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隨后，方元同方明誠隨意聊了幾句，手上的泥巴都干結(jié)成了塊，他才憶起來之前在做的事，當(dāng)下便繼續(xù)忙活起來。

    他手上是泥塊土漬，心里卻不斷消化著今日阿年的寥寥數(shù)語，帶給了他太多震動。

    好心想要幫忙，然而同樣被委婉拒絕的方明誠心情復(fù)雜，他覺得這個深不可測的小堂弟，好像又陷進(jìn)了什么他一頭霧水的漩渦里去。

    最近他身邊的幾個朋友，都不約而同地成了這副模樣。

    阿年是這般，殷梨花是這般，如今就連方元也是。

    都是因為有了心上人嗎？

    誠哥覺得有點惆悵，又有點孤獨。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辛勤勞作的方元肩膀，只好也回屋里睡覺。

    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方明誠睡飽了自然醒過來的時候，聽見了院里唰唰唰的掃地聲。

    阿年已經(jīng)在他的念叨之下，改掉掃地的毛病了啊。

    方明誠心里暗忖著，奇怪得不行，連忙推門出去看。

    然后他就見到院里栽滿了各色花草，每一朵都開得正好，葉片花瓣上結(jié)著透明露水，亮亮地綴著晨光，高懸的燈籠都熄了火光，但深紅艷色與綠葉相映照，叫人看著心生悅?cè)唬踔琳衼砹宋灿瘐r艷的鳥兒，在院落上空低低地盤旋，天清而藍(lán)。

    方明誠差點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春天。

    方元正掃著地，聽見方明誠出來的動靜，笑著回頭沖他打招呼：“誠哥好?！?/br>
    他一掃往日陰霾，看起來神清氣爽，驚得方明誠下意識猛揉眼睛。

    “……你怎么了？”方明誠的語氣有點發(fā)飄，“我這是在做夢？”

    方元哈哈一笑：“誠哥說笑了?！?/br>
    他的神情自然無比，不見任何端倪：“走，用些早點？”

    昨日煌煌夜色，真如一場幻夢。

    無論如何，總歸是件好事。

    方明誠左瞧右瞧，也瞧不出方元臉上有什么強(qiáng)顏歡笑之色，他cao勞的兄長之心，終于能略略放下一些了，當(dāng)即點點頭：“好，待我洗漱一番?！?/br>
    晨間沁涼，兩人一路行向飯?zhí)?，方元順便將方樂文的主意，告訴了方明誠。

    假設(shè)這丹武合一的鋪子真能建起來，方明誠是肯定要入伙的，單是方元和方樂文二人，必然忙不過來，而且在這偌大長風(fēng)城里，方元最信任的友人，除開蹤跡全無的沈雁，始終只一個方明誠。

    方明誠聽得贊嘆連連：“這小子，心思很活啊。不過你也真行，居然能從古陀寨搞來這么多悲葉花，我雖不懂丹術(shù)，但光這么一聽，也曉得是種了不得的藥草?！?/br>
    “僥幸而已?！狈皆溃拔蚁脒^了，要建丹武坊，最大的問題，恐怕是同行使絆子。”

    既能教授丹師防身健體的武技，又能為武者激發(fā)藥緣、傳授丹術(shù)，這根本是搶了城中所有丹坊武館的飯碗，他們不造反才怪。

    而這兩項單拎出來，除了激發(fā)藥緣這一點，并沒有什么驚人之處，因為其他鋪子也有試著這么做的。

    但想到要將兩者合一的店鋪，卻一家也沒有。

    一是沒有雙奇丹這樣的神妙丹藥，二是沒有這份膽魄。

    天瑜大陸兩條無上大道，一丹一武，時而相輔，時而相輕，若要強(qiáng)行把兩撥人擰成一股，指不定會出什么亂子。

    方元幾人，當(dāng)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也是?！狈矫髡\沉吟片刻，道，“哎，你不是說，昨日顧家小少爺同你一道去的珍奇丹坊么？要是傍上顧家這座靠山，或許能容易許多?！?/br>
    說著，他才回味過來，沒好氣道：“原來你和梨花密謀的竟是這事，瞞我瞞得還真緊?！?/br>
    “顧尹之應(yīng)當(dāng)是信了我身為方元師尊的身份，我臨走時，還邀我稍候于香茗樓再會?！狈皆室獬堕_話題道，“我想，他也有心把我劃進(jìn)顧家的勢力范圍內(nèi)?！?/br>
    “哦？那你怎么沒去？”方明誠揣測道，“你不想寄人籬下？”

    方元直白道：“不，我只是忘了?！?/br>
    方明誠：……

    “何況，我與顧尹之不算相熟，還不敢完全信任他?！狈皆πΓ澳苁沟盟c白家的丹坊正面撕破臉，已經(jīng)是個意外之喜了?！?/br>
    方明誠從無語的心情中緩過來，摸了摸下巴道：“這倒是?！?/br>
    “而且，沒有這些大勢力的攪和，我們也能放開了手腳去拼一把。若丹武坊真能成事，哪怕到那時再讓顧家入伙，也比現(xiàn)在穩(wěn)妥，至少，主宰丹武坊的權(quán)力，能握在我們自己手里?！?/br>
    在這點上，方元想得很通透，要想別人真真正正地平等待你，首先，你手中得有別人不敢小覷的籌碼，否則，什么合作都是空談，到頭來逃不過被蠶食侵吞。

    方明誠聽得連連點頭，方元繼續(xù)道：“所以，我想到的最理想靠山，是青月商會?！?/br>
    “此話怎講？”

    “顧家名下有著不少丹坊武館，而青月商會名下，就我所知，是沒有的，所以一來，我們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狈皆潇o分析道，“二來，我們?nèi)粢L期煉制雙奇丹，必定需要數(shù)量不菲的藥材，我聽方樂文所言，這些藥材怕是不大好尋，在這點上，青月商會能助我們一臂之力?！?/br>
    “這話是不錯?！狈矫髡\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可是青月商會這樣的龐然大物，為什么要來幫我們？豈不是等同于和城中其他開設(shè)了丹坊武館的勢力為敵？”

    “青月商會的二小姐葉佩珊，因著拍賣會那日的舉動，對我頗為高看，我想，她必定是認(rèn)為我身后有著了不得的人物在撐腰，青月商會的眼光并不局限于這一方小小的長風(fēng)城，他們清楚知道，在頂尖的力量面前，任何凡俗世家的疊加都毫無意義?！?/br>
    方元頓了頓，等方明誠消化了他話里內(nèi)容，才接著道：“況且，青月商會從中也有利可圖?！?/br>
    方明誠被他篤定的自信感染了，追問道：“什么利？”

    “丹武坊中，將不會直接售賣雙奇丹，而是以人頭計價，客人持續(xù)來坊中一段時間，跟著我們每日不同的安排走，丹師能提升體質(zhì)是肯定的，武者激發(fā)藥緣，就不一定了，但丹術(shù)知識，我們照教?！狈皆溃懊總€人，無論來多少次，始終只能服用到一顆雙奇丹。”

    方明誠隱隱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但同時，我們定期將一定數(shù)量的雙奇丹拿給青月商會，他們可以拿來拍賣，所得多少，拿去哪座主城的青月商會上賣，都與我們無關(guān)?！?/br>
    這么一來，丹武坊賺的是普通丹武者的人頭錢，積少成多，青月商會卻是專從有錢有勢的丹武者身上淘金，以質(zhì)取勝，兩者全不沖突，反而還相輔相成。

    更重要的是，想要丹武□□的武者，不在少數(shù)，可都被攔在天賜的藥緣之外，其中不乏武道修為不凡的武者，青月商會大可以借著雙奇丹，同這些人搞好關(guān)系，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得利之處。

    聽完方元的構(gòu)想，方明誠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方元，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方明誠看著這個數(shù)月前還被族人低看的堂弟，今日竟已成長到了這等地步，心中滿是駭然。

    他比自己還小兩歲，卻已經(jīng)有了這等運籌帷幄的風(fēng)范，言辭間談及那些高高在上的家族勢力，毫無懼意，仿佛他僅以一人之力抗衡，亦能做到分毫不遜色。

    方元不驕不躁，平靜道：“話雖這么說，但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想辦法籌錢，否則我們連間店面都買不下來，這個錢，還是不能找青月商會解決?！?/br>
    “這個嘛……”這會兒是方明誠來了底氣，挑了挑眉笑道，“找梨花啊，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

    方元此前并未想到這一出，這下眼睛一亮：“此話當(dāng)真？”

    “你看她拍飛虹赤羽鞭的氣勢，就該曉得了?！狈矫髡\感嘆道，“就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入伙。”

    方元思及殷梨花這兩日說過的話，心中有了主意，他道：“好，這事不勞誠哥，我去找她談。”

    方明誠見他胸有成竹，當(dāng)然不會阻攔，連連道好。

    兩人談得起興，面前早點都涼透了，好在也吃得差不多了，此刻便打道回府，一同走入了大好天光。

    方明誠走了一陣，心中被方元勾起的激蕩之情仍是久久不散，他低聲道：“方元，此事若能成，我們或許會在長風(fēng)城里，掀起一番不小的風(fēng)浪?！?/br>
    方元輕應(yīng)一聲，抬頭看這天地之間，燦金晨光萬丈。

    他心中同樣思緒萬千，化作言語，只剩了短短三字：“那便掀?！?/br>
    他就是要掀起足夠大的風(fēng)浪，這樣方能揚名，方能將自己引向更廣闊的天地，經(jīng)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