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謊！”龔令慧眼睫顫動：“司賢哪兒來的兒子，什么小皇子？！”

    “娘娘已到彌留之際，我為何要撒謊？何況，娘娘應(yīng)當(dāng)比我清楚，無論是司辛還是司賢，最終得了皇位的人，不會留我性命，如今我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陸岌笑了笑：“不過娘娘很聰明，司賢的確沒有兒子，那個小皇子，是陸家的孩子，是我的親弟弟?！?/br>
    程歲杪垂下眼睛，雖說不久之前有過這樣的猜想，但聽到陸岌親口承認，他還是忍不住驚訝。

    “……你弟弟？”

    龔令慧氣急，想要撲過來。

    程歲杪剛想幫陸岌擋下，卻看到龔令慧費力站起來，還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就直接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不止。

    陸岌輕輕拍了拍程歲杪的胳膊，示意他別擔(dān)心。

    “你怎么敢——”

    龔令慧看起來很痛苦，她幾乎是怒吼著發(fā)出野獸一樣的聲音。

    “你這樣的人都能做太后，陸家的兒子，為何不能做天子？”

    陸岌笑道：“你放心，那孩子有隋小將軍教他習(xí)武，有豐相教他讀書識禮，他們兩個都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那孩子……不會有機會認識你，也絕不會……成為你這樣的人?！?/br>
    龔令慧狠毒地看著陸岌，“我早該讓你死了……”

    程歲杪蹙眉，心中頭一次起了濃重的殺意，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看起來就活不久了的女人。

    陸岌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

    他仍然看著龔令慧。

    “自然了，有我看著，那孩子也不會是下一次司辛或者司賢，他會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跟你們都不一樣?！?/br>
    他說：“龔令慧，你確實不該讓我活下來，正因為我活了下來，待你死后，我會把你這些年從我、從百姓、從這天下拿到的所有東西，統(tǒng)統(tǒng)拿回來?！?/br>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

    第137章 登高

    “那就好?！?/br>
    陸岌微微垂頭撫了下衣擺：“我做這么多，可不是想讓你很快忘記我的。”

    他笑一聲道：“龔令慧，你最好長長久久地記得我。”

    陸岌轉(zhuǎn)身，程歲杪見他要走，也打算跟著離開。

    沒想到陸岌踏出兩步，又停下來，回身看向不愿求饒但又不甘接受已定命運的龔令慧。

    程歲杪分明看到龔令慧眸中漾起亮光，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他比誰都清楚，陸岌根本不可能留著龔令慧的性命。

    “對了，娘娘可能不知道，我祖父在世之時，離京之前，曾留下一封自白書，在那里面把他跟你勾結(jié)的事說得清清楚楚，不過娘娘放心，那封自白書，我不會交給當(dāng)今圣上的?！?/br>
    陸岌目光冷峻，卻語氣平和：“那些事，皆是你一人之過，龔令慧，下十八層地獄，懺悔去吧?！?/br>
    “陸岌！”

    龔令慧終于繃不住情緒，徹底爆發(fā)出來。

    “你以為你舍命保下陸家有人會感激你嗎？！你爹，你娘，你的祖父祖母，他們一個個在你出生前就決定了你只是一枚棋子！而你！你這枚棋子事到如今了還要護著他們！你可真是陸家的一條好狗?。　?/br>
    程歲杪聽得氣急了，雖然還沒想好要怎么做，但已經(jīng)朝著龔令慧疾步過去。

    被陸岌一把拉住。

    “不必理會她?！标戓牧伺某虤q杪的胳膊：“垂死掙扎罷了。”

    程歲杪逐漸冷靜下來。

    龔令慧的目的就是惹怒陸岌，讓他變得不理智，但陸岌心里清楚，不會如她所愿。

    自己也不能任由他拿捏情緒，程歲杪抿了抿唇，對陸岌輕輕點頭。

    兩人出去，陸岌沒有登上馬車，而是朝出宮的反方向走。

    程歲杪沉默著跟在他身后。

    路上遇到的宮人紛紛側(cè)目，但沒有人上前詢問或是質(zhì)疑他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

    宮中余孽未清，宮人們皆自顧不暇。

    程歲杪一路跟著陸岌登上高樓，立在宮墻邊上俯視著整個皇宮。

    “歲杪?！?/br>
    程歲杪立刻靠近陸岌，“我在?！?/br>
    陸岌放緩了呼吸，但程歲杪仍然看的出來——

    他雖然在龔令慧面前表現(xiàn)得很冷靜，其實內(nèi)心遠遠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

    或許龔令慧最后的話，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傷到陸岌。

    “若沒有你……”

    陸岌后面低聲說了些什么，程歲杪其實聽清了，但寧愿認為自己是聽錯了。

    ——若沒有你，今日便是我的死期了。

    程歲杪汗毛直立，主動上前握住了陸岌的手。

    陸岌對上他的眼睛。

    “那么往后的日子，就都是新生了?！?/br>
    程歲杪柔聲道：“你不在乎陸家也好，不在乎這天下也好，都不耽誤我在乎你，愛護你，我希望你好，也想好好活著看看你愿景里的往后，你明白嗎？”

    陸岌笑笑，卻滿眼苦澀。

    程歲杪看得心酸，但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轉(zhuǎn)瞬間肩頭一重。

    “我幼時常常在想，我的人生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但如今知道了，有你足矣?！?/br>
    程歲杪忙不迭地點頭。

    兩人安安靜靜擁抱了很久，陸岌放開程歲杪的時候看起來心情已經(jīng)好了許多。

    “這個給你?！?/br>
    程歲杪看著那枚在陸岌手中的玉佩，呼吸緊了緊。

    “為何給我這個？”

    “這是我第一次與你相見時佩戴的，今日我想將它送給你。”

    “是為了紀念？”

    陸岌微笑著搖頭：“不止，你仔細看看?！?/br>
    程歲杪接過去，仔細端詳，但看起來跟他印象中并無二致。

    抬頭瞧了一眼陸岌，那眼神明顯是在說“你再看看”。

    程歲杪看著看著，突然發(fā)覺可能不是形狀，而是……味道。

    他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莫名清香，還帶著一絲絲甜。

    “和……”獅鸞相似的味道。

    可程歲杪只脫口而出了一個字就不敢繼續(xù)說了。

    那枚小珠子救過程歲杪的命，但也是他跟陸岌之間最大的隔閡，他一向會避免提起那件事，擔(dān)心惹陸岌傷心生氣。

    陸岌看出來了。

    他彎了彎唇：“是獅鸞的味道，但可比那東西厲害多了，你只需要把這枚玉佩戴在身上，只是戴著它，不必食用，一樣也能保你百毒不侵。”

    程歲杪眼睫顫動：“這么有效，那你更應(yīng)該留給自己。”

    陸岌笑笑：“只有你在我身邊，我便不需要其他保命的東西了?！?/br>
    “……謝謝。”

    程歲杪鼻尖酸澀捏著玉佩，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道謝太輕了，說完謝謝后，就不知該做些什么了。

    “不必謝我，是我該謝謝你，收了這個禮物，往后你再給自己下毒，可就逃不掉了?！?/br>
    “怎么會？”

    程歲杪破涕而笑：“陸六公子現(xiàn)在權(quán)勢滔天，就算你屬意的不是朝中的地位，陸家那么大的家業(yè)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只有跟著你，纏著你，才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陸岌笑而不語。

    程歲杪趁機摸了一下他的臉：“再說了，陸六公子長得這么俊，我又不吃虧，為何要逃?。俊?/br>
    陸岌拉下他的手，“油嘴滑舌，小騙子，你總是說一套做一套?！?/br>
    “這次是真的?！?/br>
    程歲杪正色起來：“我發(fā)誓，我以后不會再騙你了?！?/br>
    陸岌眼底漾起笑意。

    程歲杪道：“不過前提是，你也不會騙我?！?/br>
    陸岌松開他的手，看向遠處遙遠的云霧：“你這話可給我挖了坑。”

    “怎么說？”程歲杪湊過去問他。

    “若你以后問我陸家究竟有多少家底，我又藏有多少私房錢，這些也都不能瞞你，那我的日子豈不是過得比以前還要苦？”

    程歲杪氣笑了：“我怎么會如此貪得無厭？”

    他笑了半天，開玩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揮霍的能力了，一個陸家都堵不住我，啊？”

    陸岌眉眼彎彎看向他：“那我可說不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