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等到他敲完最后一個感嘆號,關于那場離奇曲折夢境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當陸離推開門時,看見老村長正逗弄著招財,他用拐杖戳著一塊肥rou,在招財面前晃來晃去,就是不讓大黃狗啃到,急得招財上躥下跳。他注意到陸離已經背上了背包,問:“要走了嗎?” “嗯。謝謝您的款待?!标戨x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卻見龔村長擺擺手,一臉嫌棄地說:“我家招財都不稀罕這玩意,你留著自己用吧?!闭胸斠才浜纤频帽嫩Q兩下,顯得極有靈性。 他目送著陸離離開,拐杖上的肥rou也被招財叼走。老人一只手背在身后,顫顫巍巍地回到宅子里:“招財,終于要到明天了?!彼叩嚼宵S歷前,看著上面猩紅的數字十一,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只是因為年齡過大而自然流出淚水。 老村長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伸手撕下了這頁日歷。 “今天能睡個好覺了?!?/br> * 撥開胡亂生長的雜草,依稀能看見此地曾有一條光禿禿的小路。常走的叫路,不常走的話,路也自然會消失了。陸離不清楚這條小路有多少年未曾與人類的鞋底接觸過,也不知究竟要何等漫長的歲月才會讓雜草生長得足有半人高。越往梅家老宅靠近,沿途越是荒涼,所見都是枯敗落寞的老房子、干涸又遍布苔蘚的古井、發(fā)潮發(fā)霉的柴火堆……到目前為止,陸離依然沒有見到其他活人。 打開手機,信號時有時無,與楚靜怡的聊天還停留在“早上好~”那一欄。也不知安百璃睡醒沒?不知怎的,陸離現在格外想念她,他決定等他回家后,帶著安百璃去一趟有白色海豚的水族館。 繼續(xù)往前走,跨過一座小山包,便看見滿地的土墳簇擁著正中的一座建筑——那就是梅家老宅。這些墳包足有一個成人腰高,反倒是刻有名字的墓碑顯得格外渺小。其中一塊墓碑尤其特殊:“吾妻梅錦流之墓”。陸離猜這是安顧來立的碑,到底是個癡情男兒,被梅錦流騙得那么慘還是讓她落葉歸根。 陸離擷了一把野花,放在梅錦流墓前:“你若是還有良知,要保佑我家百璃能健康平安?!?/br> 陰風陣陣,像是梅錦流做出了回應,又像是大自然無情的拂袖。 撕開攔路的蜘蛛網,陸離闖進了這棟十年無人問津的老宅。陸離走到大堂,只見一旁的銘牌上刻著:“1892年梅秀征于城峽橋鎮(zhèn)重建,特此紀念?!蓖镒?,便到了主臥,一張發(fā)霉的木床橫亙在房間里。 就在這時,陸離聽到老宅深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但當他側耳傾聽時,卻又發(fā)現那聲音消失了。那不是尋常的腳步聲,那聲音格外拖沓猶豫,像是一個瘸了腿的病人拖在殘肢在一點點挪動一樣。 這房子里還住著人嗎? 陸離沒有出聲,他安靜又謹慎地回到大堂,按照殘存的記憶尋找梅錦流所說的埋藏之地。很快,陸離注意到一處地板磚比其他地板磚亮了三個色度,他用一根生了銹的鐵棍將這塊板磚撬起,果然看見內里埋藏的一個方盒。 只是他撬開板磚發(fā)出的噪音有點大,老宅深處的事物似乎被驚擾了,那拖沓的腳步聲又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 陸離想起了初入山竹村時被不明生物追逐的記憶,他抱起方盒便往外走,沒有持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心。 離開了梅家老宅,陸離趁著陽光燦爛,尋了一處開闊之地,開始閱讀梅錦流留下的日記。打開爬滿蚜蟲的日記本,日記里的第一句話就讓陸離眉頭緊鎖: “你錯了?!?/br> 錯了?我哪里錯了? “我原以為我的代價只是單純的死亡,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梅錦流的日記沒有日期,每一頁上她只寫了一點內容,不像是一次性寫完的,“如果只是死亡的話,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只要能留下后代,死亡也并非一件恐怖之事?!?/br> 是啊。人類對后代的需求來自于對永生的渴望,只要自己的基因不斷傳承下去,便代表他能永生,他的某種性格特質能永遠存在于此世。 “可是,我發(fā)現我根本無法懷孕?!边@句話讓陸離的瞳孔急劇放大。梅錦流說她無法懷孕?那安百璃是怎么生下來的? “我一開始以為你欺騙了我,在未來,我根本沒有后代,沒有一個叫安百璃的女兒。那只不過你的謊言?!?/br> “可是我漸漸發(fā)現了問題的關鍵。我和安顧來……還有另一個人都去過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我們的身體都很健康,理應有一個健康的寶寶?!?/br> “這種事實與邏輯不符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說明我的代價可能并不是所謂的死亡,而是絕嗣。” “我能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我的孩子要因我而永遠被埋葬在未生的黑暗中?!?/br> 梅家人好像都是如此,骨子里都是偏執(zhí)狂。梅秀征被大水沖走前,哪怕rou體被水流撕扯成rou條,也要伸手去抓住女兒;安百璃失去陸離時,情愿起自殺,情愿去殉情。那作為同一血脈的梅錦流呢?她會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嗎? “所以我開始嘗試改寫代價?!?/br> 這句話之后有好多頁的空白,像是梅錦流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續(xù)寫。 翻到日記本的一半時,梅錦流的字跡才重新出現: “對不起,我嘗試過很多方法?;蛟S釀成了無可挽回的后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