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碎片中，凌風(fēng)正坐在蒲團上倚著小方桌，無聊地摳弄著自己的指甲。

    “有事？”

    “哈哈哈，有人花錢買你的人頭！”

    這話讓藍孤飛瞬間就變了臉色，沒想到炎神殿的動作這么快，這才是決戰(zhàn)之后的第一天早晨，對方就直接派殺手來烏漠河截殺他們。

    凌風(fēng)就像是沒有明白對方這句話的意思，居然很好奇地順著往下問：“多少錢？”

    “師兄……”藍孤飛疑惑地看著凌風(fēng)，為什么不直接動手，這個時候有必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嗎？

    來人也明顯愣了一下，聲音中也帶著同樣的疑惑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把人頭給你，你領(lǐng)了賞金記得分我一半，如何？”凌風(fēng)還在那里摳弄著指甲，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讓在場三人共同怔住的話。

    那人緊盯著凌風(fēng)，逐漸地在距離小船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他臉上只漏出的那雙眼睛閃著綠光，輕笑著說道：“你都死了還要錢做什么？”

    “死人就不能要錢了嗎？你現(xiàn)在不就是在做這件事嗎？”

    看著凌風(fēng)神色平靜的臉龐，來人聽出了對方話中的諷刺，當(dāng)下心頭一怒：“看來你還不清楚我的手段！”

    “說來聽聽?！?/br>
    凌風(fēng)擺了擺手，藍孤飛后退幾步來到凌風(fēng)身邊。一旁的艄公也放下長竿，悄聲退到兩人后面。

    這種場面，他一個下三境的武者可沒有資格參與。

    沒有了艄公撐桿，這艘小船開始隨波逐流，逐漸進入濃霧的深處。

    “這條河上但凡是被我盯上的船，沒有人能夠活著上岸?！蹦侨苏Z氣中充滿了某種自傲，侃侃而談：“刺史府幾次發(fā)兵圍剿，結(jié)果還不是被我耍得團團轉(zhuǎn)！”

    “完了？”

    “怎么？不夠精彩嗎？”

    凌風(fēng)挪了挪身子，找了個更舒服的角靠著小方桌，緩聲說道：“一般般吧，像你這種小人物，刺史府怎么可能注意到?！睕鲋菥謩輳?fù)雜，更何況暗中還隱藏著暗刃山這種極為恐怖的對手，烏漠河上一個小小的河盜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在刺史府大人的案頭上。

    那人有些不悅，道：“你覺得我是在撒謊？”

    “那倒也不是，就是有些夸張而已?！绷栾L(fēng)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接著說道：“圍剿你的不是刺史府，而是兵司?！?/br>
    “兵司不就是刺史府的組成機構(gòu)嗎？”藍孤飛聽了半天，這會兒也十分納悶。雖然他很少去涼州，但有關(guān)涼州刺史府的信息他了解的還是不少。

    刺史府由兵司、刑司和明司三個機構(gòu)組成，而刺史則由東秦皇朝直接任命，負責(zé)統(tǒng)領(lǐng)三大機構(gòu)，領(lǐng)導(dǎo)整個刺史府。

    “哈哈哈哈，都是些新兵，主要是讓他們來歷練的?！绷栾L(fēng)笑著向藍孤飛解釋，這些在刺史府算不得什么秘密，幾次圍剿都是由兵司牽頭，將在涼州招募的士兵編成幾個斥候小隊送上烏漠河。

    說白了，就是拿這河盜練手的。

    “那他殺了那么多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也是假的嘍？”

    “半真半假吧，有些人雖然死了，但血債要算在誰的頭上可就有講究了。”凌風(fēng)說著替自己又倒了杯茶，剛喝下去一口，卻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藍孤飛急忙蹲下身子輕拍凌風(fēng)的后背，將一縷靈氣送入后者體內(nèi)。

    這兩人應(yīng)該沒有注意到，當(dāng)凌風(fēng)喝下這杯熱茶的時候，一雙綠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茶杯，被黑布遮掩的嘴角也不禁掀起一抹笑意。

    另外還有一雙眼睛也在看，只不過這雙眼睛的目光很隱蔽，叫人難以發(fā)現(xiàn)。

    “他確實殺了一些人，但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普通武者。像萬葉商會的那只商船，還有飄雪宗的執(zhí)劍小隊……這些人命雖然也算在了他的頭上，但兇手卻是另有其人。”

    藍孤飛悄聲問道：“誰？”

    “別打岔！”凌風(fēng)瞪了一眼藍孤飛，看著幾十米遠處那道黑色人影，繼續(xù)說道：“說起來，你的這些威名可全是刺史府一手扶持起來的。”

    似乎是被凌風(fēng)這些話刺激到，河盜沉默不語，眼神也變得有些呆滯。他沒想到凌風(fēng)會知曉這么多的內(nèi)部消息，連他那些“輝煌”事跡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良久，河盜抬起頭來，綠色的眼中滿是貪婪和殺意?！澳阒肋@么多有什么用？拿了你的人頭，我就可以換到一筆豐厚的賞金，到那個時候，何處不是逍遙之所？”

    藍孤飛大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炎神殿！”

    “這跟炎神殿可沒什么關(guān)系?！绷栾L(fēng)擺擺手，炎神殿雇傭的殺手遲早會來，但絕不會是今天。從昨夜決戰(zhàn)結(jié)束到今早他們渡河，中間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夜。炎神殿反應(yīng)再快，殺手組織的殺手也來不及在他的歸途上埋伏。

    “你要是明天來說不定我還會信你這番說辭，今天嘛，有些早了?！?/br>
    河盜忽然放聲大笑，接連幾步走近小船。凌風(fēng)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真的走在水面上，每一步都會濺起圈圈漣漪。

    直到雙方的距離不到十步時，河盜停了下來，說道：“人太聰明，就容易夭折?！?/br>
    “只有不聰明的人才喜歡說這話?！绷栾L(fēng)朝著四周看了看，只見迷蒙霧水如同破敗的墻壁困住了三人。水流沖過暗礁蕩起一個個旋渦，小船又開始輕微地搖晃起來了。

    凌風(fēng)撫著手掌，道：“要不要聽我給你講個故事?！?/br>
    河盜言語中充滿了譏諷：“你這是打算拖延時間嗎？”

    凌風(fēng)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失笑道：“你不也在拖延時間嗎？”

    既然大家都在拖延時間，誰又何必去指責(zé)誰呢？

    雖然這場對峙他從一開始就參與進去，但幾句話下來，藍孤飛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不夠用了，完全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什么。

    什么拖延時間？這個時候他們不應(yīng)該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既然你不說話，我就默認你同意嘍！”說著，凌風(fēng)舉杯喝了口已變得溫?zé)岬牟杷霛櫇櫳ぷ?，卻不想茶水剛進口中，咳嗽聲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哼，不喝了?！?/br>
    凌風(fēng)拍了拍藍孤飛的小腿，道：“那我這就開始講，孤飛你也聽著點。”

    “現(xiàn)如今涼州除去刺史府和東天域聯(lián)盟以外，共有四大頂尖勢力：飄雪宗、縹緲宮、流月閣和萬葉商會。最后一個準(zhǔn)確來講是萬葉商會在涼州的分會，其余三方則是扎根涼州數(shù)千年的本土勢力?！?/br>
    “但在百年余年前，涼州本土勢力的數(shù)目卻要比現(xiàn)在多一個。這個已經(jīng)覆滅的宗門名叫聽雨軒?！?/br>
    凌風(fēng)著重念了“聽雨軒”這三個字，而后凝神看著不遠處的河盜。果然不出他所料，當(dāng)“聽雨軒”三個字飄進河盜耳中時，后者身軀明顯抖了一下，綠色的眼眸竟泛起了一絲霧氣。

    “大概是幾十年前，在東秦皇朝的命令下，冷將冷晨率領(lǐng)十萬黑袍軍沿著煙汾古道跨過茫茫大漠，進駐涼州城。從那個時候起，涼州就成為東秦皇朝的一部分?？墒窃诤谂圮娬碱I(lǐng)涼州城后，冷將并未過多停留，而是繼續(xù)率軍西行，最終在涼州西邊萬里之外的地方筑起了帝關(guān)?！?/br>
    “這帝關(guān)是筑好了，但問題隨之而來。一旦黑袍軍移居帝關(guān)，涼州作為大后方就會變成空虛。于是在冷將攻下涼州城的第五年，東秦皇朝一紙令下，在涼州建起了刺史府?！?/br>
    “要說刺史府的建立對誰的影響最大，其實并不是遠在帝關(guān)的黑袍軍，而是除去萬葉商會的涼州四大本土勢力。原本是涼州無可爭議的主宰，現(xiàn)在卻只能屈居在刺史府的威壓之下。時間一久，有些人不甘于放棄以前的輝煌，隨之心生反意?！?/br>
    “十年前，趁著涼州歡度上元佳節(jié)之時，涼州最強的本土勢力聽雨軒舉兵造反，史稱：上元之亂。這場叛亂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只持續(xù)了三個多月，就在東秦皇朝的鐵騎下宣告破滅。”

    “聽雨軒高層盡數(shù)伏誅，宗門也被付之一炬，自此它便從涼州徹底的除名。隨后就是痛打落水狗，聽雨軒數(shù)百萬弟子成了過街老鼠，在刺史府高額的懸賞令下，聽雨軒數(shù)百萬弟子的首級成為了當(dāng)時涼州最值錢的東西?！?/br>
    凌風(fēng)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朗聲說道：“你說有人花錢買我的命，豈不知你的命同樣也有人買！”

    “難道說？”藍孤飛猛地躍起身子，雙目圓睜，神色有些震驚。

    凌風(fēng)用手指著站在河面上的河盜，點了點頭：“不錯，他就是漏網(wǎng)的聽雨軒弟子?！?/br>
    那河盜聽到這句話，身軀抖得更厲害，眼神也是忽明忽暗。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就這樣被凌風(fēng)輕輕松松地說了出來，他感覺自己此時已經(jīng)不敢再迎著后者的目光看去。

    “那他是怎么逃出來的？”藍孤飛能夠感受到河盜的境界不過是宗境巔峰，這樣一個境界雖然還不錯，但想要躲避如狼似虎的東秦鐵騎未免不太現(xiàn)實吧。

    凌風(fēng)瞅了一眼渾身顫抖的河盜，嘆了口氣說道：“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