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莫知我哀
三年前,全村都知道夜半去了皇城,他這一回來,自然來訪的人絡(luò)繹不絕。 來人一聽沒考上,自然是聊了兩句就走了,還順便拿走了送來的東西。 這三年里,夜半的爹娘每日早晨一起來,便會到門口望一會兒,每日吃晌午,也會坐在門檻上吃,晚上吃了晚飯又在村口去逛會兒。 日復(fù)一日,終于把自己的兒子盼回來了。 據(jù)說,翠花大婚那日,夜半娘把他們的婚禮鬧得不可開交,縣太爺一怒之下,打了夜半娘幾十大板,好幾個月沒能下的了床。 從此撂下了病根,花了不少錢,夜半留的銀子都花光了。 這下可好了,夜半終于回來了。 落榜的夜半本有些無顏面對爹娘,見了他們過得如此不好夜半更是愧疚不以。 后來夜半還是遇到了翠花,時間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再深刻的感情,也會因為時間變得不再那么濃烈。 “阿哥?!?/br> 夜半停住了腳步,側(cè)過頭來面對著翠花,笑了笑:“別來無恙?!?/br> 翠花看著眼前這個愈發(fā)消瘦的青年,不爭氣的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夜半在她的哭聲中離開了。 他在游歷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那個人最終死了。因為那個人的愛人死了。那個人死前,對夜半說,我無法接受幾年后,十幾年后,那個不再愛他的自己。 所以了解自己還得抓準(zhǔn)時間,不然久了就不想了。 那夜半會了解自我嗎?其實對于夜半來說,翠花的出嫁,對她對己都是最好的選擇。 說他不想娶翠花嗎?怎么可能,從小的執(zhí)念,怎么能說放下就能放得下。 這也成為了夜半心中若有如無的結(jié)。 夜半不再寫字,也沒人再為他讀書,爹要出去耕作,養(yǎng)活一家。 娘在家作一些布鞋拿去草市上賣,卻不知從哪里學(xué)會了碰瓷,不過收入倒也是不錯,至少減輕了夜半爹的壓力。 夜半每日就這樣,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到了飯點就幫爹娘做點吃食。 他總是做著同一個夢,夢里一直有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與八歲那年在河畔看到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這雙眼睛里含滿了輕蔑,像是在說,你有何用?什么事都干不好,你到底為了什么而活著。 時間一晃又是三年,這是夜半回到狐村的第三個年頭了,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了,依然一事無成。 “我從未和人談起過這些事,包括你們,沒想到今日倒是在這里說出了口。”夜半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和苦澀。 唐砂也笑了笑,但是總是帶了些疑惑。 “你說當(dāng)時村里人是在山腳發(fā)現(xiàn)你們的,你們是怎么下來的?”唐砂問道。 當(dāng)時歐陽富貴不過十六歲,要拖著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在自己身體條件糟糕到了極點到情況下,把人拖到山腳著實有些不符合常理。 “而且,你整個人都好好的,為何就是眼睛出了問題?”唐砂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其實她還想問出第三個問題,為啥歐陽這么高大上的姓氏,會取個名叫翠花和富貴? 這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可是,她還是有點想笑。 “所以,我說或許真的有狐仙吧?!币拱氲馈?/br> 唐砂也覺得這事神奇得很,世界上確實有很多科學(xué)無法解釋東西,但是若是真有妖怪,那為何自己這么久也沒遇見過? “至于我為何眼盲,曾經(jīng)我游歷時有個道士說,這是因果,是天道。我問其為何如此說,他道,他師父告訴他,妖怪生來奪天地造化,因此受到了天道壓制,不得干預(yù)人事。除非是天道不容之人。若是涉足,必定要遭到天道處罰。我便與他說了狐山之事,他說是狐村常年祭拜,便與它產(chǎn)生了羈絆。所以它才愿意救我們,但同時也奪走了我的光明,可能是因為,我奪了它的東西?!?/br> “那朵雪蓮?”唐砂感覺這些神棍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就和真的一樣,她都快信了。 “嗯?!币拱朦c點頭。 唐砂自然也不會向夜半灌輸自己的那套世界觀。對這個世界,確實要存有一顆敬畏之心,畢竟,她特么也是穿越過來的。 “世間居然還有這等奇事,夜大哥這些經(jīng)歷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既然夜大哥對我如此真誠,我也不好再忽悠夜大哥了。其實,我此去,并非是去尋寧歌和葉懸淵?!?/br> “那是?”夜半好奇道。 “我想去參軍?!币股?,唐砂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夜半耳中卻如同驚雷。 “參軍?你可知我陳國從未有女子參軍的先例?”夜半問道。 “我知道?!碧粕奥柭柤绲?。“那又如何?世間有第一個國家,有第一個皇帝,有很多的第一個,那我,為何就不能是第一個女士兵?我有個朋友,她說,她要成為第一個女進士,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屁孩說,他要成為未來的宰執(zhí),還有個弱柳扶風(fēng)的姑娘說,她要成為江湖俠士。無論他們最后能不能做到,但至少他們敢想,并且為了自己的想法不斷的在付諸行動。 老實說一句,我很佩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決定,對于他們來說很艱難。至少比我做一個決定考慮得更多,與自己做的斗爭更多。他們不僅僅是要與自己斗爭,更要與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斗爭。而我……隨性罷了,也不感覺有多幸苦,甚至覺得很輕松?!?/br> 確實,唐砂從思想的根處,就與他們不同。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自然有差別,唐砂覺得理所當(dāng)然的事,在他人看來可能有違經(jīng)倫。 唐砂從來受的教育就是追求自我,即使雀靈青蘭她們邁出了那一步,但依然沒有唐砂那么輕松。 夜半沒有回答唐砂,只是一直看著唐砂,那雙眼睛極其漂亮,有一瞬間,唐砂似乎覺得,這雙眼睛看透了她的靈魂。 這種感覺讓唐砂渾身一顫,竟有些恐懼,她是看錯了嗎?剛才夜半的瞳孔是不是變成了碧藍色? 唐砂在此抬起眉睫看向夜半的眼睛,他眼里除了黑白,再沒了別的顏色。 看錯了? “呵呵,小明……果真是不同了?!币拱胪蝗恍Φ?。 這明明是一句很簡單的話,但是唐砂總覺得有了其它意味。 “假如能讓自己越來越好,能讓身邊的人越來越好,這種變化也不是不好?!碧粕盎氐?,總覺得心里毛毛的。 有點冷…… “夜深了,夜大哥早些歇著吧,我先回房了?!碧粕罢f完便起了身。 “你也早些歇著。” 唐砂出了夜半屋子后,快速回到了房里。墨傳香睡意很淺,唐砂推門的聲音驚醒了她。 “為何這般晚才回來?”墨傳香輕聲問道,語氣不是特別好。 唐砂自然知道墨傳香有些起床氣,并不計較,答道:“明日一早我們便走吧,我總覺得有點慎人。” “打什么啞迷呢?”墨傳香不耐道。 “沒事沒事?!碧粕芭郎狭舜?,帶上了一股冷氣,弄得墨傳香直想把她一腳踹下去。 唐砂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唐砂拍了拍自己的臉,甩去了腦中的想法。 “你有完沒完?”墨傳香聲音響起。 唐砂立刻訕訕笑道:“沒事沒事,睡,我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砂便收拾好了東西,選擇繞路。 夜半也沒有多留他們,目送他們離開后,退回了房間,在關(guān)門的那一剎那,唐砂似乎,又瞥見了一抹碧藍色的光點。 反正都走了,唐砂也不愿再去多想,或者是自己真的魔怔了。 一路上唐砂騎在馬上都有點心不在焉,身后的卿政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朝著唐砂耳根子吹了一口氣。 唐砂瑟縮了一下,回了神:“有氣沒地出?” 卿政笑了笑,把下巴放在唐砂肩上道:“這不是怕你一不小心帶我走溝里嘛?!?/br> 唐砂無法否認(rèn),她確實沒看路,好在馬兒懂事。唐砂拍了拍馬背,以示鼓勵。 走了一會兒,卿政突然又開口道:“我知曉一件事,就是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講。”不知為何,唐砂沒法對卿政好脾氣。 “我聽說三年前的科考,確實有一盲人參加,也是落考了?!?/br> “夜半?” “似乎是叫這個名,不過……他在回鄉(xiāng)的路上,遇上了山賊,不慎遇害?;蛟S……我記錯了吧!” “遇害?你如何得知?” “流浪而過,親眼所見。” 此話一出,唐砂瞬間覺得背后發(fā)涼,頭皮發(fā)麻。 夜的眼睛很黑,黑的有點……不像人。 夜半還是夜半嗎? “我怎么覺得你有些害怕?”卿政調(diào)笑道。 “死都死……”過了,怕個鬼。 唐砂把這句快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若果真如此,夜半說的故事有幾分可信? 其實故事是真的,只是從始自終,只是漏了那個和兩個孩子一起救回了夜半家的狐貍罷。 …… 他們也算繞了比較遠的路,在再一次夜幕降臨之前,找到了落腳的地方。 這地方唐砂在書里看到過,陳國最出名的美人鄉(xiāng),月皎城。 書里描寫,這里的姑娘天生麗質(zhì),個個都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 因此不少人慕名而來,特別是全國各地的有錢公子哥。 唐砂一入這城,便被眼前一朵朵嬌花驚艷到了。 美人如月,其色若皎。 街上來來往往,只要是姑娘,無不是國色天香。 不光是女子,連那些男子也差不到哪去。 元芳、墨傳香都聽過卻沒來過此地,也不自覺被眼前這些美人吸走了魂。 “元芳,這些姑娘好看嗎?”唐砂看著元芳,挑眉道。 元芳一聽,臉?biāo)⒌囊幌戮图t了。 “好……好看?!痹紝嵲拰嵳f道。 “那要不要在這里給你找個媳婦?”唐砂繼續(xù)問道。就喜歡看元芳窘迫的樣子,哈哈哈哈,她可能是個變態(tài)吧。 “公子!不……不……不……” “不什么不!你家公子為你好?!鼻湔谂赃吷匡L(fēng)點火道。和小明一起欺負別人的感覺真不錯,以后得多干點這樣的事。 “我……我……”元芳手不由得把韁繩越抓越緊,馬兒吃痛,停了下來。 并行的唐砂也停下了馬,看了看街兩邊。 “就去那間客棧吧?!?/br> 月皎城因為美人而聞名,自然各種建筑以及擺設(shè)都充斥著一股柔美的氣息,這就是一座美的城市,讓人來了就不愿再離開。 也正因為如此,月皎城的商業(yè)服務(wù)業(yè)等極其發(fā)達,唐砂逛了一逛夜市,比起皇城也絲毫不差,只是氣質(zhì)不同。 按理說,美人多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青樓什么的,可令人驚訝的是,完全沒有所謂的煙花之地。 這里的民風(fēng)很開放,男女表達愛意也是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含蓄羞澀。 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就直接送手絹便好,只要對方接下來,那就是同樣對你有意。 而且這里的女子,婚姻很自由,爹娘管的極少。 所以這里的姑娘在這種氛圍下,都顯得生動而又活潑。 唐砂元芳都長得不懶,一路上自然也有姑娘向他們送手絹送花啥的。 他們哪敢接?只有客氣拒絕,負了美人意,唐砂心里都有點過意不去。 卿政身高八尺,雖然長相平平,可氣質(zhì)非凡,送手絹的姑娘自然也是不少。 卿政可不像唐砂和元芳,直接一臉嫌棄的看著遞過來的手絹,道句:“又丑又臭?!?/br> 不知道說的是人還是在說那手絹。 送手絹的姑娘哭著跑開了。 “嘖嘖,注孤生的料?!碧粕皯涣藨?。 卿政回過頭,看著唐砂拋了個媚眼笑道:“我這叫專一,只喜歡我家小明?!?/br> 唐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人就喜歡說這些sao話。 唐砂自然也不示弱,她當(dāng)年也可謂是惡心了一代人! “是嗎?你看我家元芳這般可憐模樣,讓人看了就想好好疼愛,不如我們?nèi)?/br> 元芳一愣,墨傳香更是滿臉嫌惡,卿政也是沒想到他家小明口出驚人,居然想…… “去買幾個餅吧?!碧粕爸钢愤呉毁u燒餅的道。然后自顧走了過去。 留下一臉無語的三人。是他們,太污穢了嗎? 唐砂買了三個餅,沒給墨傳香買,她吃不慣這些玩意。 “小明,你上次說那個反切是何物?”卿政突然問道。 “反切?” “番茄炒蛋?!?/br> 唐砂:…… “番號的番,茄子的茄,也叫西紅柿,方向西,紅色,柿子的柿。一種拳頭大小,紅色,有點酸甜的蔬菜?!碧粕按笾陆忉屃艘幌隆?/br> “哪里能買到?” “現(xiàn)在可能在南美洲。” “哪?” “我編的。”唐砂直接道。 卿政:…… 他家小明真調(diào)皮,好想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