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 談
管亥突的又激動起來,聲音顫抖道:“就因為那領(lǐng)頭的校尉與當(dāng)?shù)氐目h令是狐朋狗友,如此血案到了官府那里,竟然只是賠了十兩銀子!” 管亥此時已悲憤莫名,眼角盡裂! “我好恨!這是什么世道!”管亥仰天大吼道。 然后血紅著眼睛看相張?zhí)?,道:“而我父親因為此事,被氣的一病不起,兩個月后就含恨而去,你知道父親臨終時給我說了什么嗎?” 張?zhí)鞊u了搖頭。 父親拉著我的手,用盡最后的力氣,叮囑我一定不要去報仇,讓我好好做人,做一個良民,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啊,如果我父親知道他現(xiàn)在的兒子已經(jīng)成了反賊強盜不知道是不是死不瞑目了,哈哈哈……” 張?zhí)齑藭r心中也恨不能親手殺死那縣令和校尉,沉聲道:“管大哥此后就沒有去報此深仇嗎?那幾人現(xiàn)在何處?” 管亥苦澀道:“你以為我不想嗎?那北海郡多年以來一直被孔氏家族所控制,多年來北海太守根本就沒有換過,勢力更是在北??じ畹俟獭?/br> 張?zhí)煨闹幸惑@:北海,怪不得歷史上那管亥會率兵圍困北海了,原來是想報仇,不過沒有想到卻惹來了劉關(guān)張三兄弟,白白丟臉性命。 好一會,管亥才平復(fù)了下來,接著道:“張將軍,你是世家子弟,沒有經(jīng)歷過哪些,怎么夠體會一個兒子看著自己的母親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的悲哀了?!?/br> 張?zhí)炜粗咽峭床挥墓芎?,心情無比的沉重,也許在朝廷上哪些所謂的大漢父母官看來,管亥這些黃巾軍只是一些死不足惜的賊寇。可在張?zhí)炜磥硭麄儾贿^只是一群無路可走鋌而走險的可憐人兒罷了。 記得自己以前看史書時只是寥寥數(shù)語:“管亥,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的黃巾軍青州郡渠帥暴亂,圍困北海,后被關(guān)羽斬于馬下。 哪想到其中的血淚?! 管亥長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來時眼中已多了幾分堅定之色,沉聲道:“所以,我管亥在娘親慘死、父親含恨去世后就不再是一個有愿望的人,我本不過是一個打家劫舍的強盜?!?/br> 接著管亥一頓,聲音越加堅定:“不過我現(xiàn)在又有了希望!這希望是大賢良師給我的。是大賢良師告訴了我們好日子即將到來的消息!為了全天下所有向我這樣的不幸人兒能不再受苦,也為了所有的孩子不會失去自己的父母,我管亥死又有何足惜?” 管亥言罷,無比真誠的對張?zhí)斓溃骸皬垖④?,加入我們黃巾軍吧,為了這天下的百姓!” 張?zhí)鞆娏业馗械焦芎ミ@番話的確是發(fā)自肺腑,不過他寧愿讓管亥痛苦的活著,也不愿讓他糊里糊涂地作被別人利用的工具。 于是張?zhí)煲嗍菬o比真誠的說道:“管大哥,你錯了。” “什么!”管亥只覺火往上撞,激動地說:“難道那些達(dá)官貴人霸占我們的田地,謀奪我們的妻女,*得我們走投無路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了!妄我管亥還把你當(dāng)成是一位見識不凡的英雄……” 張?zhí)齑驍嗟溃骸肮艽蟾缒銢]明白我的意思,能聽聽我的心里話嗎?” 管亥怒氣沖沖道:“要說便說,何必婆媽!” 一笑,張?zhí)焱h(yuǎn)處,朗聲道:“我張?zhí)祀m然年幼,但并非是人事不懂的頑童,更非睜眼瞎子,管大哥說的這些我豈能不知?現(xiàn)在的大漢皇帝只知享樂,根本不知民生艱難,外戚和宦官爭權(quán)奪利,地方官員魚rou百姓,世家大族兼并土地,官兵如狼似虎,惡比強賊,就是所謂的清流、大儒也是虛有其表,平日里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說到治國就一無是處。這樣的朝廷就是你們黃巾軍不起來推翻,早晚會有人推翻。”說到最后,張?zhí)斓穆曇粢苍絹碓礁摺?/br> 管亥聽得目瞪口呆,偏又覺得熱血沸騰,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的思路走得比自己還遠(yuǎn),想得比自己還清楚。忍不住問道:“即使如此,那你為何還說我錯了?” 張?zhí)燹D(zhuǎn)過頭來,微微一笑道:“你要消滅掉這不公的朝廷當(dāng)然沒有錯。問題是你的方法出了問題,照你們這么做,不久以后這片大地又會出現(xiàn)今日你所深惡痛絕的不公。” 管亥一臉的不忿,出言反駁:“我黃巾大軍的宗旨就是救民于水火,怎么會產(chǎn)生不公呢?” 張?zhí)煨Φ溃骸肮艽蟾缟园参鹪?。我只問你一句話:日后你們推翻了現(xiàn)在的朝廷后是否要成立新的朝廷?你們的皇帝又是誰?” 管亥覺得這是廢話,道:“這還用說?干什么事都要有領(lǐng)頭的人,若他日起義成功,當(dāng)然要成立新的朝廷。皇上當(dāng)然是大賢良師了?!?/br> “那么大賢良師撒手人寰后,皇帝又由誰來作?”張?zhí)?問道。 “笑話,當(dāng)然是大賢良師的后人來坐!” “這么說來,到那時這天下就是張姓天下了?”張?zhí)靻柕馈?/br> “那還用說?”管亥豪情萬丈的說,仿佛天下已經(jīng)到手了似的,“大賢良師的江山必然千秋萬代!” 張?zhí)觳粸樗鶆樱謫柕溃骸澳敲丛诠艽蟾绲难劾锎筚t良師與三皇五帝,又或者漢高祖、漢武帝、光武帝比起來又如何?” 管亥想了想道:“雖然不敢跟三皇五帝比美,但絕不會比你說的那三個劉姓皇帝差。一定會給天下的老百姓帶來好日子的。” 張?zhí)煨Φ溃骸斑@么說來在管大哥的眼里那三個劉姓皇帝是好皇帝了?” 管亥不是睜眼說瞎話之人,聞言不假思索道:“這自不用說?!?/br> “可是”張?zhí)烀腿恢币暪芎サ溃骸盀槭裁创鬂h有這樣三位好皇帝,他們的后繼者仍然有今日江山不保的危機?三皇五帝如此的英明神武,他們的天下又在哪里呢?你怎么就知道你們大賢良師打下的張姓天下就能千秋萬代呢?” 管亥聞言,身軀猛地一震,張張嘴卻不知如何回答。 張?zhí)炖^續(xù)道:“管大哥的愿望可說是全天下的人的愿望,又有誰不愿意生活幸福呢?也許大賢良師是個好皇帝,他能給我子民一時的安寧和幸福,可是你能保證張公將軍的后人都能是好皇帝嗎?” 管亥低下頭默然,好半響才艱難地說:“我想大賢良師的后人總不至于是昏君吧?”此話說出連他自己也不自信。 張?zhí)鞊u頭道:“這只是管大哥你個人的猜想,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老子英雄兒好漢是真理的話,那么夏商周都不會亡,大漢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就算你們起義成功,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張姓天下也會像夏商周一樣煙消云散的?!?/br> 管亥豁然抬頭看向張?zhí)?,張?zhí)齑绮讲蛔尩鼐o盯著管亥道:“看看夏商周和大漢吧!他們在建立之初何嘗不是民心所向?可是他們的末代子孫哪個不是不可救藥的昏君?你怎么就能確定你們現(xiàn)在建立的救民于水火的朝廷,就不會在多少代之后變成了象現(xiàn)存的這種殘害百姓的朝廷?” 管亥大喝道:“不要說了!”雙目盡赤!因為管亥絕對不是一個莽夫,自是無法否認(rèn)張?zhí)煺f的這個事實。 張?zhí)煨闹彩虏豢?之過急,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在二十一世紀(jì)那個民主社會可能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說是盡人皆知??蓪τ谶@個時代的人來講未免沖擊太大了。 其實張?zhí)觳⒉恢?,現(xiàn)在自己說的這一番話有多么的不切實際,當(dāng)日后成為皇帝的張?zhí)旎叵肫鹱约号c管亥的一番話時,不禁啞然失笑。 大概現(xiàn)在的管亥之所以可以聽進去張?zhí)齑藭r的高談闊論,就是因為管亥對于漢政的失望,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不聽張?zhí)爝@廝在那里絕對的胡言亂語了。 此時的張?zhí)炷睦锵脒^以后啊,他現(xiàn)在只是一廂情愿的按照自己的說法試著去說服管亥。 張?zhí)炀徍土艘幌抡Z氣道:“管大哥莫怪我剛才的直言,我也只是在與管大哥探討。其實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就比如說我們先人使用的兵器都使用青銅做的,過于的脆和易折斷,后來還不是改用了鐵,結(jié)實了許多,如此看來,將來一定有更結(jié)實的兵器出現(xiàn)?!?/br> 張?zhí)煲活D道:“同樣,我們前人解決不了的政治死結(jié)到了我們這一代未必就解決不了。如果找到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那我的百姓將永遠(yuǎn)遠(yuǎn)離這些災(zāi)難?!?/br> 此時,管亥本已絕望的眼中因聽到張?zhí)斓脑捦蝗婚g又有了神采。 張?zhí)炫呐墓芎サ募绨?,道:“天色已晚,不如你我兄弟就在這山谷中過夜,也好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找到一個解決辦法也說不定。如何?” 管亥默默點頭。 天已經(jīng)完全的黑了下來,滿天的繁星,高遠(yuǎn)飄渺的夜空有種說不出來的壯麗,此時張?zhí)旌凸芎フ龂谛苄艿捏艋鹋?,兩人的運氣實在是不錯,小白這個叢林之王離開猛獸島以后,就沒有怎么去捕過獵了,就在兩人談話的功夫,小白就獵捕了一些小動物,這些野味此刻正在火上靠得滋滋作響,周圍混雜著rou和炭火的特有芳香。 偶爾有一兩聲狼叫,結(jié)果引來小白的一聲虎嘯,四周當(dāng)即鴉雀無聲了。 張?zhí)炜粗腔鹕系耐胷ou,吞了吞口水,一付餓壞了的模樣。管亥心情也好了不少,看著張?zhí)斓酿捁硐嗑尤宦冻隽诵θ荨?/br> “好了好了!”張?zhí)焓置δ_亂的從火上取下烤好的野味兒,口中卻不滿地嘟囔著:“只有鹽,味道差了不少,若是有孜然什么的就好了?!?/br> 管亥皺眉道:“你你說的什么‘孜然’,是什么東西?!?/br> 張?zhí)觳铧c想扇自己的嘴巴,心想:總不能告訴他那是一千多年后的東西吧?連忙道:“那是我聽老師說的一種海外之國進貢漢帝的一種做菜時用的調(diào)味品,據(jù)說以此做菜味道鮮美異常?!?/br> 管亥也不懷疑,唯有悶哼一聲:“皇帝就是花樣多?!苯舆^張?zhí)爝f過來的rou,咬了一口,贊嘆道:“張?zhí)?,你手藝不錯?!?/br> 張?zhí)鞗]有答言——正忙著吃呢! 管亥又咬了一口,把剛才一直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張?zhí)欤銊偛耪f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那……” 張?zhí)鞚M嘴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話,管亥沒聽清楚,唯有耐心等待。 張?zhí)旌貌蝗菀籽氏率澄?,重?fù)道:“想辦法限制皇帝的權(quán)力?!?/br> “什么?”管亥以為自己聽錯了,雖然管亥誓要推翻漢室,但在他看來皇帝就是皇帝,皇帝至高無上,尊貴無比,大賢良師將來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誰知道張?zhí)炀箷f出這種話來。若不是知道這眼前的少年足智多謀,見多識廣,他一定認(rèn)為這是瘋話。 豈知張?zhí)爝€有更加驚人的言論:“最好連皇帝都不要,那就天下太平了。” 管亥只覺得自己是在聽一個瘋子講話,不可思議的盯著張?zhí)?,說不出話來。 張?zhí)炀椭朗沁@種效果,因為在這個君權(quán)至上的年代,自己的話在那些封建衛(wèi)道士們聽來就是大逆不道,即便是管亥這種膽大包天的人物也是無法接受的。 可是張?zhí)靺s不知道,凡人皆有所欲,而正是這種“欲”決定了人們的需要和生活,一個時代的發(fā)展有其內(nèi)在的規(guī)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歷史根本就不是簡單的靠改變一個環(huán)節(jié)就可以全然變化的。 張?zhí)熘恢实蹖χ袊泻Γ瑓s不知皇帝的存在正是一個時代的要求。這番話是很難說服別人的。 果然,管亥皺眉道:“你休要玩笑,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正如我們頭上的青天不可一日無太陽一樣。再者說,東漢政治糜爛不就是因為外戚與宦官爭權(quán)奪利的結(jié)果嗎?皇帝的權(quán)力不也小著呢嗎?” 張?zhí)炜嘈Φ溃骸拔揖椭拦艽蟾鐣@么說??墒俏艺f的限制皇帝權(quán)力不是這個意思,東漢的這種現(xiàn)狀只不過是一群想把皇權(quán)抓到手里的人在狗咬狗罷了?!?/br> 又咬了一口手中的兔rou,咽下后才道:“管大哥,你說如果一個農(nóng)民不種地,那他今年會不會打到糧食?” “當(dāng)然不會,那糧食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管亥顯然已經(jīng)比較適應(yīng)張?zhí)爝@種天馬行空跳躍式的談話方式,不會因為這些看似無聊的問題而厭煩。痛快地答道。 張?zhí)靺s仍然像白癡一樣問道:“那鐵匠不打鐵是否能造出好兵器來?” “不能?!?/br> 張?zhí)靽@道:“是啊,木匠不打磨木材就制造不出家具,漁民不出海就打不到魚,商人不賣東西就掙不來錢,天下萬事萬物莫不如此,這就叫做付出必有回報,管大哥以為呢?” 管亥點頭道:“這自是理所當(dāng)然?!?/br> 豈料張?zhí)鞊u頭道:“可是這世間偏偏就有一個行當(dāng)可以不需付出只要坐在家中就能吃穿不愁享盡清福?!?/br> 管亥眼睛都大了:“有這等好事?那我們還造什么反呀?直接都干這行得了。” 張?zhí)煨α?,道:“這個行當(dāng)就是皇帝,你們都去當(dāng)吧!” 管亥瞪了張?zhí)煲谎?,心道你這就是廢話,一個朝廷怎么能有無數(shù)個皇帝? 張?zhí)靺s放下了手中的兔rou,站起身來沉重的說:“管大哥,其實你我一直在探討的問題的關(guān)鍵處就在于此?!?/br> 管亥心知張?zhí)煲呀?jīng)步入正題,沒有答話,靜靜聽著。(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