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她實在太過特殊，宋兮不敢不去邵梵那里問清楚。

    午時剛過，邵梵的馬疲憊地停在經(jīng)略使府衙。

    等他的宋兮立即出來接人，“郎將去了哪里？”

    邵梵將馬鞭扔給他，“跟李無為去了趟洛南關水邊，監(jiān)督水邊各處，讓他們皆設了涼棚，布施米粥藥湯給受災區(qū)的百姓。

    本州的廂兵我尚也看了，年紀過老，早已不頂用，遑論修理坍塌房屋。此處，缺乏大量勞工?！?/br>
    “那咱們的兵是要上了嗎？”

    邵梵一時未坐交椅。

    他手打了打桌面，已有定論。

    “你從邵軍十個方陣中，每方陣抽調(diào)出兩百，十隊共兩千，加上新征的三千，讓這五千人帶著當?shù)貛娨黄?，整理房板跟榫卯木石，將屋子建起來?/br>
    我軍每人工薪要多加八百，另補絹布十匹。如何協(xié)作，你跟于叢生商量，他管廂軍?！?/br>
    “可是這多出來的養(yǎng)兵錢.......侯爺還會拿嗎？他本來就不支持郎將你南下到邊關?！?/br>
    “王獻半路傳書，侯爺想要他的第六女，當官家的皇后?！?/br>
    “啊？”

    “我讓他同意了。”邵梵這會才撩袍子坐下，也給宋兮扯了個凳子，端起眼前那盞茶，“皇后進宮受封會有一大筆嫁妝，甚于朝廷聘金三倍，正好，就用這筆嫁妝補上。”

    “??？！”

    宋兮驚訝。

    “那侯爺以后除了是國戚還是皇親了！肯定又有更多鼠狗之輩巴結他，他將那一幫子女兒當物件處處嫁。

    等咱們再回去，王參知經(jīng)營的那三司跟六省，豈不各處都是侯爺?shù)挠H家？還有郎將你啊，你平白多出了一大幫的侄甥，這......”

    宋兮哈了幾聲，一拍掌坐上椅子，“不是皇帝，勝似皇帝啊?！?/br>
    邵梵手在官署的案上重重落下?！八钨?！”

    “噯，我嘴巴快，我嘴巴臭，我掌嘴!”他又趕忙站起來，乖覺地抽了自己兩個巴掌，“屬下知道，慎言，要慎言！”

    邵梵將才把茶盞中沖的茶喝了盡。

    “茶都冷了，你來此地特意等我，什么事?！?/br>
    宋兮轉(zhuǎn)了個面，朝向他，老實站著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吃過飯來問問你，溫姑娘出門，還要不要人跟著？”

    “她要出門？”

    “她說她要去買衣服，收拾一下再見周匕?！?/br>
    但宋兮摸不準邵梵如今對她的態(tài)度。

    本來相敵的兩個人，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邵梵為她屢次退讓，宋兮都看在眼里，知道她的分量。

    劉修今在常州跟他換了位子，可見邵梵的用心，因為他不是劉修，不會總?cè)ハ胫覚C會，將趙令悅除掉。

    他不確定的只有一點，“郎將，以后你是否還要鎖著她？不讓她逃跑？”

    “她不會跑了?！?/br>
    “這哪能確定？那趙氏女人一向.......”額頭上目光涼涼，如刀子飛過來，宋兮汗毛倒豎，又忙呸了一嘴，聲音低下去，忙改了稱呼，“那溫姑娘心思一向深沉啊，咱們也不是上她這一回當了?！?/br>
    邵梵無法解釋他們在皇宮的致和院，已經(jīng)鬧到了哪一步，也無法將趙光說的話脫口給第三個人聽，斟酌幾瞬，“你不放心，就派人跟著。她，也還尚認不全路，笨手笨腳的，容易走丟了。”

    說完這句，門外姚庭那一幫人也走了進來。

    姚庭腰間也別著長劍，窄袖綸巾guan 類似烏巾，鞠手笑道，“郎將這腳程甚快！竟提早到過洛南關，比老夫先視察回來了?！?/br>
    “每日點兵，習慣起早。”

    “好，好。郎將此次帶兵南下，金人已有所恐慌，那三皇子在梁境內(nèi)，已經(jīng)招募群士懸賞你我人頭了。”姚庭笑容不減，并不怕自身人頭受到威脅，”時間緊迫啊，這道要塞如何去建，還需請郎將一塊去書房詳談?！?/br>
    “請?！?/br>
    宋兮跟上了幾步，忍不住問，“那郎將一會兒還去不去——”

    “去。你提早備船吧，到時間，就來叫我?！?/br>
    宋兮忙一頷首。

    等人轉(zhuǎn)去書房，他撓著腦袋，切了聲。

    “還我不放心呢，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放心啊?！?/br>
    *

    洛南岸邊。

    一望無垠。

    海邊港口泊著好幾艘漁船跟商船，宋兮讓她攜去十幾人，皆是常服暗著兵器。

    趙令悅跟在他們身后，瞧幾只海雁在天際，煽翅盤旋，偶傳出幾聲幽色的鳴叫，更像是呼喚著同伴歸去山海深處，微微一笑。

    海風清涼潮潤，鯨州水津津的，沒有建昌與常州的春夏那么干燥清爽，但勝在視野開闊，她竟嗅到一絲自由的風潮。

    “女先生，上船吧?！?/br>
    那兵要扶著她上去，身后也趕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聲音格外迅疾強烈，剖開了這片動亂之后無人敢經(jīng)手，但看上去依舊風平浪靜的洛南海岸，也讓趙令悅不自覺轉(zhuǎn)身去看。

    她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些具體的什么。

    但是，宋兮一直沒有現(xiàn)身，所以她猜，是不是他就會來呢。

    邵梵拎起韁繩急剎車，那馬兒前蹄高踏懸空，又重落于地上，是他從常州帶回的戰(zhàn)馬，配合得相當默契。

    趙令悅剎時沒動。

    其余人也都退到一旁，或者自己上船，他翻身下馬，身上著了一身淺銀色的窄袖圓領常服，軟翅紗帽，垂手握劍，身邊未曾帶上任何人，幾步交了馬，走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