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時節(jié)

    院子里的花瓣落了一地，收拾了沒多久，又落一地。

    程歲杪看著窗外撿花瓣玩兒的幾個小丫鬟，花靈就在其中。

    她這段時間變得開朗了許多，安苑來了兩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丫鬟，三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關(guān)系不錯。

    “此刻是我一年中最喜歡的時候?！?/br>
    程歲杪回頭，陸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放下了手里的書，看著他說話。

    “嗯，我也喜歡，不冷不熱，春意盎然，就像什么事情都有希望一樣。”

    “但我娘不喜歡。”

    “為什么？”

    程歲杪走到陸岌身邊，想了想，坐到他身側(cè)。

    “幼時我總是在這個季節(jié)咳嗽，怎么也止不住，大夫說是季節(jié)交替造成的，空中還有柳絮細(xì)塵，對別人不會有任何影響，但對我……”

    陸岌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記得那時每日都要喝很多碗藥湯，止咳的，潤肺的，我娘還讓人給我做了很多湯羹，每天都喝那些東西續(xù)命，日復(fù)一日，也不見好?！?/br>
    程歲杪有些動容，握住了陸岌的手。

    “已經(jīng)過去了?！?/br>
    他說：“至少今年這個時候還沒有聽見少爺咳過幾聲，是好事，而且李大夫和杜大夫不是都說了么，少爺?shù)纳眢w，一日好過一日?！?/br>
    陸岌對著他微笑：“我能好起來，都是因為有了你?！?/br>
    程歲杪微愣，低下頭去：“我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能力……是少爺自己的福氣?！?/br>
    “若沒有你，我不會好的這么快，是你照顧得好?！?/br>
    程歲杪眨了眨眼睛，壓下內(nèi)心的酸澀，抬頭對陸岌笑道：“無論如何，少爺一定會徹底痊愈的?！?/br>
    陸岌看了他許久，輕聲開口。

    “無論我究竟會不會徹底好起來，無論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你和我的，歲杪，我希望你知道，也希望你能相信我，一些世俗意義上的必經(jīng)之路，我不屑于去走，別人如何想，那是別人的事。”

    程歲杪有些動容，他知道陸岌意有所指，指的是秦婧北和陸予棋有意為他安排親事。

    所以陸岌這是在給他喂定心丸嗎？

    別人如何想，是別人的事。意思是，我心里想著的人，始終是你？

    “少爺，我……”

    “六少爺?！?/br>
    木圓進(jìn)來，程歲杪自然而然起身，木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把目光落在陸岌身上：“要給五小姐的那幾匹料子到了，掌柜差人送過來了?！?/br>
    “嗯，那就拿去送給五姐吧?！?/br>
    陸懷茵前陣子送了不少東西到安苑來，陸岌安排人給她看了幾匹好料子做衣裳，但一直沒貨，總算等到了。

    “我去送吧?！?/br>
    陸岌和木圓都看向搶著去送禮的程歲杪，程歲杪道：“五小姐前幾日讓人給我送了賞錢，說因為我上次陪她出門采買的事，我覺得不妥，想自己去還給她。”

    這件事程歲杪提前跟陸岌說過，也說過要找機會還給陸懷茵，但一直沒什么合適的機會。

    想起來也很奇怪，出門的事過去了那么久，陸懷茵怎么突然想起來要給他派些賞錢呢？

    陸岌沒有阻攔，還好，程歲杪很擔(dān)心他會攔著不讓他去。

    “那你去吧，早去早回?！?/br>
    “是。”

    程歲杪接過木圓手里的東西，剛要出門，又聽到陸岌叫他。

    “你一個人去不合適，叫上花靈一起吧?！?/br>
    “……是。”

    程歲杪主動去路陸懷茵的院子代替陸岌給她送禮，很不常見，陸懷茵見到他，還以為認(rèn)錯人了。

    聽他道明來意，陸懷茵撇了撇嘴角：“還算這家伙識相?！?/br>
    花靈揭開蓋著的綢布，讓陸懷茵可以仔細(xì)看清楚那幾匹料子。

    “嗯……確實都很漂亮?！?/br>
    陸懷茵看向程歲杪，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他沒給自己留嗎？”

    “沒有，少爺?shù)攘撕芫?，掌柜的剛讓人送來，他就讓送來給姑娘了?！?/br>
    陸懷茵高興了，直接自己親手接過去：“剛好我最近想新做幾身裙子，替我謝謝你們六少爺了?！?/br>
    “是，五姑娘喜歡就好?！?/br>
    陸懷茵把東西交給身側(cè)湊上來的丫鬟，問程歲杪：“那一日游園，我見到他，陸岌看起來氣色好多了?！?/br>
    “托五姑娘的福，少爺近日身體確實好了不少?！?/br>
    “若他能撐過今年，也算是逆天改命了?！?/br>
    程歲杪沒有接這個話，也不能接。

    “你來得晚，不知道，他小時候可愁人了，病懨懨的，誰知道還能硬生生挨到今天，更沒想到竟然一日一日地好起來了?！?/br>
    “少爺洪福齊天，是有福之人，好起來是早晚的事?！?/br>
    陸懷茵看了程歲杪半晌，嗤笑一聲：“他遇到你，確實有福?！币膊恢侵S刺還是真心話。

    程歲杪立著，輕聲道：“可否跟五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陸懷茵眼睛微微睜大：“……”

    程歲杪看了一眼四周，道：“移步到那邊廊下即可?！?/br>
    雖然是單獨說話，孤男寡女，但好歹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旁人看著，只不過離得比較遠(yuǎn)。

    花靈被留在原處，跟其他丫鬟們一樣朝那邊張望。

    只見程歲杪說了兩句話，陸懷茵微微睜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然后又說了幾句，程歲杪掏出一袋什么東西，交給了陸懷茵，陸懷茵看起來有些生氣。

    回去的路上，花靈問程歲杪給了陸懷茵什么東西，為什么最后他們離開的時候，她看起來不怎么高興。

    “是前幾日她讓人送來的賞銀，無功不受祿，我跟少爺說了要退回去，也知道她會生氣?！?/br>
    程歲杪微笑道：“早猜到了她會認(rèn)為我不識好歹?！?/br>
    “那你留著不好嗎？”

    花靈不解：“主子賞的東西，想必除了你還沒有人退回去過呢?！?/br>
    程歲杪看向她輕輕搖頭。

    “等你長大了或許就明白了。”

    如果只是主子賞給下人的東西，留著沒什么，但陸岌也同意他退回去，甚至在他提出這個的時候表示贊同。

    那便不能留。

    當(dāng)夜入睡前，程歲杪在盥室?guī)完戓?zhǔn)備沐浴的東西，陸岌坐在屋里，聽木團(tuán)說話。

    “花靈再沒說別的？”

    “沒了，歲杪即便是跟五姑娘單獨說話，也沒繞過所有人的眼睛，我問過了，五姑娘院子里的人也都是那么說的?！?/br>
    “好了，下去吧?！?/br>
    木團(tuán)點頭，又想起一件事來，看了一眼盥室的方向，湊到陸岌耳邊低語了幾句。

    見陸岌輕輕點頭，木團(tuán)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陸岌沐浴后，程歲杪幫陸岌擦頭發(fā)時，突然聽到他問：“你把賞銀退了回去，五姐難為你了嗎？”

    “沒有?！?/br>
    程歲杪答：“但是五小姐生氣了，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找機會難為我。”

    “她在陸府留不了多久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難為人，也沒多少機會了。

    程歲杪輕輕點頭：“我明白，我繞著她走就是了?！?/br>
    “就怕她在離開前主動找上來，現(xiàn)在想想，你把賞銀還回去，也算是駁了她的好意，確實不是個明智之舉?！?/br>
    程歲杪動作一頓，故意嗔道：“你現(xiàn)在才說，這叫什么？馬后炮……”

    陸岌笑著伸手一把將程歲杪拉到懷里，“我原先想著五姐這些時日看起來成長了不少，小性子收斂了，沒想到她會因為這件事發(fā)火，如果她刻意為難你，你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忍著唄?！?/br>
    程歲杪抱著陸岌的脖子，他身上好香，而自己身上的味道，跟陸岌的一模一樣。

    這讓程歲杪恍恍惚惚產(chǎn)生了他們是同一個人的錯覺。

    “不過確實如你所說，五小姐性子越來越收斂了，而且，經(jīng)過我這么久以來對她的了解，她其實就是個紙老虎，傷不了人的，頂多就是脾氣差點兒，沒什么?！?/br>
    陸岌微微頷首，眉眼帶笑看著他的不停開合的嘴唇，等程歲杪說完，他含了上去。

    程歲杪幾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這個時候會主動閉上眼睛，而不是抵住陸岌的胸膛試圖推開他。

    沒一會兒，屋子里的兩個人都變得氣喘吁吁。

    艱難分開，程歲杪紅著脖子低著頭。

    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看著陸岌的眼睛，擔(dān)心會被燙傷。

    但今夜，其他地方的溫度也燙得可怕，似乎會傷到人。

    陸岌把腦袋埋到程歲杪肩窩處緩和沖動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呼吸才都恢復(fù)正常。

    通常這個時候，陸岌會說一句：“睡吧?！?/br>
    然后兩人會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安安靜靜去床上躺下，相擁入眠。

    可能是因為忌諱分離，程歲杪這段時間總會夢到陸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