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搖搖頭，不怎么想知道這些。

    重點(diǎn)是孫麗說的讀書，她倒是知道一些，畢竟1977年九月便要恢復(fù)高考，女主現(xiàn)在抓緊讀書，應(yīng)該就是想趁這個(gè)機(jī)會，考上大學(xué)。

    她不再停留，快步朝牛棚的方向走去。

    后面再也沒遇到什么人，感謝牛棚地處偏僻，一般也沒村民敢過來，畢竟這時(shí)候民風(fēng)淳樸，誰敢跟壞分子接觸，紅小兵可不是吃素的！

    白皎沒走幾分鐘，便看見一團(tuán)微弱燈光，暗夜里，散發(fā)出溫暖的光亮。

    她說的牛棚真就是牛棚，用來懲治犯人的地方，能有多好？

    棚子頂上用稻草壓了一層又一層，幾根木柱撐著大頂，四面墻歪歪扭扭，是爺爺奶奶用黃泥巴一層層糊上的，原本情況比這更糟糕，后面年年日日，不斷修繕加固，才有了現(xiàn)在的樣子。

    下雨不漏水，大風(fēng)能擋風(fēng)，至于其它的，想都別想。

    “皎皎！皎皎！”

    她腳步一頓，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一聲聲焦急的呼喊。

    “皎皎！皎皎！快回來啊！”

    “這孩子，到底去哪兒啦？天都黑透了，聽說林子里有狼，你說她能跑哪兒去??？”

    “去去去，老周你可別胡說，什么狼啊虎啊，白家這小丫頭乖著呢，肯定不會瞎跑！”

    “呸呸呸，我胡說！我胡說！”

    兩人說著，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神色愈發(fā)緊張，老白高燒不退，沒想到小丫頭也不見了，等老白醒了，叫他們幾個(gè)怎么交代??！

    正急著，忽然聽見一道驚喜的呼聲：“在這兒！她在這兒呢！”

    徐紅算是這群人里年輕些的，耳聰目明，一霎看到了牛棚門口的白皎，小丫頭懷里不知道抱著什么東西，歪著頭朝她笑，一臉乖巧：“徐奶奶?！?/br>
    聲音脆生生的，像是銀鈴一樣。

    她誒了一聲，當(dāng)即跑過去，板著臉：“皎皎，你跑哪兒去啦！”

    她說著，定睛一看，臉色刷一下，慘白慘白：“誒呀媽呀，你身上咋都是血！”

    在本地待久了，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大碴子味兒。

    屋子里，幾個(gè)老爺子老太太聽見聲音，立刻掀開門簾，探出身子。

    白皎連忙搖頭，解釋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不由分說，幾人把她領(lǐng)進(jìn)去，屋子里亮著一盞煤油燈，燈罩頂端熏得黑黑的，散發(fā)出暈黃的光芒，這便是她方才看見的光亮來源。

    借著燈光，眾人終于看清了她此刻的模樣。

    她衣擺上全是血，懷里鼓鼓囊囊，像是抱著什么東西，隱約露出翠綠的一角，白皎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是兔子的血。”

    “霍！”

    當(dāng)她把那只涼透了的肥兔子拿出來時(shí)，眾人都驚了一瞬。

    “兔子！”

    徐紅震驚得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滾圓，仿佛下一秒就要脫框而出。

    白皎又拿出幾十顆圓滾滾帶著小雀斑的鳥蛋，一顆沒放穩(wěn)，咕嚕嚕地滾了起來，徐紅飛快接住蛋，感覺到手里的終于，她才輕輕松了口氣。

    大家都被她拿出來的東西驚呆了，看得兩眼發(fā)直，半晌，才有人發(fā)問：“皎皎，這都是你從哪兒弄的？”

    白皎抿了抿唇，慢慢掏出最后一小包藥材：“還有這些，這是我在山上挖出了的藥材，我聽爺爺說過，它們能退燒。”

    “我會熬藥，徐奶奶，你能幫我給爺爺燉rou嗎？他生病了，得吃點(diǎn)兒有營養(yǎng)的。”

    一番話，說得徐紅潸然淚下，忙把人緊緊摟在懷里：“你這孩子，還跟奶奶說啥客氣話！”

    誰也沒料到，老白這個(gè)膽小的孫女，關(guān)鍵時(shí)刻，竟然不聲不響弄來這么老些東西，不用猜，他們也知道，小姑娘肯定遭老罪了！

    第102章

    白皎熬藥前, 聽到劉爺爺一群人介紹，早在她回來前，他們已經(jīng)換來了西藥, 是一戶好心人幫忙送來的, 已經(jīng)服白老爺子喝下去了。

    她聞言一呆, 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眾人, 仿佛什么都沒聽說過一般, 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我在后山采的草藥不少也是固本培元的，我拿小瓦罐熬上, 等爺爺醒了, 正好能讓他喝上?！?/br>
    眾人又說她心細(xì), 夸她不愧是白老爺子的孫女, 跟他學(xué)了一手好醫(yī)術(shù)。

    白皎便笑了, 嫣紅柔軟的唇瓣抿起一抹弧度，在寂靜的夜里，猶如一朵幽然綻放的蘭花。

    他們只字不提換藥的懷表，她離開前正好聽完了全過程,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不算富裕, 哪有人會好心送上西藥，給牛棚里的犯人呢。

    雖然他們沒有勞改犯的稱謂, 可在民眾眼里，早就和勞改犯別無二樣，沒有切實(shí)的利益, 傻子才肯送藥！

    還是稀少的西藥！

    白皎將這事牢牢記在心底，點(diǎn)點(diǎn)頭便去熬藥, 徐奶奶就在一邊燒水。

    秋日涼爽，兔子rou還能放置一段時(shí)間, 加上老爺子生病，便燉了鳥蛋湯。

    徐奶奶手藝真不錯(cuò)，她原本就是喜歡吃喝的一類，性格開朗大方，還加了一些蔬菜條絲，用小火慢慢溫著，以便老爺子醒來隨時(shí)能喝。

    他們下放的地方是大東北，白樹屯是紅星大隊(duì)底下最偏遠(yuǎn)的一個(gè)屯子，時(shí)值秋季，他們?nèi)豚l(xiāng)隨俗，也偷偷栽種了一些蔬菜瓜果，因?yàn)樽龅秒[秘，又在山上一塊僻靜的角落，倒是沒人發(fā)現(xiàn)。

    白皎看著天上的星星，上一世她什么都學(xué)，連星星都會看，這會兒觀星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是十二點(diǎn)左右，半夜，家家戶戶都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

    畢竟，小麥?zhǔn)崭罹偷冗@段時(shí)間，大家都忙著搶收。

    白皎掃了眼大家，徐奶奶已經(jīng)坐在小板凳上，眼睛半睜不睜，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神色。

    牛棚里的人同樣分配了任務(wù)，明天除了爺爺，他們都要去上工。

    “爺爺奶奶?！彼p聲說道，見眾人看過來，她也站起身：“你們別守著我爺爺了，我來看著就行，明天還得上工，太熬人了?！?/br>
    劉斌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你一個(gè)小孩子都能守得住，我們都是大人了，沒關(guān)系?！?/br>
    白皎聽完露出一抹艱澀的笑：“劉爺爺，這怎么行?！?/br>
    她文文弱弱的說，聲音不大卻很堅(jiān)定。

    “爺爺奶奶，你們再不睡我真的要生氣了……”她就算說著生氣的話，也依舊細(xì)聲細(xì)氣，格外好聽。

    眾人欣慰地看著她，只覺心頭一陣妥帖，才慢慢離開這里，回到自己屋子。

    白皎掀開簾子探出腦袋：“明天大家晚點(diǎn)兒起，我給你們做飯?！?/br>
    眾人聽完話，禁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老白家的孫女，竟是開竅了。

    她和爺爺一起下放，就算再安靜沉默，也是大家一起看著長大的，怎么可能沒感情。

    如今聽見這話，心里更是暖暖的。

    白樹屯牛棚里這些人并不多，六個(gè)人報(bào)團(tuán)取暖，除去白老爺子一個(gè)國醫(yī)圣手，其他也多有成就在身，簡直可以稱作臥虎藏龍。

    所以女主孫妍才會拼了命的討好，可他們這些人是一朝落魄，不是變成傻子，對方功利的眼神，他們一眼便能看出。

    白皎轉(zhuǎn)過身便守著老爺子，說來也巧，十幾分鐘后，爺爺真的醒了。

    白皎輕輕松了口氣，立刻沖過去，小聲說：“爺爺?！?/br>
    白老爺子睜開眼，失焦的目光先瞅到明晃晃的油燈，繼而是一雙殷勤期盼的大眼，水潤水潤，淺色眼瞳，像極了他曾收藏過的一顆琥珀，又像是新釀的蜂蜜。

    “皎皎？”他張了張嘴，還沒繼續(xù)說話，白皎已經(jīng)端過藥碗，水潤明媚的眼睛看著他，柔聲軟語道：“爺爺，喝藥?！?/br>
    白老爺子也是一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孫女自己還不清楚，她從小就有些異于常人，這藥……咦！

    他一怔，聞到一股nongnong的藥香，和藥材大了一輩子交道的老爺子立刻認(rèn)出來，這是一碗好藥，熬得恰到好處，藥材融合極為妥帖，正對他現(xiàn)在的情況！

    “爺爺，喝藥?！?/br>
    她有些著急，白玉似的小臉上泛起一層緊張的薄紅。

    孫女端著藥碗，一勺一勺地喂過來，白老爺子喝得痛苦又快樂，蒼老的面容上，眼睛清明有神，打量自家孫女。

    他越看越心熱。

    小姑娘笑盈盈的，眼睛大而有神，神情輕松，態(tài)度溫和大方，臉上不再臟兮兮的，露出一張比花還嬌艷的面容。

    這樣子……這樣子分明是變好了！

    不等白皎端來鳥蛋湯，白老爺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搭上手的瞬間，他眼睛猛地睜大！

    白皎初時(shí)不解，后來發(fā)覺他的動作，乖乖任他把脈。

    白老爺子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皎皎，你、你這是好了？”

    白皎點(diǎn)點(diǎn)頭，抿緊紅潤的唇瓣。

    說起他這個(gè)孫女，也是命苦。

    她從小就有失魂癥，家里要是沒變故，他怎么著也要把她帶好，可后來……他不欲多想，下放后，即使他有心，也無力改變。

    老爺子眼眶濕潤，激動得無以復(fù)加，“終于好了，全好了……”

    他嘴里喃喃，白皎耳聰目明，一瞬便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難怪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原來她還是個(gè)病人！

    可爺爺從來沒說過。

    她驚訝地問他：“爺爺，你說什么失魂癥？誰是失魂癥？”

    老爺子本想遮掩，然而對上她清凌凌的目光，便是一陣止不住的心軟，想想她的年齡，這般出挑的容貌，自己還能再護(hù)多少年？

    于是便說了。

    這是他原來打算帶進(jìn)墳?zāi)估锏拿孛堋?/br>
    他知曉農(nóng)村那些生病的婦女是什么下場，若是身體上的弱癥還好，可她偏偏是精神上的，雖然是輕度，乖乖巧巧，說什么聽什么，可她到底心智稚嫩，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心智只有五六歲的幼兒大。

    白老爺子萬萬不敢冒險(xiǎn)，尤其自家孫女隨了父母的長相，出落得那么艷麗。

    雖然本地民風(fēng)淳樸，可他下放這些年，也曾聽聞一兩起叫人悚然的案件，他不敢賭這樣的幾率。

    白皎這才知道事情始末。

    中間還頗有曲折。

    她是打娘胎里帶出來的失魂癥，白老爺子乃是國醫(yī)圣手都治不好，后來病急亂投醫(yī)，偷偷找到當(dāng)時(shí)的道觀觀主，德高望重的張道長。

    當(dāng)時(shí)還沒開始破四舊，沒想到歪打正著，道長告訴她，白皎生來丟了一魂一魄，若有機(jī)緣，自然可以找回，若無機(jī)緣，便只能一輩子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