笘篠設(shè)法安撫了激動的寺山，將在現(xiàn)場能看的、能問的，都看過、問過了。眼下司法解剖、鑒識、訪查全都要等候結(jié)果，但笘篠他們?nèi)粤粼诂F(xiàn)場，因為得到通知的死者家屬即將趕到。

    問完寺山不久，三云的妻子尚美現(xiàn)身了。

    “聽、聽說找到我先生了，真的嗎？”

    她一定是接到通知便匆匆出門。連妝都沒化，頭發(fā)也是隨手扎在腦后。

    “啊，三云太太，請您鎮(zhèn)定些?！?/br>
    請家屬認(rèn)尸是現(xiàn)場最煩人的工作之一。剛讓轄區(qū)的飯?zhí)锾幚硭律降目棺h，所以笘篠不得不主動攬下了這件工作。他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眼神，飯?zhí)锉氵^意不去地低頭行禮。

    “他、他半個月前就音信全無，我報警之后一直在等消息?！?/br>
    換句話說，三云月初就失蹤了。從唐澤判斷死者已死亡兩日倒推，他是在兩周內(nèi)慢慢餓死的。

    “真的、真的是我先生嗎？沒有認(rèn)錯人嗎？”

    “請您來便是為了認(rèn)人?！?/br>
    尚美像看什么不祥之物般看著藍(lán)色塑料布，然后才猛然想起似的掩住口鼻?？磥硭K于察覺蔓延到附近的腐臭味了。藍(lán)色塑料布與腐臭味兩者混在一起，給尚美帶來難以言喻的不安。

    “也許對三云太太而言現(xiàn)實會令人傷心……”

    “還請您

    不要激動?！边@句話笘篠咽了回去，這樣要求家屬未免太過殘酷。

    他帶尚美進了三號室，讓她站在覆蓋著白布的尸體頭部旁。

    “請確認(rèn)是否是您先生?！?/br>
    笘篠靜靜掀開白布，只露出尸體頭部。

    一見到尸體的面孔，尚美雙眼大睜，掩著口鼻當(dāng)場癱軟。

    “太太?！?/br>
    “是我先生，是我先生沒錯?！?/br>
    認(rèn)完尸也不能讓家屬一直站在旁邊，盡管家屬不愿離開，但這里是犯案現(xiàn)場，只好請她把哀傷留到司法解剖結(jié)束后的停尸間。

    原本擔(dān)心尚美看到丈夫的尸體會哭天搶地，但她卻只是茫然自失，既不吵鬧也不抵抗。聽聞出了事的消息，好奇圍觀的民眾和媒體記者已聚集在“日出莊”周圍。笘篠先讓尚美坐進警車。目的地是縣警本部，三云家與縣警本部同在青葉區(qū)，正好順路。比起在本部問話，在車上詢問家屬，緊張的程度會減少許多。笘篠將駕駛工作交給蓮田，自己與尚美坐進后座。

    “想必您非常震驚……現(xiàn)在心情平靜些了嗎？”

    尚美點頭答是，卻仍掩著嘴。剛才多半是為了忍受惡臭，現(xiàn)在顯然是為了忍住嗚咽。

    “方便說話嗎？”

    尚美不作聲，又點了一次頭。

    “您先生失去聯(lián)絡(luò)，準(zhǔn)確地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十月一日的傍晚。平常他再晚歸，十點前都一定會到家，那天卻沒回來，也沒打電話回家……我想他會不會是臨時有

    聚會要外宿，可是打手機、發(fā)短信他都沒回……”

    “您是什么時候報警的？”

    “隔天。我想說不定他去上班了，打電話到區(qū)公所，他們說他沒去上班。”

    “您十月二日報警，之后就沒有消息了？”

    “我不只報警，還每天都去署里問。我強調(diào)我先生從來沒有兩天都沒跟家里聯(lián)絡(luò)，所以一定是出事了，可是署里的人都不當(dāng)一回事……”

    笘篠很慶幸飯?zhí)锊辉趫?。認(rèn)真顧家的丈夫某天突然斷了音信的事情絕不罕見。尤其是地震之后，失去親人、變成孑然一身的人宛如神隱般不見蹤影的例子一直零星發(fā)生。

    除非是明確的案子，否則警方不會認(rèn)真尋找失蹤人士——民間一直如此指責(zé)，于是當(dāng)事情演變成刑事案件時警方難免備受非議，但宮城縣以及整個東北地方的警情又有地震這個特殊背景因素。說實話，要一一搜索因地震蒙受精神上的痛苦而刻意斷絕音信的人非常困難。再加上很多負(fù)責(zé)搜索的警察也在地震中失去了親人，能夠理解失蹤者的心情，也成為他們不愿主動加以搜索的主要因素之一。

    尚美細(xì)數(shù)著警方遲遲不愿著手偵辦三云失蹤案的借口，或許是再也忍不住，她開始嗚咽。大概是狹小的車內(nèi)空間里只有笘篠和蓮田使她少了顧忌，嗚咽聲越來越大。

    笘篠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提問對方也無法好好回答，便決定暫時不開口

    ，靜待尚美恢復(fù)鎮(zhèn)定。

    哭了一陣子，尚美似乎累了，行禮說對不起。

    “我失態(tài)了……現(xiàn)在沒事了?！?/br>
    她的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簡直像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便把淚水哭干了。

    “我先生是被殺的嗎？”

    “我們認(rèn)為遭到殺害的可能性很大?！?/br>
    “他是怎么被殺的？”

    “沒有外傷，也不像被下毒。多半是不給食物、不給水，被丟在那里?！?/br>
    一聽這話，尚美又垂下了頭。

    “好狠……太狠了。我先生為什么會死得這么慘？”

    “三云先生錢包里的東西沒有被碰過，所以強盜殺人的可能性很低?！?/br>
    “那么，你是說我先生是跟人結(jié)怨而被殺的？”

    “您知不知道有誰對三云先生有這么深的怨恨？”

    “完全不知道?！?/br>
    尚美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先生是個大好人，就連我都覺得他做人好過頭了。也許有人瞧不起他，但絕對不會有人說他不好。他真的善良得讓人看不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