶出現(xiàn)在黃飛家。這兩點現(xiàn)在還找不到共同點,查好像也無處著手。所以我的想法是,轉(zhuǎn)移一部分警力,查曹溫玫?!?/br> 孔兵說話時陰陽怪氣,聽話時又成了好學生的樣子,接連點頭,還記筆記。 陳爭又道:“曹溫玫看到尹高強照片的反應(yīng),說明她認識他,但她不肯承認,這一點很可疑。還有,寶姐雖然唆使敖顏在學校造劉溫然的謠,但聽她的意思,曹溫玫確實和老年人有一些關(guān)系,這一條如果能核實,就能回答一些疑問。” 孔兵說:“比如說玩偶、劉溫然的足跡?” 陳爭點頭,“現(xiàn)在還沒有證據(jù),但我的推測是,尹高強可能是曹溫玫的客戶,劉溫然是通過曹溫玫和尹高強認識,那天在垃圾桶邊,她沒有真的扔掉玩偶,而是偷偷留下來,送給了尹高強。她知道曹溫玫和尹高強的關(guān)系,所以對尹高強感到惡心,她假裝好意,把玩偶送給尹高強?!?/br> 孔兵醍醐灌頂,“所以尹高強家才有她的頭發(fā)和足跡!她沒想到的是,尹高強后來把玩偶轉(zhuǎn)送給了黃飛!” 陳爭說:“但我總覺得,尹高強不像是會和曹溫玫發(fā)生關(guān)系的人。這其中應(yīng)該還有一些我們沒有掌握的細節(jié)?!?/br> 孔兵卻很有干勁,“明天就照著這個方向去查!” 陳爭下樓開車,鳴寒就跟在后面,一位刑警喊:“鳥哥,今天不住宿舍啊?” 鳴寒得瑟,“宿舍有什么好住的,有家當然是回家??!” 陳爭拿著車鑰匙的手一頓,終于想起,鳴寒現(xiàn)在和他是鄰居。這位鄰居像上自己的車似的,從容坐上副駕,朝還站在門外的陳爭招了招手,“哥,你怎么不上來?” 陳爭說:“我邀請你坐了嗎?” 鳴寒品了品,笑瞇瞇地下來,然后繞到陳爭這邊,“也是,多次蹭車挺不好意思的?!?/br> 陳爭:“知道就好?!?/br> 鳴寒往里一擠,“所以我還是應(yīng)該出點力。哥,你今天累了吧,在副駕上睡一覺?我開車很穩(wěn)的?!?/br> 陳爭:“……” 算了,這大晚上的,爭執(zhí)一句陳爭都嫌浪費力氣,果斷鉆進副駕。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提案子,陳爭看著不斷后退的路燈,其實什么都沒看。 他在放空。 而他很少有機會,在工作到深夜、開車回家時放空。即便是夜里車少人少的時候,開車也要集中注意力,此時卻不需要,駕駛座上有個機動小組的精英,方向盤交過去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開到一半,鳴寒說:“你餓不?” 不說還好,這一說了,陳爭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飯,午飯也只湊合了一個漢堡。 “有點?!标悹幷f:“就在小吃巷隨便吃點吧?!?/br> 鳴寒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嘗嘗我的手藝?!?/br> 陳爭說:“你有什么手藝?” “這就忘了?你不是對我的冰湯圓贊不絕口?” “……沒有贊不絕口這回事?!?/br> 小吃巷秋冬季節(jié)有點蕭條,燒烤之類的吃起來費時間,對腸胃也不好,陳爭挑了家米線攤子,鐵鍋現(xiàn)煮,熱氣騰騰的。 陳爭自己要了份去掉豬肝的三鮮,清湯寡水,老板問另外一份要什么,他回頭看了看坐在小桌邊的鳴寒,忽然覺得這人怎么這么大一團?那矮腳板凳看上去都快被坐垮了。 發(fā)現(xiàn)自己被看了,鳴寒也轉(zhuǎn)過臉,歪了一下頭,“嗯?” 陳爭收回視線,看著頂上的菜單道:“番茄鍋,你剩下這些rou菜都加一遍?!?/br> 米線煮得快,幾分鐘就上了,鳴寒看看自己的鍋,又看看陳爭的,“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陳爭看也不看他,悶頭吃自己的,“趕緊吃,吃完回家睡覺。” 鳴寒笑道:“吃完就睡覺,你養(yǎng)我膘???” 一刻鐘之后,陳爭吃完了自己的,本想丟下鳴寒,先回去。反正這已經(jīng)是小區(qū)門口了,他已經(jīng)讓人蹭了車,總不至于還護送回家。 但鳴寒見他要走,抬頭看了看他,也不說“你等等我”之類的,只是埋頭猛吃。鐵鍋米線這東西之所以在秋冬受歡迎,正是因為它燙,即便在寒風中放了十來分鐘,還是燙嘴。 陳爭看不下去了,重新坐下,“又沒人催你,慢點吃,燙爛了食管,我不負責送你去醫(yī)院?!?/br> 鳴寒得逞地沖陳爭笑,重新慢條斯理地吃起來,這一吃就吃了半個小時。陳爭不止一次后悔給他點了“巨無霸”,其中一次附加后悔剛才沒有丟下他就走。 秋風在城市里肆虐,在剛剛過去的周末,不少學生就從家里將厚棉絮搬到了學校,但還是有一些學生忘了,此時正在一邊忍受寒冷一邊跟父母抱怨。 肖嶺裹著羽絨服,在宿舍陽臺給家里打電話,那邊很是吵鬧,似乎是父母又在和爺爺吵架,她生氣地喊:“媽,你聽到我說的了嗎?我沒厚被子!” 母親心不在焉,“知道了知道了,明天讓你爸給你送來!行了不說了啊,你爺爺又在發(fā)瘋,真是,攤上你們一家,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肖嶺聽不得母親這樣說,“爺爺年紀大了,你們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想干嘛你就讓他干嘛去。” “你懂什么?我和你爸的臉往哪里擱?”母親越說越來氣,“好了你別管了,今晚將就一下,明天就給你送被子。你在學校好好的,媽也沒別的指望了,就盼著你好。” 掛斷電話,肖嶺回到座位前,將手機一摔,心情非常糟糕。舍友們來關(guān)心了兩句,把自己的厚衣服往她鋪上一扔,“將就將就,實在不行,你挑個被窩鉆。不嫌棄你?!?/br> 肖嶺被逗笑了,好在還有這幫好姐妹。 舍友看見她桌上的玩偶,驚訝道:“嶺嶺,你怎么也有這個?” 肖嶺愣了下,將玩偶拿起來,“怎么了嗎?” “你還不知道?這是個詛咒玩偶,收到了會出事的,十中就有人出事了!” 肖嶺嚇一跳,又假裝淡定,“你們一天天就愛八卦,鬼故事看多了啊?還詛咒玩偶……” 第50章 失樂(10) 曹溫玫一宿沒睡,本就被各種雜物堆得滿滿當當?shù)募冶凰镁拖裨饬藫尳佟0胍顾龜?shù)次撥打一個電話,但對面一直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她著急得近乎神經(jīng)質(zhì),扔掉手機,很快又趴在地上撿起來。天光破曉時,她坐在一堆廢銅爛鐵中,呆呆地望著窗戶。 興文街的人起得早,不到7點就有人在巷子里大喊大叫。曹溫玫如夢方醒,忽然爬起來收拾東西,從柜子里抓出一個磨損厲害的旅行包,胡亂把衣服、戶口本等必需品塞進去,破門而出,下樓時差點將出去晨練的老頭兒撞倒。 “這不是溫玫嗎?這么急干什么去?。俊?/br> 曹溫玫沒有理會,埋著頭穿梭在破布一般的筒子樓間。麻將館和發(fā)廊都還沒有營業(yè),偶爾有饜足的男人從發(fā)廊的小門溜出來,曹溫玫此時不施粉黛,在他們眼中就是個一眼都懶得看的母牛。 她很慶幸自己出來得早,此時在街上溜達的只有買菜和晨練的老人家。忽然,一把男聲從斜前方傳來,她渾身頓時僵硬。 “曹溫玫?!标悹帍慕纸亲叱鰜恚斑@么早,打算去哪里?” 曹溫玫眼珠震顫,眼見陳爭向她走來,她迅速低下頭,雙手緊緊抓住旅行包,腳步下意識有個向后的動作?!拔摇页鰜?,買,買點東西?!?/br> 陳爭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是嗎?買什么東西需要帶上大包小包?” 街口的人比里面巷子里多,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曹溫玫后退,仿佛立即就會逃走。 “我買,買早餐,東西是給,給別人帶的。”曹溫玫開始語無倫次。 “給誰?”陳爭不依不饒地問。 “我……”曹溫玫急出滿頭大汗,“給我女,你們不是說她不見了嗎?我要去找她!” 陳爭說:“你是想跑吧?” 話音剛落,曹溫玫猛地吸氣,胸膛高高抬起,既然秘密被撞破,她也沒什么可狡辯的了,腦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跑。 然而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又怎么可能在陳爭眼皮底下逃走。就在她有逃跑意圖的下一秒,陳爭已經(jīng)擋在了她轉(zhuǎn)身的方向上。 她懵怔地望著陳爭,眼中是恐慌和難以置信,須臾,眼淚從她腫脹的眼睛里流淌出來,她緩緩蹲下,暴躁地抓著頭發(fā),“我女兒丟了,我就不能去找她嗎!” “校方和警方不是正在尋找劉溫然嗎?反而是你這個當母親的,直到昨天我來找你,你還毫不關(guān)心她的死活?!标悹幚淠亟掖?。 曹溫玫一屁股坐在地上,包里的東西散了一地,“我有什么辦法?我也要生活!她看不起我,但我不那么做,誰供她上學!” 這些話看似沒頭沒腦,像是毫無道理的抱怨。陳爭也蹲下,“曹溫玫,你躲沒有用,我知道你會躲,所以才守在這里。就算我今天讓你跑了,明天也會找到你。你這又是何必呢?既然想找到女兒,不如和我們合作。” 曹溫玫上氣不接下氣,“怎么,怎么合作?” 陳爭說:“我問什么你回答什么,你要是隱瞞,對你自己和劉溫然都沒有任何好處?!?/br> 陳爭的車停在街對面,北頁分局的刑警在里面待命。陳爭帶曹溫玫過去,寶姐不知什么時候也出現(xiàn)在了街口,看熱鬧似的目送曹溫然上車。 陳爭打開問詢室的燈,特意叫來中隊的女隊員陪同問詢。曹溫然的精神高度緊繃,明亮的燈光讓她很不自在。女隊員和她閑聊了幾句,她才稍稍放松。 陳爭問:“如果我沒攔著你,你打算去哪里?” 曹溫玫半天才回避道:“我,我真是想去找我女兒。你們,你們不了解她?!?/br> “已經(jīng)坐在這里了,你還要跟我撒謊?”陳爭說:“剛才在興文街,我是怎么跟你說的?” 很多案件相關(guān)者就是如此,會不斷因為情緒改變態(tài)度,上一秒還決定配合警察,下一秒又覺得警察不可信。陳爭這種人見得太多,早就不會因為他們而心情波動。而警察的鎮(zhèn)定是給與他們最好的刺激。 “我……”曹溫玫雙手用力地握著,“我真是想去找她,雖然,雖然主要目的是暫時躲一下?!?/br> 陳爭問:“為什么要躲。你是失蹤者的母親,你不配合校方,不配合警方,反而想要逃走,難道你做了什么不可被警察知道的事?劉溫然的失蹤是你害的?”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害她!”曹溫玫激動地辯解:“她再怎么恨我,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當媽的怎么可能害女兒?” 陳爭說:“所以還是那個問題,為什么躲?你說清楚了,我們才好做下一步打算。還有,你說她恨你,你做了什么讓親生女兒恨你?” 曹溫玫喉嚨里發(fā)出掙扎的聲音,片刻,眼淚從她臉龐滑落,仿佛那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羞恥,都化成了無聲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