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躍過最高的木柵
第三十一章躍過最高的木柵 貝尼并沒有恢復(fù)健康。他痛苦地躺著,毫無怨言。巴克斯特mama想叫裘弟騎馬去請威爾遜大夫,但是貝尼不許他去。 “我已經(jīng)欠了他的債了,”他說。“我會自己好起來的。” “你大概受了內(nèi)傷?!?/br> “即使如此——也會好起來的?!?/br> 巴克斯特mama慟哭著說:“如果你稍微有些頭腦但是你卻想干那些事情,好像你有福列斯特兄弟那么高大的個子。” “我那邁爾斯叔叔是大個子,他也受過內(nèi)傷,可他已經(jīng)好了。請你安靜些,奧拉。” “我偏不安靜。我要你接受這次教訓(xùn),而且要好好接受它。” “我已經(jīng)接受教訓(xùn)了。請安靜些?!?/br> 裘弟的心神紊亂了,雖然當(dāng)貝尼用他那小小的身胚去做十個人做的事情時,總是會有小來小去的意外事故發(fā)生。裘弟還依稀記得,有一次貝尼伐一棵樹,樹倒下來砸傷了他的肩膀。他爸爸用吊帶吊著肩膀,足足有好幾個月??墒撬K于恢復(fù)了,而且還和以前一樣強(qiáng)壯。沒有東西能夠傷害貝尼很久。即使是響尾蛇,他自我寬慰地想道,也咬不死他爸爸。貝尼和大地一樣,是不可侵犯的。只有巴克斯特mama在為此煩惱和生氣,但她當(dāng)然是會這樣做的,因為即使僅僅是一只小指頭的損傷,也會使她緊張萬分。 貝尼臥床不幾天,裘弟就跑來報告,玉米苗已出來了,而且長勢很好。 “那太好了!” 枕頭上那蒼白的面容頓時放出光來。 “假如情況是這樣的話,我又起不了床,那就只好靠你這個小伙子去給它趟地1了?!彼櫫税櫭碱^?!昂⒆?,你和我一樣明白,你得好好看住那小鹿,不讓它闖到地里去。” ---- 1用犁耕除雜草,并把土翻起來扣到作物兩旁,壓住雜草,達(dá)到滅草目的。 “我會看住它的。它不會去煩擾任何東西的。” “好啦,這就夠了。但你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住它?!?/br> 第二天,裘弟花了大部分時間帶著小旗去打獵。他們幾乎到達(dá)了裘尼泊溪,然后帶了四只松鼠回家。 貝尼說:“瞧,這才是我的兒子,把野味帶回來孝敬雙親了?!?/br> 巴克斯特mama在晚餐時,做了一道松鼠rou飯。 “它們的味道的確好?!彼f。 “那當(dāng)然,rou是這樣嫩,”貝尼說?!澳阒灰且幌戮蜁顾x開骨頭?!?/br> 裘弟,連小旗在內(nèi),都大受夸贊。 夜里下了一場細(xì)雨。第二天早上,在貝尼的要求下,裘弟上玉米地去看看夜雨有沒有催高玉米苗,地里有沒有夜盜蛾的蹤跡。他跳過圍柵,開始穿過玉米地。走出幾碼遠(yuǎn),他才想到要看看那些嫩綠色的玉米苗,可是地上一棵也沒有。他迷惑了。他又向前走去,但仍舊不見玉米苗的影子。一直走到地那頭,那嬌嫩的玉米苗才出現(xiàn)。他又順著壟往回走。小旗那輪廓分明的蹄印,看得清清楚楚。它大清早就跑來,干干凈凈地啃起了玉米苗,就像是人的手拔過一般。 裘弟嚇壞了。他在地里游蕩,希望能出現(xiàn)一個奇跡,最好當(dāng)他一轉(zhuǎn)身,那玉米苗又會重新出現(xiàn)。也許他正在做噩夢,在夢中小旗啃光了玉米苗;而當(dāng)他醒來時,他跑出去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正長得又綠又嫩。他用一根小棍扎了扎手臂,可是那臂上的疼痛,卻竟像那毀滅了的玉米苗一樣的千真萬確。他拖著緩慢而沉重的腳步回到屋里。他在廚房里呆坐,不愿到他爸爸跟前去。貝尼在叫他。他只得進(jìn)了臥室。 “怎么樣,孩子?作物長得如何?” “棉花出苗了。它看上去就象秋葵,不是嗎?”他的熱心顯然是偽裝的?!氨舛挂财屏送痢!?/br> 他分開他赤裸的腳趾,扭動著它們。他專心致志地玩弄著,似乎這是一種有趣的新發(fā)展起來的功能。 “玉米呢,裘弟?” 他的心跳動得和蜂鳥振翅一般快。他干咽著,突然說道: “大部分都給什么東西吃掉了?!?/br> 貝尼一聲不響地躺著。他的沉默,也是一個噩夢。他終于說話了。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干的嗎?” 他注視著他爸爸,眼光中帶著絕望和懇求。 貝尼說:“不要緊。我就叫你媽去看看,她能知道的?!?/br> “不要叫媽去!” “她一定要知道這事的?!?/br> “不要叫她去!” “那就是小旗干的,是嗎?” 裘弟的嘴唇顫抖了。 “我想是的,爸?!?/br> 貝尼憐憫地注視著他。 “抱歉得很,孩子。我早就料到是它干的好事。你出去玩一會兒。叫你媽上這兒來。” “不要告訴她,爸。求求你不要告訴她?!?/br> “她必須知道,裘弟?,F(xiàn)在你去吧,我盡量替你說說好話?!?/br> 他趔趔趄趄地走到廚房。 “媽,爸叫你去?!?/br> 他出了屋子,顫聲召喚小旗。那鹿從黑橡林中沖出來,跑到他跟前。裘弟用臂搭在它背上,順著大路走去。在它犯罪的時候,他比以前更愛它了。小旗往上踢著兩只后蹄,引他戲鬧。但他一點也沒有心思玩耍。他們慢慢地一直走到凹xue。凹xue正象春天的花園一樣可愛。山茱萸的花還未開完。那最后一批花朵,在翠綠的香膠樹和胡桃樹的映襯下,一片潔白。他甚至沒有心思繞著凹xue走上一圈。他回到家里,進(jìn)了屋子。他mama和爸爸還在說話。貝尼把他叫到床邊。巴克斯特mama膨漲得通紅,正在為爭論挫敗而光火。她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貝尼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已經(jīng)談妥了條件,裘弟。雖然發(fā)生的事情非常糟糕,但我們可以努力設(shè)法補(bǔ)救。我想你一定愿意做額外的工作來挽救一些事情的?!?/br> “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做,爸。我可以把小旗關(guān)起來,一直關(guān)到莊稼長到” “像那樣的野東西,我們完全沒有地方能關(guān)住它。聽我說,你現(xiàn)在就到小倉里去取玉米,挑最好的穗頭。你媽會幫助你把玉米粒剝下來的。你再上那兒去,就在我們原來種的地方,象我們以前做過的那樣,把它們種好。你先象我那樣用小棍扎出一個個小眼,然后再走回來撒下種子,蓋上泥土。” “這我當(dāng)然知道?!?/br> “然后當(dāng)你做完這一切,大約在明天早上,你可將凱撒套上大車,趕到老星地去,就在往福列斯特家去的岔道口上。你拔起那些舊圍柵,再把柵木裝上大車。不要裝得太重了,因為那是一段上坡路,凱撒不能拉得太多。你需要幾車就拉幾車。把它們拉到這兒,沿著咱家的圍柵堆起來。你的前幾車,先沿玉米地的南面和東面,也就是靠近院子的這頭卸,然后你先從這兩邊把圍柵接高——運來的木頭夠接多高就接多高。我已經(jīng)注意到你那一歲的小鹿,總是從這一頭跳進(jìn)圍柵去的。假如你能不讓它從這一頭跳進(jìn)去,它或許會被阻攔在外面,直到你接好其余兩邊?!?/br> 裘弟覺得他好像是被關(guān)在一個又黑又小的箱子里,現(xiàn)在,箱蓋打開了,陽光和空氣一起進(jìn)來,他又獲得了自由。 貝尼說;“當(dāng)你把圍柵接到你夠不著的高度時,如果我那時還不能下床,你媽會來幫你扎橫檔的?!?/br> 裘弟愉快地轉(zhuǎn)過身來,抱住他mama。但她正用一只腳在地板上不祥地輕輕頓著,一言不發(fā),兩眼直瞪瞪地注視著前方。他決定眼前還是不去惹她為妙。沒有東西能改變他那寬慰的心情。他跑到外面,小旗正在柵門附近沿路啃吃青草。他伸出手臂抱住它。 “爸已決定了這事,”他告訴它?!半m然媽還在頓腳,但爸已決定了?!?/br> 小旗聚精會神地在找青草的嫩枝,掙脫了他。裘弟吹著口哨跑到小倉,挑選那玉米粒最大的穗頭。第二次播種的種子,得耗去留存的玉米棒中相當(dāng)大的一部分。他用袋子把它們裝好拿到后門口,在門階上坐下來開始剝玉米粒。他mama走來坐在他身邊。她的臉象是一個冷酷的面具。她撿起一穗玉米開始工作。 “嘿!”她哼了一聲。 貝尼曾禁止她直接罵裘弟,可是不曾禁止她自言自語。 “‘憐借他的感情’!嘿!那么今年冬天誰來憐借我們的肚子?嘿!” 裘弟扭過身去,把背半朝向她。他不理她,只是輕聲哼著。 “真煩。” 可是他立刻停止了他那哼哼聲,因為眼下沒有絲毫?xí)r間供他頂撞和爭辯。他手指翻飛,玉米粒從穗頭上紛紛迸散下來。他盼望能盡快離開她,馬上下地去種。他把玉米粒收集到袋子里,甩上肩膀,往地里走去。雖然已快到午餐的時候,但他還能有一個鐘頭的時間來干活。在空曠的田野中,他自由自在地歌唱和吹口哨。一只模仿鳥在硬木林中啼囀,究竟是在和他競爭,還是在和他合唱,他也不知道。三月的天氣是蔚藍(lán)而金黃的。無論是他手指接觸玉米粒的感覺,還是伸手給玉米粒蓋上的感覺,都極其愉快。小旗發(fā)現(xiàn)了他,跑來和他作伴。 他說:“老伙伴,現(xiàn)在你還是去蹦跳玩耍吧,你就要給關(guān)到玉米地外面去了?!?/br> 晌午,他飛快地吃完午餐,又急急忙忙地回來種玉米。他干得如此迅速,明天早上再有兩個鐘頭,就能完成了。晚餐后,他坐在貝尼床邊,像松鼠似的喋喋不休地饒著舌。貝尼像往常一樣一本正經(jīng)地聽著,但有時候他的反映卻是貌合神離、心不在焉。他的思緒似乎不能集中。巴克斯特mama還是冷冰冰地不理人。午餐和晚餐都很菲薄,而且做得很馬虎,好像她躲在她自己的堡壘——菜鍋后面,在向他們進(jìn)行報復(fù)。裘弟突然凝神靜聽。硬木林中,一只夜鷹在啼叫,貝尼頓時面露喜色。 “‘夜鷹初啼,玉米下地’。孩子,我們還不晚?!?/br> “就是最后那點兒,明天早上也可以種好了?!?/br> “好極了?!?/br> 他閉上了他的眼睛。經(jīng)過長時間的靜養(yǎng),劇烈的疼痛有所減輕。但當(dāng)他動彈之后,又變得疼痛難忍。他的健康不斷地被他那風(fēng)濕病破壞。 他說:“現(xiàn)在你上床休息去吧。” 裘弟離開他,不等別人督促就洗好腳,睡到床上。他感到身體很疲乏,但心情卻很舒暢,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懷著一種責(zé)任感醒來了。他跳下床,立刻穿好了衣服。 巴克斯特mama說:“遺憾哪,干這么一件事也值得你去拚命?!?/br> 在過去幾個月里,處在她和小旗之間的裘弟,已認(rèn)識到他爸爸那種既不爭辯也不吭聲的策略的重要性。這雖然會使他mama一下子更生氣,但很快她就會停止辱罵的。他匆匆忙忙地大吃著,又偷偷替小旗抓了一大把餅干塞進(jìn)襯衣,然后立刻跑去干自己的活。他一開始種的時候,幾乎還看不清東西。然后,他看著太陽從葡萄棚后面升起。在那淡淡的金光中,斯葛潘農(nóng)葡萄的嫩芽和卷須,活像吐溫克薇賽蓓的頭發(fā)。他終于覺得,不論日出和日落,都能給他一種快慰的憂傷感覺。日出時的憂傷,是蒼涼而寥廓的;日落時的憂傷,卻是悵惘而舒適的。他沉浸在他那舒適快慰的憂傷中,直到腳下的大地從灰色變成淡紫色,然后又變成曬干的玉米殼那樣的橙紅色。他興沖沖地干著活。小旗從樹林里出來,跑到他身邊,它顯然是在林子里過夜的。他掏出餅干來喂它,讓它把鼻子探入他的襯衣找餅干屑吃。它那柔軟的濕漉漉的鼻子碰到他裸露的皮rou,使他起了一陣顫抖。 早餐后不久,當(dāng)他把種玉米的工作完成后,他連奔帶跳地跑回了廄舍。老凱撒在廄舍南面吃草。它從草地上吃驚地抬起灰白色的頭來,因為裘弟是難得來給它套車的。它溫順規(guī)矩地讓他套上車,而且馴良地退到車轅之間。這給了裘弟一種愜意的權(quán)威感。他盡量把聲音壓得很低沉,發(fā)出許多不必要的命令。老凱撒恭順地唯命是從。裘弟獨自占據(jù)了車座,抖動韁繩,向西面荒廢的老墾地出發(fā)。小旗快步跑到前面,得意洋洋地干著頑皮事。它不時地死賴在路中間不動,玩弄著惡作劇,使裘弟不得不停下馬車哄它走開。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小了,你已是一歲的小鹿了。”他向它喊道。 他輕抖韁繩,使凱撒小跑起來。然后,他想到還得拉上許多次,這才允許那老畜生慢慢地改成它平常的慢步。在老墾地中,拔起那些舊木柵簡直不能算是件工作。木樁和橫檔都很容易拆散,裝車一度似乎很輕松。但不久,他的背和手臂都開始酸痛,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大車并沒有超重的危險,因為那柵木很難堆到應(yīng)有的高度。他試圖引誘小旗跳上車座到他身邊。那一歲的小鹿看看那塊狹窄的地方回頭就走,不肯就范。裘弟試圖把它抱上車座,可是它重得驚人,使裘弟只能把它的前腿抬到車輪上。他只得放了它,把車頭調(diào)過來趕回家。小旗疾馳前去,當(dāng)他快到家時,它已在前面等候他了。他決定著手把柵木卸在靠近屋子的圍柵角上,以便交替著向兩個方向同時進(jìn)行工作。這樣,當(dāng)那柵木用完時,他就可以在小旗最喜歡跳躍的地方,筑起最高的圍柵來。 運輸和卸車耗去了比他想象還要多的時間。運到一半,他覺得那似乎是一件沒完沒了的絕望工作。不等他開始筑圍柵,玉米苗恐怕就要出土了。但天氣干燥,玉米苗遲遲沒有破土。每天早上他總是擔(dān)心地檢視著有沒有蒼白的幼芽。但每天早上他都寬慰地發(fā)現(xiàn)它們還沒有出現(xiàn)。他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或者不去驚動他mama,自己吃一頓冰冷的早餐;或者先出去這一趟,再回來吃。他晚上一直干到太陽下山,紅色和橙色的余暉在松林間消失,那棚木被大地的顏色吞沒了才止。因為缺乏充足的睡眠,他眼睛下面出現(xiàn)了黑圈。貝尼又沒有時間替他理發(fā),他的頭發(fā)就蓬蓬松松地披散在眼前。晚餐后,當(dāng)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來時,他mama叫他去取木柴,他也毫無怨言,這本來可以由她自己在白天很輕松地帶進(jìn)來的。貝尼觀察著裘弟,心中充滿了比他的腰痛還利害的痛苦。一天晚上,他把裘弟叫到床邊。 “我很高興看到你這樣賣力地工作,孩子,但即使是你所百般珍視的一歲的小鹿,也不值得因此而累死你自己。” 裘弟倔強(qiáng)地說:“我沒有累死自己。摸摸我的肌rou,我越來越強(qiáng)壯了?!?/br> 貝尼摸摸他的消瘦但是堅硬的手臂。話倒不錯。那有規(guī)則的,沉重的搬舉柵木的動作,使他的肩膀、手臂和背部的肌rou都發(fā)達(dá)起來。 貝尼說:“我寧愿少活一年,去幫你完成這工作。” “我自己會把它干完的。” 第四天早晨,他決定開始筑小旗經(jīng)常跳躍的這一端木柵。那時,倘若玉米苗在他完工之前就破了土,小旗一定會注意到的。他甚至可以縛住它的腿,把它日日夜夜拴在一棵樹上,讓它去踢跳掙扎,必要時就一直把它拴到木柵完工為止。他寬慰地發(fā)覺自己的工作進(jìn)行得很迅速。兩天之后,他已將南面和東面的木柵接到五尺高。巴克斯特mama看到他不可能辦到的事居然實現(xiàn),心也軟了。在第六天早晨,她說:“今天我沒有事,我?guī)湍惆涯悄緰旁偌痈咭怀甙?。?/br> “啊,媽,我的好mama” “現(xiàn)在不用擔(dān)心累死我。我從來沒有想到,你為了小鹿會這樣拚命地干活?!?/br> 她雖然很容易喘起氣來,但當(dāng)那不重的柵木每一頭都有一雙勤奮的手時,那工作本身就顯得輕松多了。搬動那柵木是有旋律的,就像揮動著橫鋸一樣。她的臉發(fā)紅了,喘著氣,流下汗來,可是她笑著,差不多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第二天她也抽出一部分時間來幫助他。堆在圍柵角上的棚木足夠把木柵接得更高,他們筑了一道比貝尼說過的,足以擋住那一歲小鹿的六尺高度還高的木柵。 “假如它是一只完全長成的公鹿,”裘弟說?!八湍茌p而易舉地躍過八尺?!?/br> 那天晚上,裘弟發(fā)現(xiàn)玉米苗破土了。第二天早晨,他試圖給小旗加上一個腳鐐。他用一根粗繩子從它的一條后腿的腔骨縛到另一條后腿的腔骨,中間留下一尺長的活動余地。小旗撞著頭,踢著腳,發(fā)狂地跌倒在地。它絆倒,跪在地上,狂野地掙扎著。很明顯,要是不趕緊松開它,一定會使它折斷一條腿的。裘弟只得割斷繩子放了它,它就向林中疾馳而去,而且整天的不回來。裘弟發(fā)狂似地筑著西面的那排木柵,因為那是當(dāng)東面和南面都進(jìn)不去時,那一歲的小鹿最可能向玉米地進(jìn)攻的路線。下午,巴克斯特mama又幫助他工作了兩、三個鐘頭。他用完了堆在西面和北面的柵木。 兩場陣雨就把玉米苗催起了一寸多高。早晨,裘弟準(zhǔn)備到老墾地去多拉些柵木。他跑到新加高的圍柵旁,爬到柵頂上去察看玉米地。突然,他發(fā)現(xiàn)了小旗,它正在靠近北面硬木林的地方啃吃玉米苗。他跳下來去喊他mama。 “媽,你能幫我去拉柵木嗎?我得快些去。小旗已從北面跳進(jìn)去了。” 她急急忙忙和他一起跑到外面,爬上木柵,直到能望見整片玉米地。 “不關(guān)北面的事,”她說?!八褪窃谶@兒最高的木柵上躍過去的。” 他朝她指著的地方看去。那輪廓分明的蹄印,直通向圍柵邊,然后又在圍柵的另一邊出現(xiàn),進(jìn)了玉米地。 “它又吃掉了這批玉米苗。”她說。 裘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玉米苗又被連根拔起。好幾條壟都被啃得溜光。那一歲的小鹿的足跡有規(guī)則地在它們之間來來去去。 “它沒吃掉多少,媽??矗沁叺挠衩酌邕€在,它只不過吃了一小部分。” “是啊,可是用什么來阻止它不吃光它們呢?” 她跳到地上,呆呆地走回屋去。 “這下可完了,”她說?!拔艺嫔?,我以前竟會讓了步?!?/br> 裘弟緊緊地抓住圍柵,麻木了。他既不能感覺,也不能思考。小旗嗅到他,抬起頭,蹦跳著向他跑來。裘弟爬下圍柵走進(jìn)院子,不愿意再看見它。當(dāng)他站在那兒時,小旗已象疾飛的模仿鳥一般輕捷地躍過他辛辛苦苦筑成的最高木柵。裘弟背轉(zhuǎn)身子,走進(jìn)屋去。他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一頭栽倒在床上,將臉埋入枕頭。 他等著他爸爸叫他。巴克斯特mama和貝尼的談判,這一次并不長久。他準(zhǔn)備再遇到麻煩,他也準(zhǔn)備去遭受已纏擾他好幾天的某種晦氣;但他并沒有準(zhǔn)備去遭遇那不可能的事,他并沒有準(zhǔn)備會聽到他爸爸說出這樣的話。 貝尼說:“裘弟,做了的一切都與事無補(bǔ)。我很難受,我永遠(yuǎn)說不出我有多么難受??墒俏覀儾荒茏屓甑氖粘赏甑?,我們不能全家都餓死。把這一歲的小鹿帶到樹林里去,縛住它,然后用槍射死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