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幻境之外的那股強大而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已經(jīng)漸漸接近了我的幻境?；镁抽_始愈來愈劇烈地震蕩著，我的手臂也開始劇烈發(fā)抖，頭暈眼花，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失去這場和以太爭奪幻境控制權(quán)的戰(zhàn)爭，讓這個幻境驟然崩潰。

    我用力咬了一下下唇，用那股刺痛感來維持自己精神的清明。但是這種情形愈來愈難以維持了，我的頭腦里開始因為脫力而混亂不安，心臟跳得很快，呼吸也變得虛軟急促。

    “……你真的是個一廂情愿的傻瓜?！蔽衣犚娨粋€聲音帶著一點嘲諷的意味這樣說道。下一秒鐘，那柄金色的永恒之槍就橫了過來，剛好橫在我面前，搭在我平舉的雙臂上。

    “難道你還真的想憑借自己的那點小把戲，把以太從那個大洞里強行再推回中庭嗎?！甭寤穆曇衾淅涞仨懺谖疑砼裕种袡M過來壓住我手臂的永恒之槍微微用了一點力，“覺得還是把所有問題都交給托爾去解決才可靠嗎？……你還真是信賴托爾啊?！?/br>
    我愕然地轉(zhuǎn)頭望向他，手臂因為受力而微微低了下去，幻境隨之又往回收縮了一些。外面的風勢更加狂猛酷烈了。

    “我……我沒有……我、我只是覺得……阿斯嘉德不能在今天被毀掉……”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試圖解釋自己的想法，卻覺得自己愈解釋愈糟糕。

    洛基并沒有放松他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壓迫。聽到我的辯解，他只是輕輕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

    “是嗎？……還真的是一個阿斯嘉德的傻瓜才會說出來的話啊?！彼敛涣羟榈赜謱ξ沂褂昧苏Z言殺，眼看著我在他的壓迫之下，維持的幻境范圍愈縮愈小，最后幾乎又恢復(fù)到了我們一開始沖出大殿時的狀態(tài)；看到我的狼狽相，他這才仿佛滿意了一點似的微微頷首，卻并沒有撤下永恒之槍。

    “你現(xiàn)在打算去做的事情，和你在黑暗世界的山崖上不聽我們的話，貿(mào)然現(xiàn)身插手我們的計劃一樣愚蠢?！彼囊暰€飄向了被以太染成一片血紅的天空，臉上浮現(xiàn)了某種帶著一絲空茫的笑意。那絲笑意讓他整個人突然顯得離任何人都很遙遠，雖然他就站在我身邊，他手里的永恒之槍還橫在我手臂上阻止著我去做蠢事，但是他整個人卻仿佛隱在一層薄薄的霧靄之后，讓我無法捉摸分毫。

    他就那樣遙望著天空，沒有回頭，輕聲說道：“記得嗎？我曾經(jīng)問過你……即使我們是神o，但是……一個神又能夠死多少次呢？”

    我下意識地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當然。我記得這句話。

    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們都還在中庭，在神盾局的那艘會飛的航母上。那時，你耍了個小小的計謀，把你的哥哥關(guān)進了那個曾經(jīng)囚禁你的透明牢籠，然后決然按動按鈕，把你哥哥連同那個牢籠從半空中一道扔了下去。

    ……這個問題，真的是此刻你想要問我的嗎，洛基？

    不是想要拋給那個現(xiàn)在正在中庭，憑著一腔愚勇和熱血，還有那“令人作嘔的道德和正義感”，去和擁有以太的瑪勒基斯拼命的人――你的哥哥，雷神托爾的嗎？

    我最后低聲答道：“……不，請不要去試一試看看。”

    ……不管是誰也好，請不要去試一試看看，神o的生命長短。

    即使我們擁有五千年的生命，到了分離不得不來臨的時刻，仍然會覺得歲月太長，生命太短。五千年的光陰讓我們不知道珍惜現(xiàn)下，讓我們總以為以后還有很多很多時光和機會，可以將我們所犯下的過錯都一一糾正；讓我們總是認為很多心里話不必現(xiàn)在就說，很多感情不必現(xiàn)在就表達――可是等到我們想要表達的時候，有可能就已經(jīng)晚了。

    我不想要你留下遺憾。

    我咬了咬牙，無計可施地狠狠盯著已經(jīng)幾乎蔓延至整片天空的那股血紅色的浪潮。

    它們是我實際上真正的族人所cao控的東西。它們將要為我真正的族人那些可怖的野心服務(wù)。我并不是不相信托爾的能力，也不是不相信洛基的計劃――雖然我并不真的知道那個計劃的內(nèi)容是什么――我只是沒來由地覺得，我無法坐視那片可怖的血紅吞噬掉我所熟知的九界。

    我只是覺得我必須阻止它，必須阻止他們。

    可是我不敢在洛基的面前大聲說出我真正的想法和動機。我甚至害怕他會不經(jīng)任何人的提醒就突然記起我真正的面目，記起我那隱秘而令人厭惡輕視的血統(tǒng)來源――和他比起來，我是更卑微可鄙的存在。同樣是與阿斯嘉德交戰(zhàn)的種族，約頓海姆的霜巨人至少只允許了神域人得到一場慘勝，日后神域還不得不有所克制地謹慎對待和約頓海姆有關(guān)的一切事情；但是瓦特阿爾海姆的黑暗精靈，幾乎被神域兵滅掉了整個族群，當他們出現(xiàn)的時候，所到之處，所有的人都亟欲與他們死戰(zhàn)到底，毫無顧慮，充滿厭惡，不計生死。

    我想至此我終于明白了當初洛基為什么要去消滅約頓海姆的霜巨人。我想我終于明白了他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踏上約頓海姆終年冰凍的領(lǐng)土，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奔向彩虹橋，不管不顧地把彩虹橋的沖角指向約頓海姆……

    現(xiàn)在我很確定我?guī)缀蹙蛻阎退敵跬瑯拥男那?，仰起頭注視著天空里那肆意妄為地侵蝕著神域的以太，明白盡管這種心情一旦說出來的話有可能招致所有人――包括自己所重視的那個人――的憎恨，也難以忍耐自己想要去證明自己并不像那些真正的族人一樣兇狠邪惡，想要去證明自己是個真正值得每一個人公正對待的阿斯嘉德人的沖動――

    我忍不住又低聲說了一句：“可是……我覺得我應(yīng)該能夠阻止他們――”

    但是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洛基就向我投來極其凌厲的一瞥。他的目光明亮而鋒銳，像是一柄出鞘的劍。我被那樣的目光所懾，不由得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不敢再說一個字。

    他就那樣微微偏過頭凝視著我，深邃冷峻的綠眼睛里似乎隱隱翻滾著洶涌的暗流。但是最后，他只是簡單地說道：“不，還不到你登場的時刻，約露汀?！?/br>
    說完了這句話，他的目光慢慢地越過了我的臉，我的肩膀，我的頭頂……仿佛飄到了阿斯嘉德已經(jīng)被染紅的天際中去；他看起來似乎有絲出神，眼瞼微微斂下一點，聲音低得如同耳語一般，輕輕把自己剛才的話又喃喃重復(fù)了一遍。

    “……不，還不到那樣的時候。”

    我不知不覺地張大了嘴，又是驚異、又是震撼地望著他的臉。

    但是這樣的沉默并沒有持續(xù)得太久。突然，天空中裂開的大洞里傳來轟隆隆的響聲，伴隨著像刀鋒一樣凜冽的嗖嗖風聲，以及驚天動地的長長一陣巨響，像是那個大洞的另外一端，正在爆發(fā)著一場激烈異常的生死戰(zhàn)斗――

    洛基不知何時從我的手臂上收回了那柄永恒之槍。此刻，他握著槍的右手五指慢慢地握緊，緊得那略顯蒼白的手背上都隱隱綻出了肌膚下青色血管的痕跡。他的臉頰也緊緊地繃著，下頜收緊，仿佛在隱隱咬著牙，壓抑他平靜表象之下并不那么平靜的內(nèi)心波瀾。

    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隨著他的視線一道望向天空中那個此刻發(fā)出震天動地異響的大洞。

    最后，那個大洞里傳來喀喇喇一陣巨響，仿佛是一陣滾過天際的洶涌雷聲。那個大洞都隨之微微震動了幾下，然后，奇跡般地開始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