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遍一遍地震動，最終還是釋放出了怨魂……

    暮云昭眼前模糊。

    那一刻，血魔終于抑制不住內(nèi)心深處那跨越億年的恐懼。

    而封曦的眼眸如雪，卻始終堅定不移。

    在天上的鳳凰席卷所有的烈火沖向血魔的那一瞬間，他的劍直刺而去。

    天道之劍，可斬殺世間一切魔物！

    熾熱的火光和沖天的劍意將整個空間渲染成了白晝。

    只見血魔身上的血rou在鳳凰火焰之下一片片腐爛剝離，裸露出森森白骨，接著，天道之劍光華萬疊，污濁魔氣在凈化的一瞬間，巨大的白骨轟然倒塌。

    大地震顫，空間瀕臨撕裂，還是那樣，只是一劍。

    魔元浮現(xiàn)在空中，魔氣不斷四散，接著金色的蛛網(wǎng)般裂痕布滿整顆魔元。

    彌留之際，血魔的聲音飄散在空中，“吾皇已歸，你也好不了……”

    話未盡，魔元碎裂成灰。

    鳳凰余燼點燃了白骨堆，這些被束縛在這個星球上的所有魂魄徹底得到了解脫。

    被魔氣彌漫的沉重星球終于迎來了第一縷和煦干凈的微風，拂過封曦的臉頰，帶起凌亂的發(fā)絲，揚起衣袂，卷起地上的塵土。

    只需水汽凝結，來一場雨，這片荒廢的土地又會迎來生機勃勃。

    然而，這對封曦來說并沒有結束，幽皇鈴不住地震顫，發(fā)出急促的響聲，那些已經(jīng)等待太久的怨靈終于有機會出來啃食他的血rou。

    天道之劍的虛影消散，只留下殘片回歸他的儲存戒中，這天地間，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他償還自己的罪孽。

    鎖鏈從銅鈴中掙脫而出，漆黑血紅，帶著濃烈的咒怨，迫不及待地想要刺入仙者的身體，品嘗血rou的美妙。

    饒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多次，看淡生死，視疼痛于平常，但這種即將被反復穿刺，魂魄啃食的折磨依舊令他眉頭深皺。

    如果能夠避免，真的不想體會。

    但愿自己能堅持住，他還想等暮云昭來時抱一抱他，否則那小子又該哭鼻子了。

    封曦苦中作樂地想，接著唇角溢出了仙血，痛苦隨之而來。

    不過身體被刺破的瞬間，封曦的眸光卻微微閃爍，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銅鈴。

    他卻感覺到這次的鎖鏈變得過于緩慢而“溫柔”，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它們的放肆。

    鈴聲急促之中，似乎有一股念力在不斷壯大，封住了鈴口，不讓那些貪婪的魂魄逃逸出去，同時也在盡力將鎖鏈扯回來。

    “你們……”

    這來自五星域的魂魄，明明已經(jīng)徹底得到了解脫，可他們卻依舊留在了幽皇鈴之中，憑借著微薄的力量替封曦抵擋了那股強大的咒怨反噬。

    仙宮星域的蕓蕓眾生可為自己死在封曦的劍下而向他索命，五大星域的生命當然也可以因為被救贖來償還恩情。

    因果循環(huán)，乃是天理，自可并存。

    封曦的白衣染血，臉色蒼白，眉宇間的痛苦依舊，眼眸中卻反而染上了一絲欣慰。

    他輕輕地道了一聲：“多謝?！?/br>
    幽皇鈴的聲音從急促轉(zhuǎn)而漸緩，接著慢慢平息下來，血咒的時效過去，鎖鏈似乎不夠盡興，徘徊不肯離去，然而卻無法抵抗幽皇鈴的吸取，不甘不愿地回到了鈴中。

    “咳咳……”封曦抬手拭去了嘴角血跡，終于緩緩地松了口氣。

    結束了。

    可當他正要聯(lián)系暮云昭來找自己之時，忽然眸光一凌，抬手一掃，無形的劍意直沖廢墟一角而去……有人。

    劍意被輕松擋在，一個穿著斗篷的女人緩緩地走出來。

    封曦眉間皺緊，見那女人抬起頭盈盈望著自己的時候，不由一怔，“是你?！?/br>
    女人走到離封曦十米之遠，凝視了他許久，接著跪了下來，雙膝落地，俯身以額頭觸地，虔誠道：“玄女拜見尊上?！?/br>
    封曦沒想過在這個時候會見到這個女人，但想想，似乎也不意外。

    “你還活著。”

    “為了等待尊上重生，玄女不能死?！迸斯Ь吹卣f。

    等待他的重生？

    封曦看著女人的背影，眼眸冷冽。

    神識掃過這個女人，殺了她自然可以，但是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血咒可就沒那么容易擺脫了，而且，面前的這具身體應該也不是本體。

    不劃算。

    封曦的殺心在權衡之下消失了，他面色平靜，波瀾不驚，“你入魔了?！?/br>
    玄女感受到那份壓迫離去，心中一喜，驀然抬頭，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滿眼誠懇地說：“尊上息怒，仙者壽命太過短暫，玄女實在等不到您回歸，是以，只能出此下策，身染魔氣。但是尊上放心，玄女一心忠于您，從未想過與魔為伍！”

    這話就未免可笑了，從未想過與魔為伍？

    但封曦看著她的神色，卻是滿臉真誠，毫無一絲愧疚和羞恥，頓時，他有些好奇了。

    “七十二仙君因何隕落，三千世界的修士因何化魔，莫不是與你無關？”

    此事必然逃不過，但玄女也沒打算否認，便道：“尊上容稟，玄女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您！”

    聞言，封曦的目光冷冽如寒潭冰川，殺機頓現(xiàn)，“你說什么？”

    金仙大圓滿的神威落在玄女的身上，讓她的內(nèi)心不住地顫抖，然而越是如此，她眼中就越狂熱。

    就該是這樣，她的主人是世間第一金仙，又有誰能抵擋得住他的天威震懾？世間所有的人都該匍匐在他的腳下，包括自己！

    “尊上，您身懷寰宇之心，是被賜予天道之劍的星恒宮之主，普天之下，唯有您能成就大羅。然而，大羅之境，仙可修，魔亦然，可天道只允許一人突破，不是您，便是魔皇?！?/br>
    這些話，玄女顯然已經(jīng)在心里說過多次，是以毫無任何猶豫，盡數(shù)吐露。

    “魔者，以毀滅消亡而存，眾生死，方修羅生。但尊上您修無情之道，偏偏創(chuàng)立星恒宮，維持天下四海之修真秩序，在您的帶領下，無人無門無派敢做不韙之事，又有什么機會讓您立下濟世之功？”

    玄女望著封曦怔然模樣，不由地往前膝行，不管一身華麗沾染塵埃污穢，眼中只有封曦一人。

    那模樣就如當年差點被歹人所害的小姑娘，望著背光而來的白衣男子，看到了自己的神明。

    “沒有大圓滿之功德護體，這大羅九重劫，您無論如何都度不過去！仙者死于雷劫之下，便是魂飛魄散。您一死，魔皇依舊可滅萬世，成就修羅！至此，玄女只能自作主張送您這份濟世之大功！您雖一劍滅去萬千星域，無奈兵解而亡，然破魔皇滅世之舉，人類因此延綿億年之久，這份天道功德之下，必護您魂魄以待重生！”

    她抬起頭，目光毫無動搖，“玄女自認為算無遺策，如今您只需重回巔峰，必定能平安度過九重劫！”

    封曦眸光一沉。

    “可這億年間，玄女每每想起您兵解的模樣，依舊痛心不已，幸好，您終于還是平安回來了！這次，我必助您斬殺魔皇，登頂大羅合道，成為宇宙之主宰，不朽之神話！請尊上給我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說到這里，她眼中含淚，明艷的容姿因此顯得凄婉起來，

    她牽住封曦的衣角，隱隱切切，眼淚順著臉頰落下，顯得尤為委屈而可憐。

    任何男人見到她這般模樣，早就心軟憐惜，擁入懷中，細細寬慰，哪兒還顧得上怨恨。

    況且玄女自認為并沒有做錯，封曦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份殺伐果決，太過憐憫善良，雖然修的是無情道，但無小情卻有大愛，這注定便是失敗。

    仙者，本該超脫于世，看淡生死，他卻執(zhí)迷不透，非護天下為己任，何必呢？

    然而封曦卻往后退了一步，衣角從玄女的手中滑出，冷然道：“仙者葬于雷霆之下，本就稀松平常，何來遺憾？哪怕我身死道消，也會有后起之秀，承我天道之劍，擔天下重任。可你這般做，毀星恒宮一旦，至我、至眾多為此赴死的長老弟子，那些冤死的亡魂于何地？”

    玄女一怔。

    “若再有一次機會，我必先殺了你?！?/br>
    這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讓玄女徹底從一廂情愿的美夢中清醒過來，她臉上露出凄然，“尊上還是在怪我嗎？”她看著冷酷無情地封曦，接著咬了咬唇，雙手端起一把劍，高高舉過頭頂，“既然如此，您就殺了我吧！”

    封曦眉間深刻，驀地看向她。

    “這就是我的本體，只要尊上沖我心口一劍，掏出我的元神，掐滅我的魂魄，便可替七十二仙君，星恒宮眾人報仇雪恨。我的確對不起他們，但我從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彼蹨I的目光暈染著別樣的光芒，滿心滿眼都是封曦，帶著極度的虔誠道，“我的命是您的，只有您才能決定我的生死?！?/br>
    封曦看著那把劍，他認出來了，這是當年她飛升之時，自己親手所贈作為賀禮。

    畢竟是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侍女，他并不虧待，卻沒想到有眼無珠，留下大禍。

    “尊上，用您的劍殺了我。”她將劍又往上舉了舉，“死在您手上，我心甘情愿?！?/br>
    然而，這一步步看似她在示弱，她在求憐憫，卻強勢地逼迫封曦做出選擇。

    封曦看著她，緩緩地抬起手，握住了劍，玄女見此，唇角動了動，臉上的笑容卻越發(fā)明媚，帶著朝圣般的狂熱，仿佛死在封曦手上，是她的無上榮幸！

    忽然，封曦揚手將劍遠遠地一把擲出，厭惡地低喝了一聲，“滾！”

    “尊上？”玄女驚訝地望著他。

    而封曦卻不再搭理她，徑自往前走。

    “您不殺我嗎？”玄女追問。

    要真能一劍刺死她，封曦豈會猶豫？

    玄女驚喜地從地上站起來，不顧自己膝蓋上的塵土，跟了上去，“您身上有血咒壓制，暫時不能動用仙力，我可以帶您離開。您想去什么地方，去找天道之劍的碎片嗎？”

    封曦驀地停下腳步，眼神一冷，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玄女下意識地捏住脖子上的手，然而當她意識到面前的人后，便馬上放了下來，可憐地望著封曦，“尊上……”她將脆弱的脖頸揚起，不帶一絲反抗。

    封曦捏著她的脖子，問：“你說對我忠心？”

    “是……”

    封曦冷笑，“一只魔？”

    玄女怔怔地說：“我只是利用了魔種，并沒有被魔化，請您相信我。”

    下一刻，她眼眸突然睜大，難以置信地感覺到封曦的手按在她的腰腹處，冰冷的觸感緊貼，接著神識探了進去，她渾身一顫，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抵觸。

    封曦瞥了她一眼。

    玄女立刻便將力量散去，毫無保留地敞開自己，只是眼中含淚，輕軟地說：“請尊上憐惜……”

    封曦沒管她的矯揉做作，只是細細探查這具身體，沒錯，的確染上了魔氣，有魔化過的淡淡痕跡，但是面前的女人依舊保持著理智，身體也處于青春曼妙……

    神識探過每一寸，一直到心臟處，他問：“這是誰的魔種？”

    玄女垂下眼睛，“魔皇……”

    封曦低笑了一聲，眼神愈冷，“他的傀儡？”

    玄女立刻抬頭否認，“不是的，這顆魔種只是用來壓制傀儡師的，而且它已經(jīng)失去了活性，魔皇根本控制不了我！”

    玄女話一出口，頓時有些后悔，她看著封曦神情微微一動，疑惑中似乎慢慢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