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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掙 第36節(jié)

    這下巫家的日子總該好過了吧?但巫冶居然是個病秧子,不滿一歲就被多次下病危通知,巫家的錢搭進去不少,巫家那對老人家天天指責媳婦是來討債的。

    巫冶剛一歲,巫家老爺子就走了,巫家那只知道打老婆的男人派不上用場,作坊到了倒閉的邊緣,靠著李娉苦苦支撐,好歹還能賺點油鹽錢。

    不久,巫家老婆子也病故,巫章失去約束,白天喝酒晚上打牌,輸了錢就回家打李娉,搶李娉給兩個孩子攢的學費。而李娉這些年顧生意,漸漸學會了談合作,積累到不少人脈,有了見識之后,哪里還瞧得上這沒用的窩囊廢?一怒之下和巫章離婚。巫章傻眼了,又哭又罵就是不肯。但不肯也沒用,居委會的也看夠了他打老婆,作證讓兩人離了婚。

    兩個孩子跟誰成了問題,李娉想把巫冶和女兒巫陶都帶走,但現(xiàn)實是巫章雖然是個廢物,但有房子有作坊,她卻什么都沒有。最終李娉擔心女兒被糟蹋,選了巫陶,巫冶被留下來。

    母親和jiejie走后,巫冶過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巫章把一腔憤恨都發(fā)泄在巫冶身上,巫冶幾乎沒有哪天身上不帶著傷。

    說到這兒,大姨對李娉也多有怨言,“你說她怎么就能不管小兒子呢?雖說要忙事業(yè),但也不能這樣吧?還好巫冶他jiejie回來了?!?/br>
    李娉半年后改嫁,和丈夫一起做運輸生意,巫冶的jiejie巫陶經(jīng)常獨自在家,悄悄跑來看巫冶,帶巫冶去吃點好的。巫陶比巫冶大六歲,已經(jīng)是個十四歲的姑娘了,但仍是沒有辦法將巫冶從窒息的家中救出來。

    大姨又欣慰地說,一定是老天開眼,巫家那個混賬男人暴雨夜出去打牌,邊喝邊打,掉進河里被淹死了,尸體過了幾天才被發(fā)現(xiàn)。

    這下,巫冶是徹底得救了。

    不知道巫陶是怎么給母親和繼父說的,不久她就搬了回來,和巫冶一起生活。兩個孩子雖然都沒成年,但也將日子過得像模像樣的。后來巫陶上大學、嫁到外地,巫冶又變成了一個人。

    不過那時巫冶也已經(jīng)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面對家暴無能為力的小孩。

    “我印象里好像巫陶搬出去之后,巫冶就不大回來了?!贝笠陶f:“他不是在讀書嗎,反正學校也能住,我們這兒房子太破了,小年輕不喜歡也正常?!?/br>
    大概是看夠了巫冶挨打,大姨說到巫冶,語氣中總是帶著點憐惜,說他是個好孩子,感恩,jiejie來陪伴他,他愛jiejie比愛自己都多,得到什么好東西都第一個給jiejie。只是性格比較內(nèi)向軟弱,不喜歡跟人說話,有時候看著陰森森,看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陳爭又跟其他街坊聊了會兒,大家對巫家的看法都差不多。大姨又帶陳爭去找居委會,陳爭問了幾個巫章家暴的問題,居委會的大姐們回憶起來也挺氣憤,都證實巫章既打老婆也打兒子。

    陳爭又問到巫章的死,一位大姐立即說:“那是意外,警察來看過了,就是他平時壞事做太多,自己摔下去的。”

    陳爭點點頭,巫章是怎么死的,在他這兒存疑,但居民們顯然有自己的答案。

    剝板栗的大姨又來了,這次還叫上了自己的兒子,“這我家小子,強強,他跟巫冶是同學,小時候經(jīng)常一起玩,有什么可以問他。

    強強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我跟他又不熟,媽,你別給我惹麻煩行嗎?”

    大姨在兒子背上一拍,“你這孩子!我們?nèi)罕娪袇f(xié)助警察的義務(wù),怎么不懂事呢?”

    強強翻白眼,卻又拗不過自己的老媽,不耐煩地看著陳爭,“你問吧?!?/br>
    陳爭帶強強來到居委會外面的空壩上,給他遞了根煙。強強愣了下,反復打量眼前的警察,接過煙時抵觸情緒終于消了些,嘀咕道:“我媽就愛多管閑事,我跟巫冶真沒多熟?!?/br>
    陳爭問:“那你知道他跟誰熟嗎?”

    強強嘖了聲,“他那種人,能和誰熟啊?陰森森的,跟條蛇似的,我們這條街上沒哪個年輕人能和他處得來。也就我媽這種熱心大媽,覺得他可憐、老實,還有啊,也算是看在他姐的份上,照顧照顧他?!?/br>
    陳爭聽出強強對巫冶怨言不少,引導著問:“怎么跟條蛇似的?”

    強強本來臉上充斥著不滿和煩躁,但開始回憶巫冶后,隱約多出一絲畏懼,他打了個哆嗦,像是被蛇冰冷的身體掃過,“他不跟我們說話,但我們有時玩什么玩得開心,一回頭就看得到他,他就那種,那種一動不動地盯著你,你懂吧,就挺滲人的?!?/br>
    陳爭說:“他無緣無故就盯著你們嗎?”

    強強有些尷尬,抓了下頭發(fā),“也不是……就,他不是有個姐嗎?他姐比我們大,又很漂亮,我們那時就……就初中小男生,有點那方面的想法,又不敢真怎樣,就愛聚在一起說他姐怎么怎么樣?!?/br>
    陳爭聽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嘴賤。

    強強辯解:“我們真的只是口嗨,他姐那時都讀大學了,還有男朋友,我們這些初中生敢干嘛?。窟€有,她姐說不定殺過人,我們躲都來不及。”

    陳爭說:“殺過人?”

    “啊,這個……”強強抓耳撓腮,“我媽不讓我瞎說的。”

    陳爭說:“沒事,你媽不讓你說,還帶你來找我?。俊?/br>
    強強一想也是,于是放開了說:“就巫冶他爸不是老打他和他媽嗎?后來他姐回來過幾次,我記得他姐那時也才上中學。巫冶他爸莫名其妙就死了,說是在河里淹死,警察都看過了,沒問題。但我印象中,那時大人們都在議論,說可能是巫冶他姐想辦法干的,因為巫冶太可憐了,而且那條河巫冶他爸每天都經(jīng)過,怎么就那天出事了?不過這些都是大家猜測,我爸每次一說,我媽就讓他閉嘴,說什么巫冶他爸是遭了報應(yīng),和巫家jiejie沒關(guān)系?!?/br>
    陳爭想到居委會那位大姐的反應(yīng),看來住在這兒的年長女性,都自發(fā)地護著巫家姐弟。

    強強說,這些年已經(jīng)沒什么人提過巫家的事了,他也只是聽說巫冶在外面讀書,學的什么不知道。巫冶他姐到底有沒有殺他爸,橫豎也不關(guān)他的事。

    陳爭說:“你剛才說巫冶總是盯著你們?!?/br>
    強強啊了聲,“差點忘了,他就是見不得我們說他姐唄,整一個護姐狂魔!”

    陳爭說:“他盯著你們,你們不跟他動手?”

    “想動,但不敢?!睆姀娬f,一是當時還很忌憚他姐,二是每家每戶的老媽都交待,巫家姐弟可憐,不準找他們的麻煩。

    “哦對了,巫冶還喜歡招惹那些流浪貓流浪狗?!睆姀娪窒肫鹨皇?,“他經(jīng)常把吃剩的飯菜拿出來,喂貓喂狗。有個小孩兒——我忘了誰——故意把飯碗摔爛了,巫冶就一直盯著他,就那種盯我們的眼神,把小孩兒都嚇哭了。小孩兒爸媽找他姐,他難得說了句話,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

    陳爭問:“他說什么?”

    “動物和女人都應(yīng)該被保護?!睆姀娬f:“我其實也贊同他這想法,不過吧,就覺得他做得過分了,我們也沒傷害他姐你說是不?那小孩也沒傷害流浪貓流浪狗。嗐,反正跟他也說不清楚,他就不是個正常人!”

    陳爭隨后來到條明街派出所,查閱巫章的案子。當時出過現(xiàn)場的民警一聽是這個案子,便說,他們懷疑過有人引導巫章走向死亡,但實在是找不到證據(jù)。出事時大雨滂沱,再多的痕跡都能沖沒,尸體又在水里泡了幾天,更是啥也查不出了。居民們的證詞都說他愛賭愛喝酒,喝醉了直接跳進河里都不稀奇。查到最后,只能以意外結(jié)案。

    陳爭問民警個人的看法,民警沉默了會兒,謹慎地說,死者的前妻李娉作案動機最大,但是她當時根本不在竹泉市。巫家姐弟也有動機,但他們都是未成年,對他們的調(diào)查必須非常小心,查來查去,都是證據(jù)不足。

    這案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筆爛賬了,但給陳爭提供了新的思路。

    巫冶在那樣惡劣的家庭環(huán)境中長大,家中的男性角色是絕對的反派,而女性則是他的保護傘。父母沒有離婚之前,是堅強的母親保護著他,他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毆打,卻不僅沒有被摧毀脊梁,卻爆發(fā)出了遠勝過男性的旺盛生命力,母親撐起了這個家,后來更是成為女強人。而jiejie巫陶更是在他的人生至暗時刻救他于水火,姐弟倆在沒有家長的家中相依為命,jiejie就是他的一切,是保護他,也是他保護的人。

    他對年長女性的偏愛、依賴可想而知。

    但當他逐漸長大,jiejie也有了自己的愛情、事業(yè)、家庭,jiejie終于離開他,他仿佛被丟在了原地,看著強大的母親走遠,又看著強大的jiejie走遠。

    這時,他會做什么?

    陳爭沉浸入巫冶的角色,很清晰地感到,巫冶想要找到一個母親和jiejie的“代餐”。

    吳憐珊出現(xiàn)了。

    想到這個名字時,陳爭短暫地頓了一下。吳,巫,用拼音寫出來都是wu。

    早前在巫冶同學的描述中,他似乎不是一個會交女朋友的人,他就該獨來獨往,像是潮濕角落里的青苔。然而他不僅交了女朋友,還是吳憐珊這樣活躍的學姐,不禁讓認識他的人大跌眼鏡。

    陳爭握住方向盤,想,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如果說巫冶是在吳憐珊身上找“代餐”,那吳憐珊呢?又利用了巫冶什么?

    再者,在巫冶的視角里,吳憐珊像jiejie巫陶,只是姓像嗎?不可能,一定還有性格里的某些特質(zhì),但吳憐珊給人的印象卻是優(yōu)柔寡斷,并沒有“大女人”范兒。

    巫章的死里有沒有人為原因,目前不得而知,如果真與巫陶有關(guān),而巫冶拿吳憐珊當“代餐”,這事細細想起來,問題就大了。

    真實的吳憐珊是個什么樣的人?似乎藏著破局的關(guān)鍵。

    許川在上班路上被鳴寒截下,驚訝不已,“你,你是陳主任的朋友!”

    鳴寒對這個稱呼似乎很滿意,“對,我現(xiàn)在要去雅福市查案子,陳主任說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br>
    許川一聽,臉都漲紅了,“你們的案子,要帶上我!”

    鳴寒笑道:“不用這么夸張吧?你在研究的案子不是也和雅福市有關(guān)?老是關(guān)在辦公室能研究出什么來?怎么樣,去不去?”

    許川腦子一熱,干脆利落地上了車,“去——咦?”

    鳴寒說:“咦什么?”

    許川說:“這不是我們陳主任的車嗎?”

    鳴寒樂了,“怎么,我給陳主任當小弟,被他派去雅福市,我還不能開開他的車?”

    “能!”許川羨慕又滿足地說:“我早就想坐坐陳主任的副駕呢,但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這就坐上了!”

    鳴寒:“……”

    興奮勁過去,許川才手忙腳亂地給領(lǐng)導打電話,說自己要去雅福市出差,跟陳主任的朋友一起。研究所的大領(lǐng)導是個好說話的,叮囑許川多學點東西回來。

    打完電話,許川終于放心了,問:“鳴哥,還是北頁分局那個案子嗎?怎么查到雅福市去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你陳主任視野開闊,但就苦了我們這些小弟。”鳴寒半句不離陳爭。

    許川也是個滿口陳爭的,激動地說:“我們陳主任真的很厲害,很多細節(jié)我注意不到,其他人也是,但他一點,我們就能想通!趙水荷這案子也是,我覺得雅福市那邊偵查有漏洞,要是換一個領(lǐng)導,肯定會讓我別管了,但陳主任上次給我說,有疑問就去查到底!不然我也不會跟你一起去雅福市了?!?/br>
    鳴寒在腦子里回顧了一下這個案子。趙水荷是雅福市廣告公司一和傳媒的女合伙人,因為長期冷落訓斥一個名叫向宇的男員工,被這個男員工殺害了。但警方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向宇作案的證據(jù)并不充分,他有可能是被人利用。然而后續(xù)一直找不到證據(jù),向宇本人又咬定是自己殺了趙水荷,并以此炫耀,最終以向宇殺人結(jié)案。

    “研究出什么結(jié)果了沒?”鳴寒問。

    許川臉上的興奮消退,“我想親自見向宇一面,聽他說說他到底是怎么殺死趙水荷的?!?/br>
    鳴寒說:“那這次就去見?!?/br>
    許川有些為難,“其實各地警方都不是很待見我們研究所,我要去見向宇,會被認為是找茬,基本見不到?!?/br>
    鳴寒說:“自己想想辦法?!?/br>
    許川以為鳴寒會說“包在我身上”,結(jié)果只是讓他自己想辦法,他沮喪了一會兒,又振奮起來,“行,我試試!”

    鳴寒說:“喲,這么有干勁?”

    “因為我的目標是陳主任啊?!痹S川滿眼向往,“我想成為陳主任那樣的人!”

    鳴寒稍稍放慢車速,“陳主任是什么樣的人?你很了解他?”

    “那當然!”許川的驕傲溢于言表,好似自己已經(jīng)成為陳爭,“我知道他以前是洛城的刑偵隊長,洛城啊,那是什么地方?省會!競爭難度和我們這兒沒得比的!而且他當上隊長時還沒三十歲,太年輕了,好帥的!那么年輕就當上洛城的刑偵隊長,說明他能力非一般地強,而且很獨特,為人處世、穿衣風格也值得我學習!”

    鳴寒眼神逐漸靜下來,耳邊許川的滔滔不絕融化成了遠處的蟬鳴和海浪,聽不真切。

    “但他不是被調(diào)到這兒來了嗎?”鳴寒突然說:“誰都知道,研究員的工作是閑職,尤其是他這個當領(lǐng)導的,細活兒都不用做?!?/br>
    “一定是有原因的!”許川不服氣,“比如接了什么暗線任務(wù),要在竹泉市臥底。你們都說研究所沒用,在研究所的都是閑人。那不就正好隱藏身份嗎?”

    鳴寒說:“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只是在上一份工作中經(jīng)受了打擊,一蹶不振,躺平擺爛了呢?”

    “不會!”許川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

    鳴寒問:“為什么不會?人都有放棄的時候,而且你陳主任年紀也不小了。”

    許川很堅定,“你看他像躺平擺爛的人嗎?他在研究所是挺無所事事的,但我們看不明白的地方,他看一會兒就能指出問題?,F(xiàn)在還被分局叫去當外掛,忙得研究所都回不來。這叫躺平擺爛???”

    鳴寒終于彎起唇角,“還真是。是我小看陳主任了?!?/br>
    許川再次強調(diào),“他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責任?!?/br>
    鳴寒說:“這么相信他?。俊?/br>
    “那是!”許川嘿嘿一笑,“我慕強,他是我的目標!”

    鳴寒笑了聲。許川警惕:“你笑什么?”

    鳴寒說:“那你就好好學學你陳主任穿衣打扮吧?!?/br>
    過了好一會兒,許川才反應(yīng)過來,“你嘲笑我!”

    來到雅福市,許川本來想跟著鳴寒,這是他第一次出差,下意識就想依靠前輩,但鳴寒卻以任務(wù)不同為由讓他獨自行動,“剛不還說以陳主任為目標,現(xiàn)在就膽怯了?”

    許川經(jīng)不起激,立馬說:“我才不怕!”

    鳴寒又說:“陳主任讓我看著你,有任何進展給我說一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