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詭事 第六十九章: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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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悄然到來。 徐記店鋪的院子里,煙樹正沐浴在陽光下。林中,兩人似乎正在悠閑地漫步。蘇抹月的臉色依舊是一片慘白,上午經(jīng)歷的事情讓她至今心有余悸。林中但凡有一點響動,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抓住身邊少年的手臂。她的眼簾輕抬,只見少年神色平靜,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凌風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事情。當年他曾親眼看著懷中孩童安靜地死去,今日他已能將這份痛苦深埋于心底。死亡真的是一件無可避免的事情,不管你是害怕它,還是期待它,它都會在某個你沒有留意到的時刻到來,然后一聲招呼也不打的帶走你,或者你身邊的人。它不必接受你的任何祈求,它只會成為那個將燈芯挑滅的黑影。 他看著前方,說道:“抹月,你想說什么?”身邊的少女幾次欲言又止,雖然他沒有回頭,但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蘇抹月正低著頭,突然一驚,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她看著凌風,后者雖然在問她,但視線卻永遠看著正前方。 “其實我很想問……”蘇抹月捏著衣角,輕聲道:“公子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那個徐錦亦是假的?”煙樹林中發(fā)生的事情凌風已經(jīng)原原本本告訴了她,但她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凌風是怎么看出那個徐錦亦是假的。 當初森羅殿的殺手給三人上熱湯的時候,她可一點都不曾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真實身份。這般精妙的偽裝,她實在不知道凌風是怎么識破的。 “你瞧那里?!绷栾L長嘆了口氣,突然停住腳步,指著不遠處那棵被他一劍斬斷的煙樹,道:“徐老伯此生有兩件寶貝,一個是他的女兒,另一個則是院子里的這片煙樹林?!?/br> 二人走近,只見一棵兩人合圍的大樹被攔腰斬斷。淡紫色的煙樹花灑滿一地,泥土中都仿佛帶著幽暗的香味。凌風無須再多說什么,想來蘇抹月也能明白其中的緣由。 當“徐錦亦”只顧催促著凌風替他解綁而對這些煙樹不管不顧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完全地暴露在后者的眼中。 不過他并不著急拆穿假的徐錦亦的真面目,他需要知道后者是何人派來的。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被森羅殿派出殺手暗殺,但凌風依舊要稱贊一番森羅殿殺手的素質(zhì)。即便是勝券在握,也不會得意忘形,更不會透露出半點雇主的信息。 難怪短短幾百年森羅殿便聲名鵲起,即使是殺手組織,也確有可取之處。 “可是這個殺手是個沒有修煉的俗世之人,公子又何必布下第六殺陣?”其實這個問題才是蘇抹月一直問的,相比于前一個問題,她更在意凌風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是某種謹慎心理的原因嗎?依照她對凌風的了解,大抵也只有這種可能了。 凌風久久沒有回答,他神色詭異,雙眸似笑未笑。蘇抹月從未見過凌風露出這般表情,她心頭感覺怪怪的,立刻便低下頭,不敢直視凌風的眼睛。 “那是我為另一個人準備的?!彼穆曇艉苁瞧降瑳]有語調(diào)上的起伏,但這句話卻讓蘇抹月身子一震,瞬間怔住了。 另一個人?蘇抹月抬起頭盯著凌風,難以置信地問道:“公子你說的另一個人……是誰?”她的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精致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恐懼。她低聲喃喃自語道:“會是誰呢?” “不知道,我只能模糊地感覺到一股氣息出現(xiàn)在這片林子里?!绷栾L走到林中的一處地方就停下了腳步。就是在這里,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假的徐錦亦。也是在這里,他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氣息。 所以那個時候他并未直接走過去,反而將第六殺陣布在這里以防萬一。 包括后邊的演戲,既是為了套出幕后雇主的身份,也是為了讓這股微弱氣息的主人出現(xiàn)。但是很可惜,院子里的“另一個人”直到最后也沒有出現(xiàn),反而直接消失不見。 那個人是不是已經(jīng)看出他是在演戲了? 蘇抹月猜測道:“會不會是東天域聯(lián)盟要對公子下殺手?”凌風在隕星之巔曾斬殺對方的麒麟子,東天域聯(lián)盟斷無放過他的可能??墒堑K于刺史府,他們無法直接出手,所以只能雇兇殺人。 整個涼州應該也只有東天域聯(lián)盟才有殺害凌風的動機了。 “或許吧?!绷栾L仿佛是在說著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他神色輕松,竟輕笑出了聲?!耙粋€人要殺別人可以有很多理由,未必一定是生死之仇。”就像云谷村的那群村民,他們和烈玉龍無冤無仇,但卻慘遭毒手,所有的生機都被那陣黑霧吞噬。 這個道理,他在那時就明白了。 蘇抹月有些著急地說道:“難道公子認為幕后真兇不是東天域聯(lián)盟?” 真要論起動機,東天域聯(lián)盟的嫌疑無疑是最大的。但這只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的可就未必了。凌風忽然又想起一個多月前在烏漠河上碰到的那三名河盜。根據(jù)那一人一獸的供述,他們是受了飄雪宗那一對雙胞胎的指使前來在他的歸途中埋伏。 可是凌風不明白這兩名飄雪宗的弟子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他們雙方似乎也沒有深仇大恨吧。他回望著陽光下隨風搖曳的煙樹,輕聲說道:“或許有的人也希望我們會這么想?!?/br> 蘇抹月?lián)u著頭表示不理解,不過她很快就想起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說道:“那另一個人的身份要怎么查呢?”這個人不僅未曾露面,連氣息都是模模糊糊的。就算他現(xiàn)在站在這里,凌風也未必能夠分辨出來。 “不必刻意去查,反正他還會再出手?!绷栾L輕輕地推開后門,正欲邁步進去卻陡然止住,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這個人最好是森羅殿的殺手,否則……” 蘇抹月趕忙追問道:“否則會怎么樣啊?” “否則,這個故事可就有趣了?!绷栾L莫名地輕笑著,朝里面點點頭走了進去。一眼即可盡收眼底的小屋內(nèi),墻角的那張簡陋的木床上,徐錦亦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過來。 這個老人靜靜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滯。 他沒有發(fā)現(xiàn)凌風和蘇抹月從后門走進,直到凌風輕聲喚了句“老伯?!?,他才緩緩地抬起頭。他的眼眶很紅,眼角的皺紋很深,鬢間的發(fā)絲很白,他囁嚅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陽光從窗戶灑了進來,照著這具佝僂的身體。 “老伯,有件事我必須要跟您說?!绷栾L走到床邊,面色凝重,語氣嚴肅。徐錦亦趕忙抬起頭,目露驚恐,說道:“什么……什么事?”他不敢想象,難道又是一條人命的逝去? 凌風附身在徐錦亦的耳邊悄聲說著。 蘇抹月不知道凌風在說什么,她也想不到凌風在說什么。不過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徐錦亦臉上表情的變化,那是從一種絕望的情緒逐漸轉化為激動憤怒。徐錦亦死灰的臉色隨著凌風悄聲說著而變得血紅一片,還沒等到凌風說完,這位原本還死氣沉沉的老人突然跳到地上,連鞋也沒穿,直沖后院的煙樹林而去。 這幅矯健的身手,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普通老人能夠擁有的。 兩扇木門還在吱呀吱呀的搖晃著,蘇抹月回過身,抿嘴偷笑道:“我已經(jīng)知道公子你剛才跟徐老伯說了什么!” 凌風也笑了,說道:“走吧?!碑斝戾\亦看到那棵被他攔腰斬斷的煙樹時會怎么樣呢? 一醉解千愁,萬古我無憂。 出了門,他們還沒有走幾步便看到一道略有熟悉的身影。 “凌公子?!?/br> “胡主事?!绷栾L行了一禮,旋即有些好奇地問道:“胡主事難不成是在等我們兩人?” “不錯,有件東西要交給公子。”胡瀾城一邊說著,一邊將凌風和蘇抹月兩人引進街道旁邊的一間小茶館里。 這里已經(jīng)是朱雀街的盡頭了。 “老板,上茶?!?/br> 不消多時,一圓頭圓臉的年輕男子便端著三個大碗快步走了過來。 “三位請慢用?!?/br> 凌風輕輕嗅了一口,只覺得這股茶味雖然清香悠長,但總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這種簡陋的茶館一般是過路之人解渴歇腳的地方,所以也難以提供什么好茶,更何談其他。 瞧著凌風這般舉動,胡瀾城只以為凌風是怕這碗茶水里面也被下了毒,所以將自己的那一碗茶水推到凌風面前。“嘿嘿,我和公子換一下可好?”這話雖然是在征求凌風的同意,但實際上還沒等凌風說話,胡瀾城就伸手將兩人的茶水交換了一下。 凌風先是一愣,旋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這胡瀾城長得五大三粗,沒想到心思會如此細膩,連這一點都能想到,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森羅殿的手段層出不窮,公子還是小心點好?!焙鸀懗钦f著從懷中取出一片玉簡,雙手遞給了對面的凌風。凌風接過玉簡,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 胡瀾城回答道:“趙長風的尸檢報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