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琥珀撩了撩額邊碎發(fā)，這個動作格外有女人味：“我來神州后，看到的男女都是西裝革履、華服盛裝，乍見安百璃時，我就在好奇，她是什么樣的家庭。后來和她逐漸熟識了，我才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個可憐人，我以前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便是慘淡至極，不許笑我，那時我還有些自大，后來我意識到，這世上還有許多遭受了苦難卻無法發(fā)聲的人，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值一提。”

    陸離嘆了一口氣：“是。我最初也是因為同情才幫助她的?！?/br>
    “可是同情一直都是上位者施予下位者的，不是嗎？”溫琥珀的聲音很輕，“尊嚴(yán)是靠自己去爭取的，不是靠同情維系的。過于泛濫的同情也許會導(dǎo)致某些誤會。”

    “你為什么不考慮安百璃呢？”這句話不像是女朋友能問出來的，但卻是溫琥珀能問出的。她總有這種特質(zhì)：好像隨時能將自己置于旁觀者的位置，認(rèn)真、嚴(yán)肅地提出理性疑問。她補(bǔ)充：“是因為你覺得她打扮比較土氣嗎？”

    “中文學(xué)得不錯，土氣這個詞都會了。”

    溫琥珀展顏一笑，那冷冽的氣場蕩然無存：“謝謝~”

    “倒不是因為她外貌的緣故。我這個人臉盲，分不清漂亮不漂亮的?！标戨x認(rèn)真地說，“只是我不太喜歡她的性格。感覺，唔，怎么說，負(fù)能量太多了，活得太累了。我和她出身有些類似，所以我對這方面比較敏感吧。”

    對陸離來說，安百璃總能讓他想起自己過去艱苦生存的日子，而琥珀恰恰相反，琥珀身上有著他所渴望的、不曾擁有的對未來的希望。雖然琥珀總是口口聲聲說這個世界有些無趣——陸離反倒覺得這樣嘴硬的琥珀有些可愛。

    見陸離望著她傻笑，溫琥珀輕輕推了他一下，似怨似嗔：“說正事，不許笑了……”

    “好好好。都聽你的?！?/br>
    “你明天好好關(guān)照一下百璃，不要讓她做沖動的事，如果有我能做的，你告訴我，我都會答應(yīng)的?！睖冂甑捻娱W閃發(fā)光，“不要傷害她，好嗎？”

    *

    翌日中午，陸離心里琢磨著用詞，找上一個人蹲在天臺的安百璃。安百璃見到他，直接調(diào)頭就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陸離拉住這土妹子的手臂：“安百璃，我們聊一聊吧？”

    安百璃小聲嘀咕：“有什么好聊的。你不去陪你女朋友嗎？”

    “坐，坐?！?/br>
    安百璃不坐，就釘釘?shù)卣局?/br>
    真倔。陸離想。這姑娘就是認(rèn)死理，認(rèn)準(zhǔn)了一件事死不回頭。

    “百璃。你中午沒吃飯嗎？”

    “……”安百璃不說話，她中午一般不吃飯，美其名曰減肥，其實是為了省錢。她知道自己一旦承認(rèn)，陸離肯定會帶她出去吃飯，可她同樣知道陸離也沒錢，陸離帶她出去吃一頓他自己肯定也會少吃好多頓。所以干脆咬著下唇一句話不說。小村姑心里想，等自己以后有錢了，就把陸離包養(yǎng)起來，不讓他和別的女人說話，天天給他好吃好喝，吧他喂得胖胖的，這樣就不會有其他女人來搶她的陸離了。

    陸離早有準(zhǔn)備，他多買了兩個三明治，一個留給自己當(dāng)午餐，一個給安百璃。

    “我們一起吃。”

    安百璃猶豫地接過三明治，終于放下那股驢勁，弓著腰啃三明治。她其實早就餓了。或者說，每天都吃不飽。

    陸離什么也沒說，陪她一起啃著寡淡無味的三明治。對于他們來說，這樣的食物已經(jīng)足夠果腹了。

    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偏頭去看，發(fā)現(xiàn)是安百璃一邊流著淚一邊小口啃著三明治?？隙ú皇且驗槿髦翁贸员桓袆恿?，陸離想。

    “……你不喜歡我……干嘛要對我這么好……”她啜泣著，口水絲拉在三明治上，看起來狼狽極了，“你讓我一個人呆著不好嗎……為什么……拉了我一把，然后去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

    “明明我是先來的……為什么……明明是我先認(rèn)識你的，你干嘛對我視而不見。要是這樣，你當(dāng)初別管我不就行了嘛……讓我一個人死在角落旮沓里，這樣也沒有我這個妖怪打擾你和溫琥珀了……”

    哭到連三明治也咽不下了。

    陸離心中一軟，他此時經(jīng)歷尚淺，不知道如何面對安百璃。他從褲兜里翻出幾團(tuán)上廁所時沒用到的衛(wèi)生紙，猶豫一下，遞給了安百璃：“擦一下鼻涕吧，都哭花了?！彼麤Q定，以后和女孩子相處，兜里一定要備一份小包紙。

    安百璃顫手接過紙團(tuán)，嗚嗚哇哇地哭得更大聲了：“你是因為嫌棄我丑嗎？”

    陸離連忙安慰她：“不丑不丑，我覺得你很漂亮的，比，額，嗯，比溫琥珀還漂亮?！边@是實話，安百璃的五官更加精致和諧，雖然造型有些土。

    “嗚嗚嗚——”

    “誒，你別哭別哭了，好了好了，別哭了……”陸離手忙腳亂。

    半空中的幽靈微微一嘆，自己的感情債，原來是越積越多的啊?？粗莻€哭得眼汪汪的小村姑，和那個生疏幼稚的自己，幽靈心中的求死欲望莫名淡去不少，他覺得……如果能回去就好了，回去陪陪自家那個愛哭鬼……如果能回去就好了……

    第5章 歲月靜好

    陸離對安百璃實在是生不出愛戀之心，他更多的是同情。這一天，陸離和安百璃說了許多，他毫不隱瞞地將自己所有的想法講述出來，希望得到安百璃的諒解——事實上，安百璃也確實諒解了，至少表現(xiàn)得如此。她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陸離松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其實只是安百璃搪塞他的借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