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夫妻又是感謝又是磕頭，淚都要流干了，看得樓層里的其他人眼中一陣朦朧的濕潤。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存（12）

    在這個樓層里的，誰沒死過三五個親戚的？

    這一路過來，見證的死亡實在是太多了。

    因而觸碰到這樣的場景，便忍不住潸然淚下，醫(yī)生的眼眶也通紅的，因為他也想起了自己那無辜慘死的長子。

    但逝者已逝，活著的人要向前看，醫(yī)生明白這個道理。

    抹了眼淚，醫(yī)生扶著陳伯告別了一直跪地感謝的兩夫妻，回到樓梯間附近，陳伯傷感得有些站不住。

    因為診治的過程還挺長，所以魏有祺已經帶著劉小胖陳寶怡他們下去提水了，上面就剩下周柏一個人看浴缸。

    醫(yī)生扶著傷感的陳伯席地坐著休息，大概是感覺到了兒子的關心，陳伯一雙布滿了褶皺的手終究是捧著臉，痛苦地啜泣了起來。

    先前陳志死的時候，最傷心的是丁老師，哭得幾乎不能自已。

    那時陳伯作為現(xiàn)場唯一的長輩和男性，他既要安撫丁老師的情緒，又要照顧小陳睿，哪有功夫難受傷感。

    后來醫(yī)生回來的喜悅沖淡了死亡的悲傷，陳伯竟是一直撐著到方才。

    也就是現(xiàn)在，他才突然回味過來似的，被巨大的悲傷充斥了胸腔，痛苦得難以自抑了。

    醫(yī)生抱著老父親顫抖的肩膀，沉默地安慰著。

    周柏只能在一旁默不作聲。

    看35層里的人生百態(tài)，小團體之間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彼此的關系，既不想過于親近，也不愿生分了。

    維持著那種表面客氣的脆弱情誼。

    在這情誼之下流淌著的真實情感是什么，沒有人知道。

    魏有祺帶著眾人下樓。

    水已經淹沒到第20層，曾經所有盤踞在這里的小家庭都轉移到了樓上的其他地方，現(xiàn)在這里除了個別正在撈魚抓魚的人以外，幾乎無人。

    連21層也沒人居住了。

    “水桶給我，我們到窗戶外打活動的水，不要這里面的死水。”

    魏有祺在身上綁了繩子順著消防通道的窗戶爬到外面去，外面的狂風還在擊打著水面，他們像是居住在海中央孤島上的棄民，這無邊無際的海平面，好像就是他們的命運，漫無目的，說不準哪天就消失無蹤了。

    水面的很遠處，有一群冒頭的建筑物，下半身都陷在水里。

    很不幸的是，那群建筑物的平均高度在25層左右。

    不知里面的幸存者們，最終該何去何從。

    魏有祺將水一桶桶打上來，里面的人接著，陳寶怡雖然板著一張臉，也不與任何人說話，但還算主動，自己提到了兩桶水就站在一旁等候了。

    羅威看到她一個人站在角落，想到剛才和老陳聊天的內容，看意思老陳也是很想和這個女兒緩和關系的。

    便上前去與陳寶怡搭話，先是問她水重不重，說這么提上去還蠻辛苦的。

    陳寶怡不太想理這種沒有營養(yǎng)的廢話。

    羅威也不是個擅長聊天的人，但這人有個特點是特別有耐性，有耐性到令人厭煩的程度。

    他就是那種去別人的店里買一件東西，可以和店老板磨兩個小時，而且目的還不是為了講價的人。

    “其實天底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但有的時候用錯了方法……”

    羅威聊著聊著就想到了他們家羅俊軒小的時候。

    也許是從小沒有母親的教養(yǎng)，那孩子從小就叛逆，無論和他說什么，講什么道理，他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和陳寶怡現(xiàn)在的模樣差不多。

    “我家那個小子，平時雖然看著冷漠，但實際卻很關心我。上一次我們在南沙大橋上，要不是他救我一下，我這條老命肯定沒有了?！?/br>
    羅威說著還淚眼婆娑起來。

    想起和羅俊軒這些年的種種，一個人養(yǎng)育孩子的辛苦，聲淚俱下，十分感懷。

    陳寶怡冷淡地移動眼睛看了他一眼。

    終于開口：“不要把你的經驗套在我身上，你兒子是你兒子，我是我?！?/br>
    羅威說：“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你爸以前雖然有些不是，但他不也在慢慢改正嗎？你看我兒子，以前也是對我橫眉豎臉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因為海嘯還是什么，現(xiàn)在對我越來越關心了，昨晚上還跟我談心呢?！?/br>
    陳寶怡冷笑了一聲。

    問羅威：“父母的心都一樣？你打過他嗎？打過幾次？”

    “你有沒有冬天的時候凌晨把他趕出去？”

    “你有沒有把他打得幾天下不來床？”

    “你有沒有羞辱過他，把他的自尊心打擊得一文不值？”

    “還有，你真的確定你的教育方式很好嗎？”

    “一個人之所以會對自己的父母冷漠，一定是心中厭惡著他們的父母?！?/br>
    “你不會以為你兒子真的很認同你吧?！标悓氣靶Φ?，“正常的子女關系至少是魏有祺和梁書宇那樣的?！?/br>
    陳寶怡的雙目逼視著羅威，一雙眼睛里充斥著鋒利的質問和諷刺嘲笑，“所以你確定天下的父母都一樣？”

    “何況他根本不是我父親，你有什么資格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br>
    羅威被她一連串的逼視問得啞口無言，好半晌，魏有祺他們都提到了水，人手兩桶匯聚到這里來，老陳和羅俊軒也走過來了，羅威就不好繼續(xù)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