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籬語氣到這都是平的，像是真的再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潭冶兜里的雙拳已經(jīng)捏得死緊，用盡全身的力才問出聲：“那后來呢，為什么，又想活了?！?/br>
    “因為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奔o清籬說，“對方應(yīng)該是打錯了，聲音卻很好聽，接通以后連著說了幾聲對不起?！?/br>
    “這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可第二天，明明白酒和安眠藥都準備好了，結(jié)果對方好像又打錯了。”

    “后來連著幾天，那人幾乎每天都會給他打一個。”紀清籬道：“慢慢的，他忽然就不是很想死了?！?/br>
    “是因為這個電話？”潭冶輕問。

    “因為有了希望。”紀清籬道：“廚房里只他一人，沒有人跟他說話，除了那個打錯電話的。”

    “接著他運氣也變得好一點，父親那邊的親戚忙完葬禮的事，有幾個主動提出把他帶回家撫養(yǎng)，他母親也回來了?！?/br>
    “雖然沒法給他太多的關(guān)注和愛，但好歹還是給了他一個住的地方?！?/br>
    紀清籬說到這似是放松了些，“中考出成績那天，應(yīng)該是看到成績榜上沒有他的名字，他們班好多同學(xué)給他打電話?！?/br>
    “說是關(guān)心，但更多是好奇的打探，因為只第一個人聽他說了這些以后，班群里就全知道了?！?/br>
    ——平?？嫉煤糜惺裁从?，還不是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就是，這種好學(xué)生就是給老師慣的，一遇上大考就扛不住，那模樣沒準還有抑郁癥呢。

    ——有可能，個高還那么瘦，你說一般男的哪有他那么瘦的。

    ——嘿，之前老班還說今年附中能出個狀元，現(xiàn)在傻了吧。

    “后來他就退群了，為了避免麻煩，手機號也換了?！?/br>
    說完以后，紀清籬噤了聲，用力吸一口手里的檸檬茶，一直吸到盒底。

    遠處傳來幾聲狗吠，不知過去多久，潭冶才開口問他，“你怎么確定，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人就是九點?！?/br>
    是“你”，而不是“他”。

    紀清籬看他一瞬，沒有反駁，只順著這個詞繼續(xù)，“其實換號之前，我曾經(jīng)把他的手機號記下來?！?/br>
    “但之前我一直沒勇氣打回去，后來等我自己調(diào)整好，給那個號碼撥過去，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空號了?！?/br>
    “其實我不確定九點的聲音是不是他，但因為實在是太像太像，就想給自己找一個精神寄托。”

    紀清籬說完以后，手里的飲料盒子也空了。

    他看了眼周圍，見最近的一個垃圾桶也要到對面去，索性就捏在手里。

    天上的星星閃爍著冬日的光。

    紀清籬彎下腰，手肘擱在大腿上，扭過臉看他，“是你么?！?/br>
    他語氣很輕，不知問的是九點，還是那個曾經(jīng)打錯過電話的人。

    潭冶從他的第一句起身體就是緊繃的。

    在紀清籬提到后半段時，他已經(jīng)努力去想，但只要順著這些話繼續(xù)，腦子里就像伸進一根鑷子。

    越是用力去想，鑷子就并得越緊。

    過了半晌才開口，“我是九點，但你說的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事，我不太記得了?！?/br>
    “也許那個人并不是我。”潭冶開口道。

    其實要是可以，他多想那個時候就是自己，自己拯救了當(dāng)時那個男孩。

    但很多東西，不確定就不要給期望，即便這個期望會讓人喜悅，也好過不去欺騙。

    紀清籬卻比他想得開，“不管是不是，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無論當(dāng)初撥錯電話的是誰，這些年陪伴在他耳邊的，其實全是九點的聲音。

    現(xiàn)在能大膽地講出來，講給這個人聽，也相當(dāng)于是把當(dāng)年想透過手機說出的話，一氣兒都倒出來。

    彌補了當(dāng)年遺憾，此刻全身上下都是舒坦的。

    “你怪我么，一直沒把這件事告訴你?！碧兑钡吐晢査?/br>
    紀清籬擺擺手，“當(dāng)然不會，你們這行有你們的規(guī)矩，我理解的?！?/br>
    停了幾秒又道：“再說，你的聲音真的和九點很像，我早就該察覺到。”

    只是以前猜測過無數(shù)次，到現(xiàn)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要不是今天陳卓遠告訴他，即便事實已經(jīng)遞到他跟前，他都沒法輕易地去信。

    因為誰能真的相信，活在耳朵邊，受百萬粉絲捧著的名人，居然真的就在自己身旁。

    兩人說著話就要往回走。

    原本紀清籬是沒想讓人送，這都擱潭冶宿舍底下了，這一來一回實在是太沒必要。

    但潭冶不行，怎么說也不行，非要跟人身邊湊著。

    紀清籬后來也沒強求，因為他私心也是想跟九點多待一會。

    沉重的話題過去，就全是偶像在身邊的后知后覺。

    借著路燈，紀清籬不止一起側(cè)身去瞅旁邊男人的臉。

    那層偶像濾鏡下，原本好看的臉變得更立體深邃。

    潭冶從走出來心里就裝了事，但被看得多了，還是有些不樂意了，趁著個樹蔭把人拉到一旁。

    聲音帶嗆，耳尖卻是紅的，“你就這么喜歡他啊，比喜歡我還要喜歡么。”

    別別扭扭的，自己跟自己生氣。

    本以為會得到否認。

    結(jié)果紀清籬卻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剛才那個喜歡，你能不能用九點的聲音線，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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