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取保候?qū)彽囊?guī)矩,莊恒在調(diào)查完畢之前都不能隨意離開香港,不能重回莊氏。莊恒只能遙控指點著。這也沒什么大不了,不過是將莊氏大樓的主席辦公室搬到莊園罷了。由于事先的安排詳盡,莊氏的高層也都是真本事的人,后幾天莊氏并沒有出亂子。楠兒在上海穩(wěn)住了內(nèi)地局面。他放出話,要退伙變現(xiàn)都可以,莊家有足夠的資金支付。但是從此以后,莊氏的任何生意他們都不得染指。幾大商業(yè)銀行和有業(yè)務往來的合作對象都紛紛發(fā)表聲明,與莊氏的合作不變,希望共度難關(guān)。香港這邊股價的下跌是難免的,總算不太離譜。 市場部門報告,有人趁低在吸納莊氏的股份,只是動作還不甚明顯。在這個風頭上,不能有太大動作,免得被增加一條妨礙市場經(jīng)濟正當運行的罪名,所以莊恒只淡淡對宋天明說,“靜觀其變吧?!彼翁烀餍Φ溃骸笆?。渾水摸魚罷了。無論是誰,想憑一己之力吞下所有游散股份,癡人說夢?!?/br> 我沒有回養(yǎng)和上班,一方面現(xiàn)在外面對莊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在莊氏保安部的安排下,家中個人外出均有專人陪同。我要想回醫(yī)院去,估計得帶著4個黑衣大漢才能讓莊恒放心。這實在太招搖,好事辦不成,反而還壞了養(yǎng)和的秩序。另一方面我也不想離開莊恒。他雖說是不到莊氏去,可每日在莊園竟顯得比平常還忙了好幾倍似的。眼見著胡煥明的案子就要判下來了,負責為他辯護的是莊氏的首席法律顧問,上官鴻。就上官鴻這陣子向莊恒匯報的情況來看,定罪是肯定的了。畢竟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莊恒心中的不自在可想而知,這些天他都沒好好的休息過。 “今天,胡天的案子就有結(jié)果了吧?!蹦骡诓AЩǚ康奶僖卫镟ㄖ瑁b似不經(jīng)意問我。我持著剪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繼續(xù)修整那株新送來的“寐苒”。半晌我直起腰來,端詳著,滿意的一笑,招手叫過門外侍立的一個小丫頭,“把這花移到向陽的地方去?!毙⊙绢^忙答應著走了。 我洗了洗手,坐到穆怡的身邊去。她盯著我嘖嘖的嘆道,“寶貝兒,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賢良了。還真有那么點子貴婦的味道了。”我瞪她一眼,什么話!我這貴婦都做了幾十年了,她居然今天才說我有這么點味道了?!氨緛砭褪锹铮阏f你以前,連家都不著,誰能指望從你身上看到什么當家主母的氣質(zhì)阿?!蹦骡斎幻靼孜以谙胧裁?,閑閑得貧嘴打擊我。這些日子,她見天跑莊園來,我陪莊恒,她陪我。這個傻女人為了那些陳年舊聞,把手下的新聞官統(tǒng)統(tǒng)的發(fā)作了一頓。用她的話說,縱然止不住流言蜚語,解解氣也是好的。我聽了大笑之余,很認真的告訴她,“jiejie,你這叫妨礙新聞自由?!?/br> 想起胡天的案子,我輕輕嘆了口氣。穆怡也收了笑臉,拍了拍我的手背?!扒f恒還好吧?”她問。我搖搖頭,“他傷心是為了這個人。說起來,我認識胡煥明都三十多年了。做小姑娘的時候就把他當大哥一樣看?!?/br> “你別想那么多了。老胡那個人我也認識,是個漢子,現(xiàn)在跌倒了,他終會撐過去的?!蹦骡站o了我的手。她與胡煥明并沒有交情,而且還受過他老婆的氣。當初在背后放冷箭,到處亂傳穆怡閑言閑語的人中就有那位胡夫人。 我點點頭,看著穆怡道,“我沒事的。倒是你,臉白的跟紙一樣,氣色這么差,怎么回事兒???給你做個檢查好不好?” 穆怡一愣,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明顯不自在起來,眼中閃過幾絲陰霾。我還待再問,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遠遠便瞅見花園小徑處,福慶匆匆的跑過來。 “怎么了?”我皺眉問。 “胡先生的夫人來了,直嚷著要見先生和您。可先生剛剛才歇下,我們不敢驚擾,您看?”福慶急急的道。我心里一蹬,看來判決終是下來了。 “她人呢?誰陪著她的?”我問。 “是上官律師。聽說是判了5年??礃幼酉袷巧瞎俾蓭煕]勸住胡夫人,才到莊園來的?!?/br> 我拍拍額頭,對穆怡道,“我去見見。你在這等等我?”穆怡應該是不愿見到那位胡夫人的。哪知她想了想,還是道,“我陪你去吧?!?/br> 我們到得前廳,便見到胡煥明的夫人張惠芬鬢發(fā)散亂,雙目紅腫的呆坐在沙發(fā)上。老態(tài)盡顯的她,哪里還有半分以往社交場上趾高氣昂的樣子。我對她向來沒有什么好感,可見此情景也不免心生感觸。 上官鴻見了我如釋重負,趕緊喚道:“夫人?!蔽尹c點頭,示意他坐下。 胡家夫人呆滯的盯著我,漸漸回神,連禮數(shù)都顧不得便撲上來要抓住我。我下意識的往后一退,穆怡便趕緊上前替我擋了一擋。她輕道,“胡太太,好久不見了。” 張惠芬的目光在穆怡臉上打了幾個轉(zhuǎn),居然浮現(xiàn)了幾絲鄙夷,直直抽回了手。我心下大怒,什么人啊,到了這般地步她居然還會看不起別人?穆怡不跟她計較也就算了,什么時候輪到她嫌棄穆怡了?我剛剛對她生出的幾分同情一下盡消。當下也不跟她打招呼,只挽了穆怡坐下。穆怡自我解嘲的笑笑,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別太冷淡了。 張惠芬這才意識到什么,轉(zhuǎn)到我身前哽咽道,“蘊茹,啊,不。莊太,求求你,看在我們相交這么多年的份上,請莊先生救救我們家老胡吧。他年紀這么大了,怎么受得了那份牢里的罪啊。我知道他不爭氣,連累了莊先生,可現(xiàn)在只有莊先生能救他了-------”聽著她的哭訴,我望了望上官鴻,他無奈的攤了攤手搖搖頭。 我知道,律師們都已經(jīng)盡力了。錯了,就是錯了。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承擔責任。 “胡太”,我緩緩開口,“可以做的,莊先生都已經(jīng)做了。案子法院已經(jīng)判了,他也無能為力了。好在孩子們也都大了,都能照顧你了。等胡大哥出來,一切都可以從頭來的。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盡管告訴上官律師,我們這么些年的朋友了,自當盡力的?!?/br> 張惠芬開始呼天搶地的痛哭。無可深勸,我們也只能陪著。我側(cè)頭看了看穆怡,只見她皺著眉緊緊抿著唇看著眼前儀態(tài)盡失的胡太太。臉上忽明忽暗的,似有什么極難決斷的事一般??磥斫裉斓氖掠钟|及她敏感的那根弦了。我心里一緊,握住了她的手。 好半天,張惠芬才止住了哭聲,在我再三保證會請莊恒幫他們之后,她才抽抽噎噎的跟著上官鴻離去了。 “女人的生命中一定要有男人嗎?男人真的是女人的全部嗎?”穆怡幽幽的問。我愣住,答不出來。 穆怡接了個電話,神色更凝重了。我知道應該他了,故作輕松的打趣道,“快去吧。在你的問題還沒有答案之前,權(quán)且怎么舒服就怎么著吧?!彼龕澣灰恍?,揮揮手,自走了。 我自己坐在偌大的客廳中央,看著落地鐘一下下的搖擺著。楠兒守在內(nèi)地,宇兒人還在肯亞。莊恒的意思是不要她趕著回港,既然去了,就好好做些事情。現(xiàn)在這樣的時候,她回來了不過就是多一個被媒體追蹤的焦點罷了。其實我倒是想讓女兒回港。不為其他,只是覺得她這次赴肯亞有些突然。原本她還喜滋滋的跟我說要趁有空跟王竟到瑞士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讓我放王竟的假。結(jié)果卻是她一個人跑非洲去了。理由是,醫(yī)療隊缺人手,要她去幫忙。 我環(huán)視著空曠的有些嚇人的廳堂,不僅感覺到了一陣清冷,環(huán)緊了自己也沒有半分溫暖。我坐不住了,站起來直往樓上沖。 臥室里,莊恒猶自閉目沉睡著。枕邊眼鏡和文件隨意的放著,想是倦極了,才肯睡去的。我望著他深深舒展開來的眉眼,平靜的面龐,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原本亂成一團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輕輕坐上床,鉆進被中,緊緊偎向他,將頭枕在他的臂彎里。他動了一下,卻沒有醒,只習慣的將我攬在懷里,在我的背上輕輕的拍撫著。睡過去前,我模模糊糊想起穆怡的那個問題,也許女人求的也就是身邊有這樣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不求他權(quán)傾天下,不求他富可敵國,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在身邊,這就夠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夜幕濃重,一盞微弱的睡燈亮著,莊恒靠坐在床頭一手翻文件一手輕輕順著我的頭發(fā)。懶懶的不想起身,偷偷瞇了眼覷他。他也沒反應,陡自擰著眉在文件上圈畫著。半晌,微微一哼,“醒了還不起來,看著我做什么?!背梁竦穆曇衾洳欢〉捻懫?,倒把我嚇了一跳。輕捶了他一下,“干什么裝神弄鬼的,嚇我一跳。”他又好氣又好笑的甩了手上的東西,翻身對上我的臉,“太座,是誰嚇唬誰呢?惡人先告狀。”我不依不饒,“不管,就是你錯!”說罷極兇狠的和他對視。他眼底盡是暖暖的笑意,點點我的鼻子,“越發(fā)孩子氣了,恐怕以后莊宇都得讓著你了?!笔裁丛挘∧梦腋畠罕壬狭?。我懶得理他,閉上眼繼續(xù)睡。 “還睡啊,這都八點多了,今晚家里的門衛(wèi)是不是可以放個假,你去替他們守門去?”nongnong的趣意帶著溫然的氣息在我耳邊拂過,溫柔的吻印在我的耳垂,似誘導又似蠱惑。我心神一亂,只得把發(fā)燙的臉埋進他的胸膛。不意外的聽到他爽然的笑聲------ 待我們雙雙下樓,福慶連同一并下人都明顯的松了口氣,趕緊忙著布置飯菜。莊恒牽了我在桌邊坐下。我看了看滿桌精致的不亞于藝術(shù)品的菜肴,竟然一點食欲都沒有。動了兩口干貝冬瓜盅,配合著挑了幾粒米便放下了筷子,對福慶道,“給我杯茶?!?/br> “怎么了,不合口味?想吃什么,讓他們現(xiàn)在去做了來,空著胃喝茶干什么。”莊恒不悅的道。他最見不得我不吃東西。我苦著臉看他,“吃不下嘛。一頓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闭f著擺擺手便要離開飯廳。開玩笑,再坐下去還不被他訓死,早點逃走是上策。這陣子許是心里不太平,吃什么都覺得是積了食,難受的很。 “蘊茹!”莊恒肅聲的喚我,神情俱是擔心和不滿。恰巧此時有人引著黃興進來,我樂得有人頂替我陪莊恒吃飯,粲然沖黃興一笑,不由分說請他坐下,示意福慶添碗筷?!斑@,嫂子,我已經(jīng)吃過飯了,你們慢慢吃,我在外面等著就是了。”黃興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莊恒臉色有幾分不豫,不敢造次。 “黃興,坐吧。正想著要找你?!鼻f恒總算開聲說話。 我陪了個大大的笑臉,退出了飯廳。左右無事,便到診療室去翻了盒醫(yī)療錄影帶看著。不知怎的,下午穆怡有些蒼白的臉色和那讓我摸不透的神情帶出了我心頭的不安,暗暗下定決心,改天定要給這女人好好的做個身體檢查才行。這二十多年來,除了父母、莊恒和兩個孩子,我最親的就是穆怡了。甚至好多的話,好多的事,我不能說給任何人聽,只有穆怡知道,只有穆怡明白。 正胡思亂想著,門被輕輕推開了,是莊恒。我隨口問,“跟黃興談完了?”他嗯了一聲,坐到我身邊,“去換件衣服,我們出門去?!蔽乙苫蟮耐蛩?。出門?都什么時候了,也沒聽他提起有什么晚宴啊。他淡淡一笑,“前些日子聽莊宇說起,當年上環(huán)那家甜品店好像還開著呢,多少年沒去了,我記得你總說那里的紅豆沙做的不錯。這些天總悶在家里,陪我出去透透氣罷?!蔽倚念^一暖,說不上來的滋味一齊涌上來。我拉過他的掌心,掩飾的撒嬌,“我要吃魚旦面,豬骨粥?!彼汇叮S即笑道:“尖沙嘴的街邊攤檔?行,聽你的?!?/br> 久違了多少年的大排擋,少女時跟莊恒拍拖看電影完了總會不顧他的反對,樂顛顛的找家街邊小攤大吃大喝一頓。伴著各色路人的高談聲,老板的叫賣吆喝聲,啤酒瓶的碰撞聲,還有隱隱的燒烤香,俗世的紛爭喧鬧,喜怒哀樂這么暢快淋漓的撲面而來,從寧靜華雅的莊園驀的到了這里,竟讓人有一種久違的活力和真實。陪著我們出來的黃興見是到了這等地方,面露難色的對莊恒道,“恒哥,這里人太雜,不如------”莊恒揮手止了他的話,攬著我的腰低頭問道,“上哪家?”我笑嘻嘻的隨手一點,黃興只得跟著。這等人間煙火濃重的地方,沒有人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不過就是一食客罷了。我拿了單子去點了一堆的燒烤臘味,滿滿排了一桌,開始開動。莊恒和黃興要了些酒,一邊喝著一邊談笑?!皩嵲诳床怀鰜恚┳泳挂矔竭@里來?!秉S興本就是個好爽人,大家都熟的很,也就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了?!安贿^當年剛開始跟著恒哥打天下的時候,這里的宵夜沒少下肚?!蔽叶肆艘煌肷鷿L粥一勺勺喝著,聽了他的話只是笑。抬頭對上莊恒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滿是欣慰和寵溺。 “總算看到你開開心心吃東西了?!碑斘覀儌z坐在滿記甜品店的包廂中,莊恒長嘆。滿記雖說還是以前的老字號,可門面派頭造就不是以前那間簡陋的小鋪子可以比的了,所幸味道還算正宗。我撥弄著手邊晶瑩剔透的芒果小元宵,有一搭沒一搭的送到莊恒嘴邊,看他無奈喝下。思慮良久,我輕輕對他說,“恒,謝謝你。我讓你擔心了。”我知道今天是我任性了。我知道自己不該在他已然背負了很大壓力的時候還讓他cao心。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說什么傻話呢。蘊茹,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在他眼底我讀到了急切和擔心,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我低低的道,“你放心?!辈还芪磥韺绾巫兓茫还芪覀冞€要面對多少大風大浪,但此刻,我們彼此相依,心意貫通,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