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五日后。

    已是初冬，寒風(fēng)凜冽，吹得人衣袍鼓蕩，涼意侵身。坊市西街上，卻有一番不尋常的熱鬧。

    街上簇?fù)碇簧脔谀_張望的行人，看著眼前這家氣派非凡的新鋪子，嘖嘖稱奇。

    有人道：“最近怎么接二連三，開了這么多家新鋪子？這家鋪子又是做什么營生的？”

    這會兒店門還緊閉著，只是外頭掛上了耀眼的紅綢，連兩旁的大紅鞭炮都掛好了，一副今日要開張的樣子，卻沒有半點動靜，這才引來了這些好奇心甚濃的人評頭論足。

    有人是住在邊上的，想了想道：“這些日子，我老聞見這家鋪子里傳來丹香陣陣，莫非又是家丹坊？”

    “嗬！”立刻有人應(yīng)和，“東街那家珍奇丹坊，不是才開了幾天？”

    “對?。《也砰_了第二天，那個天才丹師，不是就被挖走了嘛？那珍奇丹坊，可是丟了好大的臉！到現(xiàn)在都生意寥寥。”

    “咦，他們那個什么陰陽丹，不是很厲害？”霎時有人奇道，“不就是走了一個丹師，不至于吧？”

    那人哂然一笑，道：“可別忘了，這珍奇丹坊，是開在顧記的對面，顧記正是氣頭上，好不容易抓到這么大件事，還不得好好發(fā)揮一下？”

    同行之間的種種傾軋，可不是他們這些外人都窺全的。

    人群中有人聽他們這般譏諷地提起珍奇丹坊，面上立刻有些掛不住了，當(dāng)即出聲道：“這家丹坊，莫不是也要學(xué)珍奇丹坊，推個新丹藥出來吧？”

    大家很快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紛紛出言議論。

    “哪有什么多新丹藥！”

    “就是，咱們長風(fēng)城里的丹師，就這個水平，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來這么多新丹藥？依我看哪，這家鋪子真要是丹坊，也撐不過幾天，老字號那么多，哪里輪得到這家新鋪子！”

    “再說，又不是什么大家族開出來的鋪子，要不然怎么事前沒風(fēng)聲？我也覺著，這鋪子熬不了幾天，我聽說它前幾日才開始布置，今日就急匆匆地要揭綢子開張了，怕是哪個小少爺錢多得沒處使，索性開家鋪子燒錢來了！”

    他說得嘲諷，大家都跟著笑起來。

    長風(fēng)城不大，坊市里幾條主街上的丹坊卻早已飽和，所以在這家丹坊正式開張之前，大家就沒抱什么好指望。

    也難怪，畢竟誰見過這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布置，不出十日就準(zhǔn)備開張的鋪子？

    這家鋪子倒是沉著冷靜，任憑外面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毫無反應(yīng)，直至到了吉時，外頭的人群越聚越多，這嶄新的鋪門，才從里面輕輕地推開了。

    大家便屏住了呼吸看。

    從里面走出來了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襲藏青色短裝，襯得人精神氣爽。

    再細(xì)看他面貌，倒是俊秀萬分，不比哪戶大人家的少爺差，縱使年少，卻有一股難得的沉穩(wěn)氣質(zhì)。

    他沒料到外頭聚了這么多人，先是一愣，隨即，面上掛了淡淡的笑，低聲道：“諸位日安。”

    大家不曉得這人是什么角色，一時間都摸不著頭腦，哪有鋪子新開張，卻走出來一個少年人的？

    就算他氣度不凡，容貌俊美，那也不頂用啊！

    這少年并不管這些，他朝鋪子里望了望，像是在對什么人的目光，對上了，便是面色柔和地一頷首。

    隨即他走到高懸的招牌下，伸手一夠，直截了當(dāng)?shù)爻断铝苏信粕系募t綢。

    顏色耀目的大塊紅綢就這么忽的飄落下來，露出招牌上遒勁有力的兩個金字。

    雁閣。

    這少年人仰頭望著紅綢飄落，直到雁閣二字出現(xiàn)，臉上掠過一絲極輕的笑，蘊(yùn)著無限的感慨。

    底下眾人看得面面相覷，雁閣？這是賣什么的？莫非不是丹坊？

    未等好事之人問出聲，這少年沖里面低聲喚道：“老魏？”

    立刻有人應(yīng)聲奔出來，口中還連連道：“老大，都說了別叫老魏了！小魏，小魏！”

    可這人的年紀(jì)，分明要比這少年還大，面容線條鋒利，下巴上冒著青色胡茬，隱隱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氣質(zhì)。

    他望見外頭的圍觀人群，倒是不懼不怯，哈哈一笑，道：“多謝諸位朋友前來捧場！今日是我雁閣開張的大喜日子，還請諸位多多關(guān)照??！”

    說著，他劃了根火柴，先俯身點上了鋪門兩旁的兩串鞭炮，火星子一燃，大紅鞭炮噼里啪啦地炸了起來，總算為這家從里到外透著股沉靜的雁閣，添了幾分喜慶。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引來了更多的人流駐足。

    而被喚作老魏的青年人招呼眾人的時候，起先那少年已經(jīng)默不作聲地走了回去，似是懶得管這些閑事。

    這下，大家更暈乎了，怎么看這意思，最初那個少年，竟像是這間氣派鋪子的主事人？

    待到鞭炮燃盡，下面便有人問：“你這雁閣，是做什么生意的？”

    魏姓青年人聞言一笑，道：“這個嘛，先容魏某賣個關(guān)子?！?/br>
    還賣關(guān)子？

    大家是真的不曉得，這家雁閣是在玩什么花樣了。

    哪家鋪子開張的時候，不是搞得越熱鬧越好？唯獨這家雁閣，最醒目的舉動，也不過是按慣例點了個開門炮仗，別人問起營生還不答，居然還說要賣關(guān)子。

    便有人嗤笑出聲，魏姓青年當(dāng)作沒看見一般，朗聲道：“先容魏某問一句，在場諸位朋友里，可有習(xí)武之人？”

    這自然是有的，人群里就有人點點頭，算是應(yīng)了他的話。

    魏姓青年又道：“那這些修習(xí)武道的朋友里，可有原本想修丹道的？”

    聽他這么問，有人似乎琢磨出了一點意思，但又不分明，著實摸不透這魏姓青年的言下之意。

    沒有藥緣，所以修不了丹道，只能退而求其次習(xí)武的人，確實有，而且為數(shù)不少。

    除此之外，夢想著丹武雙修的武者，更是數(shù)量眾多。

    畢竟在天瑜大陸上，丹道中人較武道中人而言，數(shù)量要稀少得多，地位也就相對尊崇一些。

    在場的確有如魏姓青年所說的武者，這會兒忍不住了，直言道：“有是有，可這與你雁閣有何關(guān)系？”

    魏姓青年嘿嘿一笑，道：“這關(guān)系嘛，可就大了去了?！?/br>
    稍一停頓，他道：“可有哪位想修丹道的武者，愿意隨我進(jìn)雁閣一觀？”

    剛才出聲那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當(dāng)即跨步站出來，道：“進(jìn)就進(jìn)！”

    跟著又有兩人站出來，魏姓青年見狀，爽快道：“來，三位朋友請隨我入雁閣，其他的朋友，就先在外面稍候片刻！”

    說著，他提步把這三人引進(jìn)了雁閣，竟真的不管剩下的所有人了。

    而且整座雁閣里，都沒有人出來接待他們一番，愣是把這些人晾在了寒風(fēng)之中。

    片刻之后，許是寒風(fēng)往里猛灌，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雙手緊緊扯著衣服，口中嘟囔著冷死了冷死了，居然一溜小跑出來，砰地關(guān)上了鋪門。

    門外的所有人：……

    在場的人誰也沒料到，這雁閣居然是這般迎客之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憋著一股無名火，往日哪家新鋪開張，不是把來客當(dāng)成大爺供著，哪有雁閣這般做法的？

    簡直是一人發(fā)了一碗閉門羹！

    可越是這樣，他們就越不肯走，人人都抱著一股想要瞧瞧這雁閣究竟在玩什么花樣的勁頭，腳下生了根似的，釘在了雁閣門口。

    這人群不散，見勢涌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且聽了人群里越傳越離譜的話，好奇心越發(fā)濃厚，都想知道雁閣招了三個欲修丹道的武者進(jìn)門，是個什么意思。

    一時間，蜂擁而至的人群，竟然把這雁閣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可是連那日大張旗鼓開門迎客的珍奇丹坊，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這坊市西街上的鋪子眾多，這會兒見不聲不響的雁閣有這般人氣，都是羨慕得緊，恨不得把這些人流往自己鋪子里拉一拉。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雁閣外面已是人聲鼎沸，喧鬧聲，叫囂聲一片，吵得人心神不寧。

    里面大有人趁勢攪渾水，高聲喊著：“這家鋪子還做不做生意了？把客人都關(guān)在門外，算是什么意思！店大欺客是不是？”

    很快有別有用心之人連連附和，差點就要約好一起撞開鋪門沖進(jìn)去，把雁閣里的人揪出來質(zhì)問一番。

    就在這時候，這鋪門突然被人從里面猛地推開了，外頭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連吵嚷聲都小了下去，一雙雙眼睛牢牢盯著從里面奔出來的人。

    打頭出來的，正是剛才被魏姓青年邀進(jìn)去的武者之一，這會兒他面上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口中高喊道：“我能修丹道了！我能修丹道了！”

    新涌來的人聽他這話，尚且不知所云，最初就站在門口的人，聞言卻悚然一驚，他們是清清楚楚見到，這人是方才在魏姓青年問話之后，站出來表明自己不通丹道的武者。

    跟在那人身后的，是剛才一道進(jìn)去的另外兩人，其中一人面上也有著喜色，但盡力克制住了，另一人則是掩也掩不住的羨艷之情，和十足的失落。

    最后出來的，便是那魏姓青年，他沖這三人一抱拳，口中道：“多謝三位朋友對雁閣的信任！”

    喜色滿面的那兩人連連回禮道：“該我們謝雁閣大恩才是！”

    隨即他們又迫不及待地問道：“明日就可以來聽老師授丹術(shù)，是不是？”

    “是，明日未時，切莫遲了?！?/br>
    失魂落魄那人緊接著道：“我真的不能再試一次了？我愿意出錢！出多少錢都行！”

    魏姓青年歉然搖頭道：“實在抱歉，一位武者只能試一次，這是我們雁閣的規(guī)矩?！?/br>
    那人聞言更是失落，他的喟然長嘆里，傳來底下人的質(zhì)疑：“你們這是在演哪一出？若是以為這點伎倆就能騙客人進(jìn)門，未免太拙劣了一些！”

    這一質(zhì)疑倒也應(yīng)該，雁閣神神秘秘地點了幾人進(jìn)門，又讓他們一副激動模樣地走出來，確實像尋了托兒的故弄玄虛手段。

    魏姓青年還沒說話，打頭沖出來的那人就忍不住了，高聲駁斥道：“能為沒有藥緣的武者激發(fā)藥緣，你敢把這通天手段稱作伎倆？”

    這話一出，全場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不中用了，才會聽見這般驚世駭俗的話語。

    什么叫做，為沒有藥緣的武者激發(fā)藥緣？

    魏姓青年卻不管下面的種種驚色，他照例是爽朗一笑，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