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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崇禎懾寰宇,不用黑科技在線閱讀 - 第136章 講學(xué)論武

第136章 講學(xué)論武

    張淵說道:

    “你不運(yùn)心思量,那便是空話。你能時刻琢磨,平時苦練技藝,聚精于此,凝神于此,而非漫然瞎練,力爭實(shí)戰(zhàn)能做到此點(diǎn),這就不是一句空話。”

    陳鉞若有所悟,點(diǎn)點(diǎn)頭:“先生說得好像有些道理,能否再詳細(xì)說說。”

    張淵說道:“做到后發(fā)先至,順人之勢,借人之力。要慢時穩(wěn)得下來,穩(wěn)如泰山。要快時,快得上去,能如電閃。似進(jìn)而實(shí)退,對方以為你退時又出其不意而突進(jìn)。”

    陳鉞聽得入神,連連點(diǎn)頭。

    張淵繼續(xù)道:“而最精要之點(diǎn),無非十個字?!?/br>
    陳鉞眼睛一亮,連忙問道:“哪十個字?”

    張淵說道:“乘他舊力略過,新力未發(fā)。”

    陳鉞喃喃重復(fù)道:“舊力略過,新力未發(fā)?”

    張淵點(diǎn)頭:“正是如此,這也是俞大猷將軍不厭其煩強(qiáng)調(diào)的要點(diǎn)。所謂《劍經(jīng)》全書總要只是這一點(diǎn)。俞將軍甚至言此為至妙秘旨,說到此,不能再復(fù)加一言。

    “只是真要能做到此點(diǎn),并非容易。不僅要明了熟習(xí)技擊套路。而且在心性上便要磨練。靜得下心,沉得住氣,耐得住屈,頂?shù)米‰U,心要如明鏡,對纖細(xì)至微之動靜,也能明察秋寒。又要有果斷雷厲之氣魄,認(rèn)定時機(jī),便能施出雷霆一擊的手段。”

    “如此才能做到‘乘他舊力略過,新力未發(fā)’,故此技擊,尤其是兵器上較量,不僅是斗力,也是斗智,更是斗心。真正到境界高,斗的必定是修身功夫。而這修身功夫,卻都在四書五經(jīng)之中。你還說四書和武藝沒多大關(guān)系?”

    陳鉞摸摸腦袋,也還是有些迷惑的樣子:

    “先生能否說的更具體一點(diǎn),哪些話有直接關(guān)系?”

    張淵見他還是不開竅,只得說道:

    “就如《大學(xué)》中說‘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就這一句話,你便琢磨百遍千遍也不嫌多?!?/br>
    “你練棍法,練武藝,能知何處當(dāng)止么?只是知止一節(jié)便是大學(xué)問。便是知何處當(dāng)止,你又能真止得住么?知止而能止便要大毅力。

    “知止能定之后,方能求靜。心靜氣凝,于喧鬧場中亦如萬籟俱寂,萬物紛亂而不能擾,聲色環(huán)繞而不為所迷,旁人欺辱而神不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如此方為安。

    “心之安寧,無論身處松懈無憂之樂土,千鈞一發(fā)之險境,勝敗攸關(guān)之隘口,皆能心細(xì)如發(fā),思慮清明,如此方為能慮。

    “思慮之后有所得,所得或用于平日之苦練,或施于對戰(zhàn)之臨機(jī)。茍日新,日日新,又何愁你技藝不精進(jìn)?,”

    “如你這等,練些皮毛功夫,便驕狂自大,凌侮師長,心浮氣躁,這四書固然沒有讀明白。就是武藝技擊,也只能停留在下乘功夫而已,終究難以成器?!?/br>
    “《大學(xué)》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讀書也好,習(xí)武也好,終究需以修身功夫做根基,方可至于上乘。你修身功夫如此欠缺,還如此輕狂,只能是自招禍殃?!?/br>
    “顏樸打你個鼻青臉腫,也是給你當(dāng)頭棒喝,讓你回頭是岸?!?/br>
    這一番話說下來,陳鉞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撲通一聲,又跪在張淵面前。

    說道:“聽先生一席話,茅塞頓開,鉞知錯了。”

    張淵擺擺手道:

    “你既然知錯,不必跪在我的面前,還是去跪在何仁甫先生面前,向他認(rèn)錯?!?/br>
    陳鉞聽說要向何仁甫認(rèn)錯,卻猶豫起來。

    畢竟他在何仁甫面前說的大話不少,此時驟然要他轉(zhuǎn)過彎來,當(dāng)眾向何仁甫認(rèn)錯,如何拉得下臉面。

    況且何仁甫在他看來,確實(shí)就是不通時務(wù)的腐儒一個,朝廷已行新政,卻還不肯與時俱進(jìn),耽誤書院學(xué)子,自己加以規(guī)勸,雖說語氣不夠婉轉(zhuǎn),但也算不得有大錯。

    一時之間臉孔漲得通紅,難以說出答應(yīng)的話。

    張淵見他這情形,知道還是需要點(diǎn)醒他,喝道:

    “咄!豎子尚自執(zhí)迷?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韓信對市井無賴,尚能受胯下之辱?汝比韓信如何?不過讓你對師長跪下認(rèn)錯,都如此為難,還能做得什么大事。”

    “大丈夫頂天立地,揚(yáng)眉吐氣,只在陣前殲滅丑夷,讓虜酋俯首,豈是小肚雞腸,在平日里對師長輩爭這些閑氣?

    “必欲在一時口角之中討些便宜,掙得臉面,乃是潑婦棍徒之流,汝莫非愿終身和此輩同流?”

    何仁甫一聽張淵拿出韓信作比,顯然對他期望不低,頓然猛醒。

    當(dāng)即說道:“多些先生點(diǎn)醒”

    便站了起來,走到何仁甫面前,雙膝跪下,俯首道:

    “何山長,學(xué)生知錯了。此后絕不將讀書練武視為兩途,虛心向?qū)W,再不敢恃技傲人,驕狂自大。”

    陳鉞這一跪下,素來跟隨他的那些童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一咬牙。也一起走到陳鉞身后,向何仁甫跪下,齊聲道:

    “學(xué)生知錯了,以后再不造次,請山長責(zé)罰。”

    何仁甫一臉愕然,張大嘴巴,想要說幾句話,一時之間卻又發(fā)不出聲音。

    他看看張岱,又看看張淵,目光既有著欽佩,又有著疑惑,還有幾分羞愧。

    畢竟他身為書院山長,頑生作亂,自己不能教訓(xùn)服帖,反而是幾個初來乍到的外人,兩棍下來,再加一番論述,就讓這些素來頑劣,難以管束的童生們心悅誠服,甘心拜倒。

    這絕不是他自己的榮譽(yù)。

    何仁甫只覺臉面上發(fā)燒,似乎都有些燙了。

    過了良久,才尷尬地苦笑了一下,抬抬手道:“你等既然已經(jīng)知錯,剛才陳鉞也挨打了,就不必再另加責(zé)罰,起來吧?!?/br>
    陳鉞聽命而起,肅立在旁,簡直和之前驕狂吵鬧時判若兩人。

    顯然他決心從此以后真心實(shí)踐一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

    把原本覺得只是空話的句子,真心落于自己日常的一言一行,磨練心性。

    畢竟他真心希望自己能成為第一流的技擊高手。

    那些以陳鉞馬首是瞻的童生,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安靜肅立。

    何仁甫皺眉看著這些童生,忽然間覺得自己多年的四書五經(jīng),似乎也白讀了。

    他用一種古怪地眼神看向張岱,突然道:

    “張宗子真不愧是天下名士,鄙人原先以為宗子只是文章做得好,清新脫俗,熟料這門客之中,竟如此藏龍臥虎,不但武技驚人,對四書也有如此精湛理解。三言兩語便能將頑劣生徒說得五體投地。

    “鄙人忝為書院山長,卻無此能耐,汗顏無地?!?/br>
    張岱搖手道:

    “何山長誤會了,方才那兩位不是我的門客,是我身邊這位公子的仆從?!?/br>
    何仁甫一聽之下,瞪大眼睛,把視線轉(zhuǎn)向朱由檢,他這才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這位年輕公子。

    說句實(shí)話,他原先見這公子皮膚白皙,少年俊秀,又聽說過張岱某方面癖好,還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以為張岱最開始對他說的什么旅途結(jié)識的友人,不過是托詞。

    因此一直對這個年輕公子沒正眼看過。

    現(xiàn)在聽張岱說剛才那技驚四座,見識超群的兩人,不過是這個公子的仆從。

    這才心中震動,有些悚然。

    連忙對著朱由檢,拱手做了一個長揖,連聲說道:

    “失敬、失敬。這仆從見識已是如此高明,那方公子之超俗更可想而知。公子可否親自論述一二,啟發(fā)愚蒙?!?/br>
    他說這話倒是真心誠意求教,仆人家丁見識如此,從主人嘴里說出來的自然就更發(fā)人深省。

    書院那些童生的眼光,也都齊刷刷匯聚在朱由檢身上。

    尤其是那陳鉞的目光更是熱切,他剛才聽了張淵的一番話,便有如夢中點(diǎn)醒,茅塞頓開之感。

    現(xiàn)在聽說張淵、顏樸兩人還不過是朱由檢的仆從,也確實(shí)好奇這主人的見識又會高明到什么程度。

    朱由檢見這情形,也不好推辭。

    好在他后世讀過一些明代思想史的論著,結(jié)合實(shí)踐檢驗(yàn)的哲學(xué)理念,也曾有過一些思索,未嘗不可以說上一說。

    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

    “朝廷科考加考武技,想來也不單是為武而武,原是讓天下士子能將四書所學(xué)道理,真切用于實(shí)處。此正合先儒修身大義。”

    他說到這里看了一眼何仁甫,問道:

    “何先生,可知嘉靖之時,戚少保最佩服誰的槍法?”

    何仁甫對兵事向來不屑一顧,驟然被問及,頓時茫然,只得搖頭道:

    “這個,鄙人對此倒是未曾留意。”

    旁邊的童生隊(duì)伍里,陳鉞目光閃動,似乎有話要說。

    朱由檢瞥了他一眼,道:“你說?!?/br>
    陳鉞興奮道:

    “這個定然是俞大猷將軍了?!?/br>
    他雖然剛才聽了張淵的話,下決心做好安心定氣修身功夫。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碰到自己覺得有把握的問題,終究還是忍耐不住,躍躍欲試,想在人前表現(xiàn)一番。

    他眉飛色舞道:

    “俞將軍的武藝縱然不是天下無敵,也差之不遠(yuǎn)。俺曾聽說他到少林寺去挑戰(zhàn),少林和尚都沒有一個打得過他的。反過來要俞將軍傳授技藝。戚少保又和俞將軍相熟,自然最佩服俞將軍了?!?/br>
    朱由檢搖搖頭道:“不是,俞虛江的槍法雖然也高明,但戚少保明確表達(dá)過佩服之情的,卻是唐順之唐荊川。”

    “唐荊川?”這回卻是何仁甫詫異,對唐順之的名字,他還是知道的,“就是嘉靖三大家之一的唐荊川?”

    “正是!”朱由檢點(diǎn)頭道。

    何仁甫疑惑道:“鄙人只知道唐荊川在文壇享有盛譽(yù),和歸有光、王慎中并列為嘉靖文壇三大家,卻不知他武藝槍法竟也如此了得。莫非是傳言夸張,同一人豈能即是文壇巨子,又是槍法高手?”

    朱由檢道:“這是戚少保親自在《紀(jì)效新書》中記載,豈能有假?戚少保在書中說巡撫唐荊川在西興江樓傳授他槍法,唐荊川槍法之精讓他和其他在場諸人皆嘆服?!?/br>
    陳鉞忍不住問道:“唐荊川也是修身功夫做得好么?”

    朱由檢點(diǎn)頭:

    “正是如此,荊川公不僅槍法精絕,而且箭法超群,算學(xué)絕倫,科考會試第一。一通百通,無所不曉,無所不精。其修身自律之嚴(yán),也遠(yuǎn)邁群倫,為他人所不及。他的學(xué)生記載他‘冬不爐,夏不扇,行不輿,臥不裀,衣不帛’?!?/br>
    陳鉞咋舌。

    何仁甫搖頭道:“這卻未免有些太過了?!?/br>
    朱由檢道:“然而荊川公之所以各門技藝皆能精湛通曉,未嘗不是和他修身能達(dá)于常人所難能達(dá)到之境有關(guān)。”

    “所謂修身,也可視為馭身

    “遵禮守義,飲食有節(jié),不溺于安逸,不迷于酒色。不為欲念妄想所控,不自蹈于害身陷阱,這是馭身修身。

    “屈伸騰挪,揮舞兵器,護(hù)身御敵,修煉得眼明手疾,快慢隨心,輕重合意,收發(fā)自如,欲輕則輕,欲重則重。對自家身體能控制得細(xì)微入神,也是馭身修身。

    “四書五經(jīng)的道理,總歸于修身。若能把修身道理用于實(shí)處,把自家身體馭使好,則讀書、練武、作文理政,馭字、馭句、馭棍、馭兵、馭軍、馭國都可會通?!?/br>
    陳鉞聽到這里,突然說道:

    “俺明白了,這就和我等平常吃飯是滋養(yǎng)身體,吃菜吃rou也是滋養(yǎng)身體的道理一樣。若是吃了菜就不吃rou,吃了rou就不吃菜,雖然也都能填飽肚子,但總歸會生出些毛病來。

    “讀書是修身,練武也是修身。朝廷在科考里加上練武,是給我等修身增加了一個途徑,終究是殊途同歸。提醒我等拓闊修身路子?!?/br>
    朱由檢點(diǎn)頭:

    “你這比得不錯。當(dāng)然確也有光讀書守禮,修身也不錯的,或者光習(xí)武,修身不錯的。但大體而言,只注重一樣,雖然自身感覺良好,其實(shí)總會有些偏狹?!?/br>
    朱由檢這句話,倒確實(shí)是有所感觸。尤其是他對明末這些自命清高的大儒的印象。黃道周、劉宗周這些人從品格來說,似乎無可挑剔,但實(shí)際他們的為人很偏狹,容易鉆牛角尖而不自知??梢姳囟ㄔ谀承┑胤绞遣粔蚪∪?/br>
    他見陳鉞雖然被打了兩棍,鼻腫嘴腫,但頗有知錯能改,求知上進(jìn)的精神,心想孺子可教也。

    興頭一起,便順著剛才的思路,繼續(xù)說道:

    “明白此理,練武控馭自家身體,也可以領(lǐng)悟控馭萬千大軍之理。

    “就如俞將軍說的那樣,馭使一人身體,和馭使百千萬人,不過是同一方法。

    “萬人軍隊(duì)之陣列隊(duì)形變化,就如一人身軀肢體的伸縮。

    “萬人聽從號令,就如一人軀干肢體聽從心神,能做到這點(diǎn),戰(zhàn)無不勝。

    “所以俞將軍說‘舍一人之身以求行陣之法者遠(yuǎn)矣’。

    “將領(lǐng)必定要自己精通武藝技擊,不但是上陣拼殺,以身作則的需要,也是切實(shí)體會如何運(yùn)用作戰(zhàn)之理”

    “人身上的道理,可通連兵法乃至萬物。吾儒門精髓也全在于此。四書五經(jīng),先賢千言萬語的精髓也全在于此?!?/br>
    他說到這里,何仁甫突然擊掌道:

    “我悟了!”

    朱由檢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問道:

    “何山長悟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