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的時間，算不上長，之間表現(xiàn)得太過熟悉，反而過猶不及，可如果表現(xiàn)得太過陌生，也不是件合理的事情，畢竟我們是即將要結(jié)婚的關(guān)系。”

    周齊斯后背隨意靠在座椅，他今天穿了身黑色夾克，款式簡單，反而愈加凸顯寬肩窄腰，過長濃睫懶懶半垂，隨性懶散，卻難掩周身的矜貴氣度。

    “溫老師，請便?！?/br>
    聽到這道允聲，溫年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氣。

    既然當(dāng)事人都同意了，溫年從側(cè)邊放著的米色電腦包里，拿出筆電，她來之前就在家中充滿了電。

    開機，連好鼠標(biāo)，翻開存在桌面上的顯眼文件，溫年瞥向他，唇角泛起溫柔笑意：“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手邊的是紙質(zhì)原稿，可以作為參考看看?！?/br>
    周齊斯淡應(yīng)了聲。

    特意把地點選在二樓的角落，又坐在隔間包廂里，只要他們保持正常語調(diào)，在隔音效果還不錯的情況下，并不會讓旁人聽清他們的談話。

    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落在鍵盤上，溫年問出最為首先，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問題：“周先生，你是自愿、且確定要跟我結(jié)婚嗎？”

    這話一出，隔間里有那么瞬間沉默，甚至能清晰聽到，窗外樹梢隨風(fēng)飄動的簌簌聲。

    修長骨節(jié)輕叩桌面，發(fā)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溫年循聲垂目。

    木桌表面是深紅棕色，與顯目的冷白膚質(zhì)，顯出極度兩極的色調(diào)反差感。

    指骨修長，手背覆著薄薄一層冷白皮膚，蟄伏漫延的青色脈絡(luò)，他的骨骼輪廓偏大，卻格外骨感精致，稍稍往上是線條明顯的腕骨，束著價值不菲的翡麗腕表。

    無端惹人遐想的禁欲。

    目光下意識多停留了幾秒，溫年才記得抬起眼眸。

    漆黑眼眸泄出幾分懶怠，目光就這樣落在她的臉上，明顯表示出未言出口的意味。

    —是在說什么玩笑話么。

    溫年直直回視過去，白皙面容泛著柔和笑意，口吻卻極其認真：“周先生，請你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語調(diào)溫柔，卻與她一貫的溫聲好言不同，莫名帶著幾分執(zhí)拗。

    隨著掠來的沉沉目光，周齊斯薄唇輕啟，低沉嗓音似泛冷雪意，口吻卻格外鄭重：“溫年，我考慮結(jié)婚的對象，有且只有你一個人?！?/br>
    一如那晚在溫如華病床面前，他所做出的那個，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承諾。

    溫年心間驟然一顫，怔神間，又聽到低沉嗓音再次響起。

    “不然我在這，”修長指骨輕叩白色紙質(zhì)問卷，周齊斯唇角微掀，“陪你搞這份簡歷的理由是什么？”

    “這不是簡歷?！睖啬暧行﹫?zhí)拗地低聲反駁，微垂眼眸，“只是互相了解彼此的途徑?！?/br>
    周齊斯不容置否，懶聲開口道：“溫老師，既然說要了解彼此，不如從最為簡單的一件事開始?！?/br>
    溫年不解地問：“最為簡單的一件事？”

    “對彼此的稱呼?！?/br>
    溫年幾乎是瞬間想起他那聲“老婆”的稱呼，明明是這般冷性的人，用著那副低沉冷冽的嗓音，懶散隨性，卻格外攫取旁人心神。

    明明提出熟悉彼此的人，就是自己，可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總是莫名有種相對局勢被調(diào)轉(zhuǎn)的感覺。

    溫年剛想開口，想伸出兩條手臂放在桌面，雙手交疊在一處，這是她認真時的習(xí)慣性動作。

    偏偏周齊斯在此時開口，懶懶靠在椅背，眉目深邃優(yōu)越，懶怠開口：“我記得叫的是老婆，所以溫老師，你打算怎么叫我？”

    聽到這句話，溫年腦海里閃過對應(yīng)的那個稱呼，一時怔神，手臂不小心撞到手邊的咖啡瓷杯，頓時有咖啡液撒了出來。

    偏頭看了眼，所幸咖啡被她喝了些，并沒有濺出太多。

    “看來是挺難叫出口的?！?/br>
    修長手指抽出幾張紙巾，周齊斯遞到她手邊，口吻幾分意味不明：“嚇得咖啡都撒了?！?/br>
    溫年用紙巾擦干凈桌面，扔進垃圾簍里，抬眼，眼眸里寫滿認真：“周先生，不是的，是我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br>
    周齊斯應(yīng)了聲，修長指骨輕敲紙質(zhì)問卷，薄唇微張：“犯不著這么麻煩?！?/br>
    “帶筆了么？”

    溫年見他沒有繼續(xù)剛剛的話題，從挎包里拿出兩根黑色中性筆，將其中一根遞給他。

    周齊斯接過筆，隨意擰開筆蓋，過長眼睫垂下，在紙質(zhì)問卷上寫起來。

    溫年也干脆放棄電腦里的文檔，轉(zhuǎn)而提筆。

    一時間，隔間里只剩下窗外樹影簌簌聲，以及筆尖觸及紙頁的沙沙聲。

    溫年抬眼瞥去，只是稍稍探去目光，對面字跡泛草，筆鋒漂亮，過于鋒利，卻又不顯得雜亂，極具個人風(fēng)格。

    沒想到隨性慣了的人，此時卻意外的配合，其實她都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來著。

    只是溫年才欣慰了不過幾秒，就聽到對面男人懶聲念道：“口味偏甜，還是偏咸？”

    明明寫時還不覺得有什么，可被這般意味不明的口吻，不急不緩地念出口，總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溫年微斂眉目，語調(diào)柔緩：“據(jù)研究表明，飲食習(xí)慣的相似，跟雙方長久的和諧相處，有著呈正比的密切相關(guān)。”

    “周先生，我的口味偏甜，你是怎樣的呢？”

    低沉清冽的嗓音響起：“偏咸。”

    溫年垂頭瞥見自己勾的甜，沒想到得到的第一個答案，就是截然相反的。

    “偏向貓，還是更偏向狗？”

    “偏狗?！睖啬甏浇欠褐鴾厝嵝σ?，“周先生應(yīng)該是貓吧?！?/br>
    周齊斯微掀漆黑眼眸，那道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臉上：“溫老師，這也是據(jù)研究表明，跟雙方的和諧相處密切相關(guān)么？”

    溫年很輕地搖了下頭：“是我考慮婚后養(yǎng)寵物的可能性，貓狗我都挺喜歡的，選擇其一的話，我會選擇狗，但如果對方選擇貓，那我應(yīng)該會跟對方一起養(yǎng)貓?！?/br>
    “既然都喜歡。”周齊斯半垂眼睫，提筆繼續(xù)寫起，“不妨貓狗一起養(yǎng)只?！?/br>
    溫年聽出男人話里的意思，微抿唇角笑意，也繼續(xù)寫起。

    等寫完，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個小時，溫年把自己的那份，跟周齊斯那份對調(diào)，輕聲囑咐道：“周先生，帶回去不要忘記看一下?！?/br>
    “溫老師放心。”周齊斯微扯薄唇，“我還是第一次交待自己的戀愛史，以及各種喜好習(xí)慣，怕是忘記不了?！?/br>
    溫年下意識瞥向手里的問卷，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這樣隨性冷性的人，會有怎樣的戀愛史。

    可答案在第二頁，在當(dāng)事人面前，她也不好翻過去看。

    “溫老師，時候不早了?！?/br>
    聽到這句話，溫年瞥向窗外，春日里天氣多變，剛來時還是晴空，此時卻變得陰陰的。

    突來的涼風(fēng)，溫年出門時穿得單薄，吹到身上有些冷。

    “嗯，我們現(xiàn)在去吧?！?/br>
    約定去民政局的日子，是上個月他們就定好了，從咖啡廳開車過去，還有段距離，因為要匯合，溫年也就沒有開周齊斯送的那輛車。

    剛剛見面時，周齊斯完全沒有提及這些事，溫年想道謝的話，在心里猶豫著，就很莫名地沒能說出口。

    溫年坐進副駕駛，車窗隔絕外頭的冷風(fēng)，車內(nèi)適溫空調(diào)散發(fā)暖意，漸漸把那股寒意驅(qū)散。

    也許是昨晚又檢查了遍，調(diào)查問卷的里面問題，一時忘了時間，睡得有些晚，又或許是四肢陷入適溫暖氣，思緒一時不備，便被卷陷進困意之中。

    溫年好似沉入半夢半醒，思緒模糊依稀間，她夢到第一次見到周齊斯的那天。

    那是一個如往日普通的下午，陰天，溫年如常結(jié)束延時課，有人來接她跟親生父母見面。

    她只跟對方講過一通電話，是個年輕男人，是極其低沉的嗓音，隔著與耳朵近在咫尺的聽筒，似有酥麻電流竄過，卻泛著難以忽視的冷意。

    聽著像是難以接近的那類人。

    二十三歲這年，溫年沒想到自己普通的生活，會天降這樣一件大事。

    有被打破平靜生活的不適，有未知的不安，自然也有隱隱的期待。

    從教學(xué)樓走到大門的十分鐘路程，莫名有種這條路很長、看不到底的感覺。

    可是等回過神時，溫年已經(jīng)走進了校外的林蔭路。

    一輛黑色邁巴赫落在眼前。

    旁邊立著個年輕男人，身姿挺拔，寬肩窄腰，鴉色西裝筆挺，隨風(fēng)飄來漸涼的濛濛雨霧中，修長指骨執(zhí)著黑傘，露出一截冷白骨感的腕骨。

    仿佛道霧蒙蒙的默片。

    黑色傘面隨之傾側(cè)而來，露出男人深邃優(yōu)越的眉目，他的眸色過于深沉，朝著她瞥來時，冷而淡。

    似有若無的清冽木質(zhì)氣息，很淡，卻很好聞，徐徐纏上她的鼻尖。

    仿佛有很長的一段對視，或許只是她那么瞬間的錯覺，溫年好似喪失對時間的感知力，世界萬籟俱寂。

    直到聽到頭頂處，雨滴砸落傘面的聲音，是圓潤的啪嗒聲。

    也就是在此時，她才意識到原來下雨了，而這場突來的雨，已然晃著春日里的寒涼冷風(fēng)，變得響亮起來。

    “溫小姐，是么？”

    隔著聽筒里的聲音，越過雨聲喧鬧，就這樣在耳畔輕響起，清冽低沉，似裹著雪意。

    是他開口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溫年迷迷糊糊醒來時，耳畔似乎還能聽見依稀的雨聲，而那股清冽木質(zhì)氣息，仿佛在鼻尖縈繞不絕。

    視線由模糊轉(zhuǎn)為而清晰，一眼瞥到仍舊陰陰的窗外。

    溫年直起身時，發(fā)現(xiàn)周齊斯身上的黑色外套，入睡時，被披在了自己身上。

    怪不得夢里那股清冽的木質(zhì)氣息，感覺那么真實。

    稍稍側(cè)目時，周齊斯恰巧瞥過來。

    溫年這才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停靠，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輕攏過鬢邊散亂的發(fā)絲：“周先生，我不小心睡著了，是不是讓你等很久了？下次直接叫我起來就行?！?/br>
    “也不算久?！敝荦R斯口吻隨意，“既然醒了，就走吧?！?/br>
    溫年應(yīng)了聲，又趕在男人起身前，開口道：“周先生，你的外套?！?/br>
    周齊斯瞥過她遞來的外套，淡聲開口：“外頭起風(fēng)了，溫老師還是穿在身上，別受涼為好?！?/br>
    只是稍稍怔神，耳畔就傳來車門被拉開的聲音。

    溫年垂目看著手里的外套，還沾染著她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