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又可憐。

    這個見識短淺的婦人可笑，蕓兒就太可憐了。

    蕓兒下葬這日，不僅圍子堡的鄉(xiāng)民們，郭氏東、西兩堡，以及周圍唐、劉、馮、呂、陳等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鄔堡主們都派了人來吊唁，吳郡守家是吳小郎君吳晞親自過來的。

    外頭吵吵嚷嚷的在吃席，夏川萂一個人在靈堂里給蕓兒燒紙錢，吳晞?wù)疫^來，給蕓兒上了一炷香，蹲在夏川萂身邊仔細(xì)瞧她的神色。

    吳晞?chuàng)鷳n問道：“你還好吧？”

    夏川萂抬眸覷了他一眼，道：“你瞧著我像是不好的樣子嗎？”

    吳晞唏噓道：“你也不用端著，我養(yǎng)的那只老貓老死的時候，我躲在被窩里哭了好幾個晚上，貓狗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個人呢？你要是想哭，也不用鉆被窩，來，來哥哥懷里，哥哥抱著你哭如何？”

    夏川萂哭笑不得：“去你的吧，你頂多也就比我大一個月，還哥哥呢，再貧仔細(xì)我打你?！?/br>
    吳晞跟夏川萂同歲，夏川萂是五月的生辰，他是四月初八，他最多比夏川萂大一個月，不能更多了。

    吳晞是青州人，是前幾年夏川萂去青州制鹽的時候認(rèn)識的，吳家是青州本地豪族，一來兩去的雙方混熟了，因為吳晞和夏川萂同歲，兩人理所當(dāng)然的就認(rèn)識了。

    按照吳晞的話說，他跟夏川萂是青梅竹馬，雖然不是日日相伴著長大，但他也曾千里迢迢一人從青州來到桐城就是為了相會小青梅，夏川萂也曾一年兩三次的去青州看望他這個小竹馬.......

    （大霧，夏川萂明明是去視察鹽場去的）

    不管怎么說，夏川萂和吳晞是很好的好朋友，去年張郡守從桐城卸任之后，推薦了吳晞的父親吳先接任桐城郡守，吳晞就跟著父親來任上了。

    吳晞對夏川萂說要打他的話很不以為然，撇嘴道：“那都是我讓著你，要真打起來，你可打不過我。”

    夏川萂和他貧嘴：“要真打起來，我有的是幫手，傻子才一個人跟你打呢?！?/br>
    吳晞嘟囔道：“咱們兩個玩鬧，做什么要加上旁人，好沒意思?！?/br>
    夏川萂：“沒意思你還來找我，欠啊你。”

    吳晞含含糊糊：“想你了不成嗎......”

    夏川萂：“說什么呢，嘴里吃糖了？”

    吳晞埋怨道：“你一去好幾個月，回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去接你，還說是好朋友呢?！?/br>
    夏川萂無語：“我回來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哪里需要特地跟你說？”

    吳晞：“我跟蕓兒也是打小認(rèn)識的，你不讓我去接她回家，就是你的不對?！?/br>
    夏川萂：“......好吧，是我錯了?！?/br>
    吳晞：“......”

    兩人對著靈兒的牌位齊齊嘆氣，吳晞再次安慰道：“你要是難受，就哭一哭吧，從你回來，我就沒見你哭過一回?！?/br>
    夏川萂嘆道：“早就哭過了，人都不在了，哭又有什么用，到底是我沒護(hù)好她。”

    吳晞悵然道：“能護(hù)你周全，她一定是高興的......”

    “郭大將軍到——”

    外頭司儀的唱禮聲傳了進(jìn)來，夏川萂心下嘆息一聲，出去迎接，吳晞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去。

    郭繼業(yè)見到夏川萂憔悴的神色，道聲：“節(jié)哀?！?/br>
    夏川萂點點頭，帶他去靈堂看蕓兒。

    郭繼業(yè)親手上了一柱清香，吳晞替蕓兒家人回禮謝他。

    郭繼業(yè)看向吳晞，夏川萂為他介紹道：“這是吳晞，吳郡守的幼子。”又跟吳晞介紹道：“這位是當(dāng)朝大將軍郭繼業(yè)?！?/br>
    吳晞跟郭繼業(yè)見禮，然后就站在夏川萂身邊好奇的打量這位郭大將軍。

    郭繼業(yè)瞥了眼兩人肩膀挨著肩膀的站姿，道：“老祖母要我問你，什么時候去看望她。”

    夏川萂歉然道：“我理應(yīng)一回來就去拜見她老人家的，但因為我是喪家，怕再沖撞了她，便沒有去，等蕓兒這里安置好了，我再去吧。還請大將軍回去能替我在她老人面面前美言幾句，讓她老人家不要惱了我才好。”

    吳晞忙道：“我可以替你去說，老夫人明情明理，不會怪你的?！?/br>
    郭繼業(yè)對吳晞的話不置可否，只是對夏川萂道：“那好吧，我會將你的話帶到?！?/br>
    夏川萂：“多謝......”

    正說著呢，又有一隊人帶著奠儀來了，夏川萂并不認(rèn)識。

    司儀唱道：“東南喬氏喬彥玉著家人祭奠......”

    喬彥玉？

    等喬氏的人祭奠完，來人拜見夏川萂，道：“我家公子特讓我等來代替他祭奠蕓兒姑娘，說他在京中脫不開身，萬望勿怪......”

    說罷，掏出一封書信來遞給夏川萂。

    夏川萂展開信紙大體看了下，也就是續(xù)一下離別之情，然后勸她莫要哀思太過之類的話。

    夏川萂是十分感念的，對這些人道：“有心了。你們且去入席，待我回信一封，再備上些土儀，勞你們辛苦與我?guī)c他。”

    來人忙道不敢。

    夏川萂使人特地將朱虎叫過來，讓他親自作陪才作罷。

    看著這些人隨朱虎離開，吳晞好奇道：“那個喬彥玉就是你信里說的‘認(rèn)識了一個人’的那個人？你們交情這么好的嗎？都大老遠(yuǎn)的派人送奠儀來，可真是有心了?！?/br>
    吳晞三天兩頭的給夏川萂寫信，夏川萂回信的時候也會跟他說一些見到的人啊事啊看到的風(fēng)景啊，所以吳晞知道喬彥玉。

    但他以為只是夏川萂遇到的眾多人當(dāng)中很普通的一個，誰知道竟是處的很好的那個？

    要不然也不會特地派人跑到桐城來，這大老遠(yuǎn)的。

    夏川萂嘆道：“誰說不是呢？”

    又問郭繼業(yè)道：“去入席喝杯水酒嗎？”

    郭繼業(yè)：“......不，我這就回了?！?/br>
    夏川萂：“勞大將軍特地跑這一趟，等改日夏川再設(shè)宴相請，還望大將軍賞光。”

    郭繼業(yè)：“好說。”

    說罷，就帶著高強(qiáng)和趙立兩個轉(zhuǎn)身走了。

    吳晞看著郭繼業(yè)高大的身影如風(fēng)一般遠(yuǎn)去，不由道：“我怎么覺著這位大將軍不喜歡我呢？對我有意見？咱們這是頭一次見面吧？難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哪里得罪他了？”

    夏川萂搖頭道：“人家這叫高冷范兒，人就這樣兒，不是對你有意見?！?/br>
    吳晞不信：“真的？你可別糊弄我，大人物我也見過幾個的，可不是他這樣的?！?/br>
    夏川萂：“你見過的大人物有他這樣年輕的？有他這樣風(fēng)采的？有他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

    吳晞笑道：“你說的也是，這為郭大將軍也著實太過年輕了些，高冷些也是正常的......”

    郭繼業(yè)騎著馬漫步在這即將豐收的沃野上，心緒如麻，理也理不清楚。

    高強(qiáng)贊嘆道：“可真是不一樣了，我還記得我那年回來提糧草，見到的還不是現(xiàn)在豐饒的樣子。”

    那年邊境缺糧嚴(yán)重，恰好郭繼業(yè)曾經(jīng)在桐城私下藏了一大批糧草，高強(qiáng)受命回來桐城取糧，從那以后，糧草的事就慢慢經(jīng)由夏川萂經(jīng)手了，高強(qiáng)也再沒回來過。

    記憶中，他們行走的這片土地是一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長滿野草的荒石地，現(xiàn)如今，滿目都是金黃色即將成熟的莊稼，怎能不讓人欣喜感嘆。

    趙立也接口道：“路也好走了許多，原先荊棘嶺上遍布荊棘，馬車難行，咱們來時走的路不僅寬敞，還平坦，路上邊沿也沒看到荊棘的影子，反倒見到了許多開墾出來的果林、田地......川川真的有很用心的治理這里?！?/br>
    兩人在身后說話，目光卻是一直看著前頭的郭繼業(yè)的，郭繼業(yè)對他倆的話沒有半點反應(yīng)，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他們是不明白郭繼業(yè)和夏川萂怎么突然就看著怪“生分”的，要說是因為郭霞，那也明顯不是。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郭繼業(yè)站在丘陵上回望遠(yuǎn)處如靈蛇盤繞的鄔堡以及環(huán)繞鄔堡聚集的鄉(xiāng)里人家，心道，如果權(quán)應(yīng)蕭想要拉攏他，只是跟他說一些花言巧語就想得到他的支持，可能嗎？

    不，他會非常憤怒，覺著自己被輕視了。

    將夏川萂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如果他想要得到她的好感，那就不能只是口頭上說說，得要拿出誠意來。

    第185章 第 185 章

    進(jìn)入農(nóng)歷九月, 就算是進(jìn)入深秋季節(jié)了，今年河?xùn)|郡這邊年景尚可，糧食和瓜果都取得了豐收, 足可過一個豐年。

    不過, 河西郡卻是在八月中旬就提早進(jìn)入干旱季。河西郡和河?xùn)|郡只有一河之隔, 卻是兩種氣候和地貌, 河?xùn)|郡以山林耕地為主，河西郡則是以森林、草原為主, 耕地為輔，這里的百姓們便半放牧半耕地為生。

    既然牧草有明顯減產(chǎn)跡象，未免將牛羊牲畜給餓掉了膘, 最好在它們還算肥壯的時候給及時處理掉, 變作牧民們手中過冬的生活錢糧物資。

    問題不大。

    老夫人在河西郡亦有牧場，據(jù)說是英國公為了孝敬母親特地圈地建的，后來老夫人將這個牧場交給了夏川萂, 所以，在預(yù)見到河西郡在秋冬會有旱災(zāi)的時候，她就提前布局河西郡牲畜的收購生意了。

    現(xiàn)在天氣猶熱，rou類不易保存，將牲畜直接在河西郡宰殺是下下策，最好的方法是讓牲畜過河, 趕到河?xùn)|郡來繼續(xù)養(yǎng)一段時間，一路將品種好的牛、騾、驢、馬等販賣給鄉(xiāng)民百姓，消化一部分, 最后才會將不好出手的宰殺吃rou制皮革。

    夏川萂制定的收購政策是, 寧愿自己想法子找銷售門路消化，也不會趁著旱災(zāi)故意壓價, 讓無力繼續(xù)養(yǎng)殖牲畜的牧民們賠本。

    生意不等人，所以，在忙完蕓兒的葬禮之后，夏川萂匆匆去拜訪了一回老夫人，讓她看看她這個人好好的從洛京回來了，然后就馬不停蹄的去了河西郡。

    剛趕回來就只見到夏川萂離開背影的郭繼業(yè)：......

    堂屋內(nèi)，老夫人和國公夫人正在對著一大堆的各色布料挑挑揀揀，見著郭繼業(yè)過來了，老夫人笑問道：“定好祭祖的日子了？”

    郭繼業(yè)：“定好了，就在九月十七。”

    郭繼業(yè)離京前，請欽天監(jiān)給他算好了祭祖的日期，這個日期只是一個大體的月份，八月份和九月份都可，八月份有些太趕了，就初步定了九月份，等到了桐城，隨行的欽天監(jiān)官員根據(jù)郭氏的祖墳和墓地風(fēng)水算出了九月份的三個吉日，郭繼業(yè)選了九月十七。

    九月十八是老夫人的壽辰，但不是整壽，郭繼業(yè)將祭祖的日期定在九月十七，就是有意借著祭祖族人和賓客都至的時機(jī)大cao大辦老夫人的壽辰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我這身子都入了黃土的人了，最不愛的就是cao辦壽辰，好像都提醒著我頭也快埋進(jìn)去了一樣，忒催人。”

    國公夫人忙道：“母親這話倒讓我們這些做兒孫的惶恐了，我們只盼著您能壽追彭祖的，再沒有催促之意的?！?/br>
    老夫人笑罵道：“誰說你們了，我這是嫌麻煩呢，鬧鬧哄哄的，不得清凈。”

    國公夫人就笑道：“熱鬧的是他們這些小輩，等到了正日子，您就安坐高堂，等著兒孫們給您磕完頭，兒媳就奉著您找處清靜地方躲著就行了，萬事都有繼業(yè)呢，您啊，就享清福就行了?！?/br>
    老夫人煞有介事的點頭道：“你說的很是，你也到了享清福的時候了，到時候咱們一起。”

    國公夫人笑應(yīng)道：“都聽您的?！?/br>
    老夫人招手讓郭繼業(yè)過來，撫摸著一塊赤金線繡牡丹花的紅底錦緞問郭繼業(yè)道：“我預(yù)備用這料子給川川做身衣裳，讓她壽宴那天穿，你瞧著如何？”

    郭繼業(yè)還未說話，國公夫人先笑了，對郭繼業(yè)打趣道：“這料子啊，都是新娘子穿的多，我讓母親先留著，母親不聽，非要現(xiàn)在就拿出來給川川做衣裳讓她壽宴那天穿。哎喲喲，到時候那丫頭將這身衣裳一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過壽呢哈哈哈......”

    老夫人卻是不理她，只是對郭繼業(yè)道：“這料子織出來就是給人穿的，喜慶就行了，分什么壽宴喜宴的？”又展開這正紅的布料給郭繼業(yè)展示一番，再次問道：“你瞧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