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尋
街上人流如織,花燈華美如晝。 清河縣外來商戶極多,他手持折扇,一邊是小童,一邊是綠娥,他二人手上拿著冰糖葫蘆吃著。 他眉眼帶笑,一路看著玩著。 走到一個小商販那里,各色的胭脂擺在那里供人挑選,他站在那里有些恍惚,女人用的東西,他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他后知后覺地看向綠娥,“綠娥,你?你是服侍我的人嗎?” 綠娥看了眼小童,“是啊,主子,我從小就和小童服侍你啊。” 陳鐸苦笑了一下,用扇子拍了拍手心,他的手心里應(yīng)該牽著另一個人,“不對,不對,你不是?!彼o緊盯著綠娥,“你忘了你家小姐了嗎?” “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誰???”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陳鐸心上一空眼前一黑,如同墜入無底深淵。 宋美玉。 他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看著床邊紅著眼眶飲泣的母親,他的嗓子沙啞得厲害,“娘……” “阿鐸,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大夫人眉宇間剛見了喜色,馬上就是一段愁緒。 陳鐸顧不上渾身疼,忙問道:“美玉呢?” 大夫人張了張嘴,想起大兒子和自己說的話,只能道:“美玉在隔壁院子修養(yǎng)呢,等你好了就能見到她了。” 只一句,陳鐸就知道母親在說謊,他笑著謊稱自己嗓子疼要喝梨湯,大夫人去廚房給他做,他轉(zhuǎn)頭就從床上爬起來,小童攔他也攔不住,只見他穿上鞋后不知哪處用了力,腿上箭傷包扎好的地方緩緩滲出紅色。 這叁天,美玉分別給綠娥和夢麗寫了信報了平安,給海光的信是早就寫好的,信里還有兩萬兩銀票,讓海光實在受不了就帶著向葵跑好了。 事前,美玉在心里把每個人都想到了,沒想到事到臨頭會出這種慘事,她知道陳家財大氣粗對下人是極好的,撫恤金會給侍衛(wèi)們的家人備好,但心里總是難安,還有陳鐸。 李驁必須要跟著王煥護送絲綢進京。她和李驁商量好了,等陳鐸徹底醒過來,馮守時會和她一起先去京城。 陳鐸醒了,馮守時來給美玉報平安,美玉松了口氣的同時,見他眼神兒有些閃躲,忙問還有什么事,才知道陳鐸跑到那個河畔去了。 美玉蹙了眉,戴上了幕離,和李驁、馮守時騎馬去了河畔。 窩在李驁懷中的每一刻,她都在后悔,自己不應(yīng)該去河畔的,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走,又何必如此戀戀不舍?可是心里又實在放心不下。 前幾天陳鐸浴血的河畔,河畔旁有一棵大榕樹,高崢就是在那里險些殺死美玉。河畔旁已經(jīng)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所以李驁叁人混入人群中不怎么顯眼。 那個曾經(jīng)驕傲得有些傲慢的青年,此刻狼狽地跪在水中,不斷地找著什么,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分享著他喪妻的八卦,將他的痛苦咀嚼成趣味的養(yǎng)料。 言談之中自然有對美玉不敬之處,李驁和馮守時都皺著眉看向美玉,美玉躲在長及腰身的幕離里,只是看著河水中的陳鐸。 陳鋒得了信,急急忙忙地趕來,他走到河水中拉陳鐸,陳鐸一動不動,陳鋒深深地吸了口氣,“阿鐸,你這樣是找不到美玉的,哥哥答應(yīng)你會幫你找到她的,你先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修長的手指攥著一枚珠釵高高舉起,是美玉前幾天遺落在這里的,陳鐸一雙眸子亮得幾乎發(fā)邪,“大哥,我撿到了美玉的珠釵,她曾經(jīng)是在這里的,她曾經(jīng)在這里過?!眲傉f完話,失血過多的他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美玉有些恍惚地看著他,他在找自己,而自己卻站在他身后。 陳鋒這個商場上的鐵血漢子看著自己的弟弟,他的傷腿浸泡在河里,絲絲的血融入河中,看得他心如刀絞,也管不了許多,緩緩跪在了他面前,周圍霎時一靜,美玉的手不住地抖。 “阿鐸,大夫說你的腿再不修養(yǎng)就要廢了,大哥求你了,你先跟大哥回去行不行?”陳鋒的聲音飽含悲痛,美玉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李驁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又大又熱,讓美玉冰冷的手一下子暖了起來。 美玉把另一只手也送了過去,這只手馬上也暖了起來。 河中的陳鐸已被陳鋒和小廝扶著上了岸,眾人見沒什么熱鬧看了,紛紛散了,美玉也沒有停留,拉著李驁的手離開了。 既然已經(jīng)親眼看見陳鐸活了過來,美玉和馮守時收拾行囊準(zhǔn)備進京。李驁回了浣南,在王煥前聽候命令。 陳鐸回府之后發(fā)了高熱,退了熱之后精神也不濟,吃喝都少了些,老太太和大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這一日陳鐸自昏昏沉沉中聽見一聲清亮的女聲,睜開眼一看,是作婦人打扮的優(yōu)曇,正站在床邊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他想笑了一下,卻做不出這個表情,只能看著優(yōu)曇,嗓子啞得沒了人聲,“你回來了。” 優(yōu)曇見狀,心里難過,走到桌子邊借著拿水的動作深深嘆了口氣,在青州孟云久不出現(xiàn)會惹人疑,那里終非久居之地,她和化名于睿的孟云趕回浣南,想要將屋子一賣,帶著錢遠走高飛。 上次成婚的時候,沒能看見陳鐸的妻子,和陳鐸也沒說幾句話,這次正好來看看他們,做個道別,沒想到聽到這種噩耗,陳鋒見到她上門,似乎知道她和陳鐸是朋友,叫她來和陳鐸說說話。 優(yōu)曇取了水,遞到陳鐸嘴邊,他連日吃得不多,十分疲憊,連張嘴的力氣都費勁,看著陳鐸病殃殃的樣子,優(yōu)曇氣不打一處來,揪住陳鐸的衣領(lǐng)將他揪了起來,將水杯懟到他嘴邊,把水灌了下去。 “從夫人失蹤,你這樣多少天了?你算了沒有?”優(yōu)曇將杯子放到一邊,依舊揪著陳鐸的衣領(lǐng),她皺著眉盯著虛弱的陳鐸,“我和你相交幾年,從來不知道你這么懦弱。你現(xiàn)在陷入這種悲痛中不能自拔,可曾想過你的夫人正在遭受什么?也許她現(xiàn)在苦苦掙扎正在等著你呢!” 陳鐸的眼中淚光閃爍,“我……我找不到她。” “找不到就接著找??!”優(yōu)曇松了手,陳鐸倒在床上,優(yōu)曇背對著微微咳嗽的陳鐸,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如果有一天孟云不見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去找他。如果找不到他,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我死?!彼D(zhuǎn)過身,坐到床邊,拍了拍陳鐸的背,“我聽了事情經(jīng)過,馮大人救你回來的時候說過,當(dāng)時只有你活著,沒有看見過女人的身影。” “夫人若是無事想必不會棄你而去,極有可能是高崢回來了,將夫人擄走。即使不是他,也有可能是別人呢?!眱?yōu)曇將陳鐸扶起,逼視著陳鐸,“事已至此,你還不振作起來嗎?” 陳鐸的淚從眼眶中滑落,喃喃道:“有些時候,我不敢想?!?/br> “那就不想,你要先振作起來,好好吃飯好好休養(yǎng),只有你好起來,才能有精力去找夫人啊?!眱?yōu)曇苦口婆心勸道,終于讓陳鐸起身叫了飯。 夢麗和綠娥兩個人早就知道美玉的計劃,沒想到中間會出這種岔子,幸好后面收到了美玉的親筆書信,兩人才放下心來?;侀w內(nèi)夢麗在外人面前顯得極其難過,也不是假的,她還從未和美玉分開過。 綠娥看了信馬上就給劉皓娘看了,那時美玉失蹤的消息還未傳到清河縣,劉皓娘差點被美玉的大膽嚇暈。與外男私奔這樣大膽的行徑,讓劉皓娘懷疑這真是自己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兒能做出的事嗎?她甚至懷疑這是美玉被人控制了寫的信。 幸好之前美玉已和綠娥攤牌,綠娥將自己的身契給劉皓娘看,又把美玉之前和自己與夢麗的講話說給劉皓娘聽,這才讓她信了。 美玉在給綠娥的信中也寫了給母親的話,是讓母親放心,她如何能放心?劉皓娘糾結(jié)萬分,知道自己能去找兒子們,讓他們?nèi)フ依铗?,將meimei帶回來??墒菐Щ貋碇竽??她能想到美玉被眾人唾棄的結(jié)局,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在美玉失蹤的消息傳到清河縣的時候,當(dāng)著眾人的面聲嘶力竭地哭了一場。 宋君緯和宋君盛聽見meimei失蹤,連忙去了浣南城陳家,親自帶著人去meimei受襲的河畔,自然什么都找不到。被歹人擄走了,這是他們每個人猜想到的原因,陳家的侍衛(wèi)為了保護美玉幾乎死盡,他們宋家也沒什么好苛責(zé),只能盡力讓陳家去找人,至于找到人之后,陳家若是不愿意再接納美玉,他們愿意與陳家和離。 海光收到美玉的信,看見信上的殷殷之語,還有那兩萬兩的銀票,跪在佛前,祈求神佛保佑美玉無災(zāi)無難。 她這一生,真心對她的人少,像美玉對她這么好的人只有這一個。 大殿上的融融火光照在她如玉的側(cè)顏上,季九緩緩走到她身后,“法章已經(jīng)在天雪山將武器打造好了,接下來就是練兵,你想去看看嗎?” 海光抬眸看向大殿中面容慈悲的菩薩,“練兵有什么好看的,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應(yīng)該是再去找些錢嗎?” 季九蹲在她旁邊,伸手摩挲她的肩膀,“娘娘又有什么好辦法?” “這次不如就拿梅家開刀吧,這樣我就能回家了,回了家之后,能弄來的銀子就多了。”海光看著季九的眼神媚眼如絲,在供奉佛像的大殿中顯得那樣明媚。 “好?!奔揪诺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