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陳爭察覺到這眉眼似曾相識，但還來不及細想，男人已經(jīng)咧嘴笑起來，眼中的冷意消失無蹤，就像剛才只是陳爭的錯覺。

    “哥，買冰湯圓嗎？”看著小燕將打包好的涼拌菜遞給陳爭，男人招攬生意道：“只吃涼拌菜不咸啊？”

    陳爭打算回家煮個粥。

    男人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大喇喇地說：“煮粥多費勁？這天氣熱得慌，煮好了還得花時間等它涼。不如來碗冰粥？”

    倒不是男人推銷得好，陳爭忙了一天，閑職歸閑職，精神上的損耗一點不比在一線少，想想煮粥晾粥，確實麻煩。他看了看攤子上的盒子罐子，都是普通的冰粉配料，男人繼續(xù)游說，話中帶笑，“來一碗唄。”

    已經(jīng)有其他客人上前，問冰湯圓加水果多少錢，但男人的視線仍舊停留在陳爭臉上，好似只有他一個顧客。

    “問你多少錢！”客人不耐煩了。

    陳爭一掃價目表，幫男人答道：“十二?！庇謱δ腥苏f：“一碗冰粥。”

    男人笑著拿過塑料碗，“一碗冰粥，十塊。”

    陳爭掃碼付錢，看到收款賬戶叫劉某超，頭像也是平日里見過的中年矮個男人。這新來的是老板的親戚？

    男人麻利地做著冰粥，這所謂的冰粥其實沒有大米，一勺一勺舀進碗里的是少量冰湯圓和西米，再叫上刨冰，點綴山楂、堅果等。陳爭在男人舀花生碎時阻止道：“不要這些?！?/br>
    男人指了指其他配料，“這些呢？”

    陳爭說：“都不要。”

    男人放下干勺，“糖漿要哪種？草莓、藍莓、西瓜、橙子……”

    不等他介紹完，陳爭說：“只要一勺紅糖?！?/br>
    男人照做，卻笑道：“口味真樸素?！?/br>
    陳爭沒接話，男人遞上冰粥，“嘗嘗，不夠味再加?！?/br>
    陳爭沒有這種習慣，讓他直接打包。

    此時正是小吃巷生意最好的時候，小販們個個像上了發(fā)條，生怕動作慢了耽誤賺錢，唯獨男人悠閑地擺弄著塑料袋，甚至給它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陳爭：“……”

    “好吃下次再來??！”男人朝陳爭揮手。

    陳爭提著涼拌菜和冰粥進入小區(qū)，腦海里還盤旋著男人的笑容，心下有些莫名其妙，但自從看到洛城案例之后沉重的情緒松快了幾分。是走神的作用嗎？

    楓書小區(qū)從外面看比較舊，但設施其實很完善，室內(nèi)裝修也不錯。雖然比不上陳爭在洛城的居所，卻也不失為一處安寧的棲身之地。

    涼拌菜的香味很有侵略性，剛一打開蓋子，整個客廳都飄香。但陳爭先動的卻是冰粥。這冰粥著實樸素，除了紅糖就沒有其他配料了，刨冰在路上融化了一部分，入口冰涼。陳爭心道那新來的手藝還不錯，但再一想，原料應該都是攤主準備好的，他不過是按照分量加點紅糖而已。

    小城市的生活沒有多少波折，工作也每日按部就班，好似未來一眼就能望到頭。第二天陳爭按時打卡，許川午休時間跑來匯報案例的研究進展，那勁頭和研究所格格不入，也和這個即將涼下去的季節(jié)格格不入。

    陳爭又想到昨日遇到的冰粥男，這天氣按理說不至于出那么多汗了，男人卻忙得背心都濕透。

    這也是格格不入的家伙。

    下班回家，陳爭買了菜，但下意識往小販云集的小吃巷走去，男人果然還在小超人冰粉的攤子上，高挑、顯眼，客人比昨天多了不少。

    陳爭上前幾步，低頭看看手上的菜，心說你還吃上癮了？

    正當陳爭轉(zhuǎn)身時，男人忽然看到了他，喊道：“哥，又來買冰粥??？”

    陳爭失語，他不是這人的哥，也不買冰粥。

    但男人的熱情像是要把撤退的夏天拉回來，“今天也是只加紅糖？”

    陳爭并非不會拒絕人，否則也不會執(zhí)意來到竹泉市。但男人的目光在暖黃色燈光下像極了昨晚品嘗到的紅糖冰粥，他驀地脫口而出：“嗯，只加紅糖?！?/br>
    男人笑得燦爛，“十塊，這里掃碼，明天又來啊?！?/br>
    一晃一周過去，陳爭過去三十多年吃的紅糖冰粥都沒這周多。周末之后，陳爭下意識又往小吃巷走，這次卻沒有聽到那聲熟悉的“哥”。小超人冰粉的攤子上，站著的是原來的矮個中年男人。陳爭挑了下眉，轉(zhuǎn)身進小區(qū)。

    之后幾天，男人再未出現(xiàn)過。

    又一日，陳爭去小燕的攤子上買涼拌菜，聽見兩個女孩和小燕聊天。

    “燕子姐，你旁邊那個帥哥怎么不來了？”

    “人家是給老劉幫忙的，老劉這不回來了嗎?！?/br>
    “啊，好可惜，咱們街上好不容易有個帥哥?！?/br>
    老劉性格沉悶，手上快，嘴上幾乎沒動靜，小燕在女孩的催促下跟老劉打聽帥哥的情況，老劉只說他不是親戚，只是個認識的人。

    只是認識，就這么熱心來幫忙？職業(yè)使然，陳爭有些在意，但小販的事輪不到他這個脫離一線的研究員來cao心。

    涼拌菜沒有冰粥作伴，味道似乎都變得陌生。陳爭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塑料碗里還剩不少，食欲不佳，陳爭正要收拾桌子，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閃爍著“梁岳澤”，陳爭拿起手機想了會兒，接通。

    梁岳澤原本的聲線是低沉那一掛，在電話里聽起來多了一分溫和，“爭爭，吃飯沒？最近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