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殺人(改)
丹菲條件反射地砰地關上了門。劉玉錦不明就里地瞪著她,道:“你又發(fā)什么脾氣?” 這時,外面?zhèn)鱽砟腥岁庩柟謿獾穆曇簦骸肮怨缘?,這里果真藏著兩個水靈靈的小娘子,倒是沒有便宜了瓦茨狗賊。小美人,不要怕。讓大郎來好好疼愛你們??炜彀验T打開,讓阿郎我進去!” 劉玉錦的臉刷地白了,手里的鍋哐當?shù)舻降厣?,湯水全都倒了出來?/br> “沒出息?!钡し苼G給她一記白眼,旋身奔向屋角。 劉玉錦傻乎乎地看著她,就聽砰地一聲,門被那地痞給踢開了。她只來得及尖叫一聲,就被那人一把拉扯了起來。 “小娘子,莫怕呀,哥哥我疼你?!?/br> 劉玉錦驚恐地掙扎,尖叫著:“阿菲!阿菲救我!” 丹菲猛地轉過身來,手上正拿著她混在柴棍里帶進城的弓箭。 那地痞根本沒將她手中的武器放在心上,反而哈哈笑道:“裝得也像副樣子。只是小娘子你這小細胳膊,拉得動這弓嗎?” 丹菲一言不發(fā),抽出一支箭架上,拉開了弓。她低聲喝道:“放開她。我饒你不死?!?/br> 漢子仰頭哈哈笑,“好一匹胭脂馬,還會撩蹶子呢!大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仡^等我兄弟來了,我們一起好好疼你……” 話語尾音未完,就被嗖地一聲打斷。短暫的寂靜中,地痞難以置信地低頭下,看到胸口插著一支筆直的箭,那箭羽還在微微顫抖。他臉上狂放的笑容來不及收回去,混合著震驚、恐懼與憤怒,表情頓時變得極其猙獰。 劉玉錦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男人,地跌撞撞地撲到曹丹菲,抓著她的衣角,渾身哆嗦。 丹菲又抽出一支箭,拉開弓,將鋒利的箭頭對準前方的男人。 男人抬起頭看她,嘴里發(fā)出野獸一般憤怒的咆哮聲,捂著胸口撲過來。 丹菲手臂繃緊,用力一拉弓繩,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松開,箭劃破空氣直射而去,瞬間就貫穿了男人的喉嚨。 鮮血一股股濺射而出,男人抽著氣,手胡亂地抓著脖子上的箭。丹菲對自己的箭術有信心,他的喉嚨已經被穿破,別說出聲,就連呼吸也再無可能。 這是丹菲從生父那里學會的看家本領。打獵時看中獵物,就靠這招一箭斃命,又快又很又準。 男人踉蹌地朝丹菲邁了一步,繼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甘心倒下。他抽搐著,逐漸平靜,短短幾息過去,就再無聲息。 劉玉錦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殺人,可依舊被嚇得面無人色,渾身顫栗。她緊抓著丹菲的衣角,聲音都變了,問道:“他死了?” 丹菲正要回答,忽然刺耳聽到了什么,低聲吩咐道:“呆在屋里?!比缓罂邕^地上的尸體,敏捷地沖出了屋。 劉玉錦看著地上鮮血淋淋的新鮮死人,尤其這人還死不瞑目地瞪著她,她哪里還敢留在屋中。她哆嗦著繞開尸體,也追著丹菲跑了出去。 丹菲握著弓,悄悄地躲在院門邊??吹絼⒂皴\不聽她叮囑跑了出來,她只有狠狠地剜了一眼。劉玉錦這時覺得她比死人更可怕,傻站在屋門口,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丹菲聽到院外的人聲近了,使勁朝劉玉錦擺手,讓她藏起來,劉玉錦傻乎乎地左右看,不明白她的手勢。丹菲氣不打一處來,干脆拉弓朝她放了一箭,箭射在她腳邊的雪地里。劉玉錦這才驚跳起來,依舊不敢回屋,只好躲在墻角。 這時院外人聲已經很近了,幸好只有一個人。 “阿大?阿大?”那個男子低聲抱怨著,“莫非進的不是這家?可明明聽到他的聲音從這方傳來呀?!?/br>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朝院子走來。丹菲掂量了一下,小心地把弓放在地上,然后拔出了匕首。 “這里倒是沒被燒!嘿嘿,發(fā)啦!”男子歡喜地叫了一聲,大步邁了進來,直沖沖地朝主屋走去。 一陣異樣的風襲來,他剛覺得有人靠近,就被捂住了嘴,然后脖子上一冰,再是一熱。 guntang的鮮血噴涌而出,飛濺在身前的雪地上。捂著嘴的手也松開,可是他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他抽搐著倒在地上,最后的視線里,只看到一個瘦小纖細的身影,和一雙冰冷銳利的眸子。 丹菲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面色發(fā)青,比地上的更像個死人。好半天,她才地蹲下身,抓了把雪擦去了匕首上的血跡,然后把匕首收了起來。 劉玉錦雙腿發(fā)軟,勉強扶著墻站著,聲音飄渺,道:“阿菲……你……你殺了人……” 丹菲轉身朝屋里走,面孔僵硬,眸子黑如玄壇。 “阿菲……”劉玉錦又哭了起來,“怎么辦,你……你殺了人……” 丹菲猛地轉聲,一把拽著她的衣襟,揚手又扇了她一耳光。 “少給我哭哭啼啼地招晦氣!要不是你和我吵鬧,怎么會招惹來這兩個煞神?” 劉玉錦捂著臉,淚如雨下,“我沒有……你,明明你……” “我是殺了人,那又怎么樣?”丹菲將她摜在雪地里,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我殺人?我不殺人,站著等他來糟蹋不成?你給我長點腦子好不好?現(xiàn)在是何時候,哪里容得下你在這里使脾氣?劉玉錦,別當自己是天之嬌女了。沒了劉家的庇佑和錢財,你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丫頭片子!你要再這樣做作,我就干脆把你丟到瓦茨人的大營前,讓你伺候那些兵大爺!” 劉玉錦的眼淚被嚇回去了,坐在雪地里,茫然地不知道該做什么的好。 丹菲輕踢了她一腳,道:“少給我好吃懶做!快起來,跟我做事!” “做……做什么?”劉玉錦吃力地爬起來。 丹菲伸手指著屋內的尸體,“幫我把他抬出去?!?/br> 劉玉錦又嚇得一屁股跌回了雪地里。 最后還是丹菲自己一個人把屋里的死人拖了出去,丟在院中,和他兄弟做了伴。然后丹菲燒了一壺熱水,把地上的血跡擦了。若是出城困難,她們沒準要在這里住上幾日,總要把住的地方收拾好。 劉玉錦不敢碰血水,只好幫著燒火。她現(xiàn)在漸漸回過神,也想明白自己剛才的指責荒唐幼稚,看著丹菲冷漠的神情,不免有些臉紅。 丹菲擔心還有流民摸進院子里來,便拖了椅子把院門堵上。劉玉錦主動過來幫忙,低聲對丹菲說了聲對不起,丹菲沒聽見似的扭頭走了。 日暮降臨,蘄州城陷入陰森的寂靜之中。滿城的尸體把這座昔日繁華熱鬧的邊城變做了一座鬼城。兩個女孩子躲在屋內,丹菲又怕外面人看到屋里燈光,還用床單把門窗遮了起來。 折騰了一整天,兩人都又累又臟。丹菲燒了一盆熱水,姊妹倆將就著擦了身,然后換上從仆人房里尋來的沒有被燒的布衣和棉襖。丹菲肩頭的傷原本就沒愈合,今日又是挖墳又是殺人,裂得很厲害,血把大半個肩膀都浸透了。她脫下衣服時,劉玉錦還嚇得差點叫起來。 丹菲隨身帶了傷藥,自己往傷上抹。劉玉錦嚇過后,主動幫她上藥。 “阿菲,你什么時候受的傷?” “中了瓦茨人的箭。”丹菲簡略地說。 “那……疼嗎?” “你說呢?”丹菲丟了一個白眼過去。 幸好家中棉絮被子沒有被奪走,姊妹兩人擠在一起,倒也不覺得冷。只是外面寒風呼嘯,風中還夾雜著不知何處傳來的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狂笑,愈發(fā)顯得恐怖。 丹菲又煮了一鍋干菜豆子湯。這次劉玉錦沒再扭捏,自己舀了一大碗,大口吃了。兩人吃飽了后,都有點消沉。如今她們還有吃穿,等出了城,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阿菲,”劉玉錦小聲道,“城外如何了?” 丹菲往爐子里塞了一塊柴火,道:“到處都是瓦茨人,很多鎮(zhèn)和村子都被占了。大軍朝南去了,這場戰(zhàn)事怕還要打下去。” 劉玉錦愁苦地沉默了片刻,又說,“也不知道段家現(xiàn)在如何了。女學里那些同窗們,怕都和我們一樣沒有逃出去吧。瓦茨人專門搶東城這片,搶完就燒。隔壁王家先于我們被破門。我躲在柴房里,聽到王家女眷的哭喊。我……” 丹菲看向繼姐,目光里終于帶了點同情憐憫。劉王兩家比鄰多年,兩家女眷日常多有往來,她們姊妹倆和王家三個女郎交情很好,都是女學同窗。聽劉玉錦這么一說,也猜得到王家女郎們兇多吉少。 丹菲想到慘死的那送信小兵。那只不過是十日前的事。她當時看了尸體還會嚇得作嘔,今日卻可以手都不抖地殺人了。想到這里,她不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 “睡吧?!钡し崎]上了眼,“明日要早起?!?/br> 劉玉錦點點頭,吹滅了燭火,緊挨著丹菲躺下。 寂靜之中,丹菲睜著眼,她知道身旁的劉玉錦也沒有睡著。黑暗包圍著兩個女孩,給她們帶來短暫的安全與保護。但是白日的刀光血影與生離死別卻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浮現(xiàn)出來,栩栩如生的上演。 丹菲覺得自己又在騎馬狂奔,高大的蘄州城就在前方,可是不論馬跑得多快,跑了多久,她都無法到達。 下一刻,她又站在屋中,將箭頭對準男人的喉嚨。鮮血刺目,她清晰地感覺到手中的匕首是如何劃破那人的皮膚,劃破他的血管,割斷了他的喉嚨。她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身體只知道依照本能而動。就如同她無數(shù)次將獵物一刀斃命一般,手臂用力拉過。 兩個男人倒在地上,兩雙眼睛都瞪得大大地,望著她,帶著驚恐與不甘。他們已死,可嘴巴卻在一張一合,喉嚨里發(fā)出咕嚕聲。 你殺了人…… 不!丹菲慌張地搖頭。我是為了自救! 你殺了人! 你該死!丹菲喊著。不殺你,你就要殺我! 啊————不! 丹菲猛地醒過來,反射性捂住了劉玉錦的嘴。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么把劉玉錦掐死算了。 劉玉錦驚駭?shù)乇犞p眼,淚流不止,渾身發(fā)抖,久久不能從噩夢中醒來。 “噓……”丹菲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給我閉嘴!你想把蠻子給招來嗎?” 劉玉錦吃痛,這才清醒過來。她受驚過度,不停地抽氣,然后又打起了嗝。 丹菲并沒問她夢到了什么——反正她也都能猜得出。她從爐子上提了水壺,倒了點熱水遞給劉玉錦。劉玉錦大口喝了,終于把嗝止住了,淚水卻止不住。 “哭吧,哭夠了早點睡?!钡し茮]好氣丟開她,重新躺了回去,“明天如果能順利出城,要趕一天的路。你明天要再一路哭哭啼啼,就別指望我還帶著你走!” 劉玉錦氣鼓鼓地瞪了丹菲一眼,背朝著她裹緊了被子,繼續(xù)抽泣,“你心腸這么這么硬?你都不害怕,不傷心?” “有用嗎?”丹菲反問,“害怕和傷心,就能改變我們的現(xiàn)狀?就能讓父母死而復生,讓瓦茨人滾蛋,滿城的人都復活過來?” 劉玉錦語塞,“可是……可是,你怎么能不沒有心?” “那你就當我沒心沒肺好了?!钡し朴挠牡乜嘈α艘幌?,“沒心,自然就不傷心了?!?/br> 劉玉錦無話可說。 姊妹兩這一夜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噩夢,醒來了數(shù)次,早上起床時,打了個照面,彼此都是面色蒼白,兩眼血絲。 劉玉錦看丹菲雙眼紅腫,一副哭過的樣子,便知道她嘴硬,怕是也和自己一樣悶在被子里掉過眼淚。她想起自己昨晚的指責,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主動擔任起了做朝食的責任。 只是劉玉錦做了十來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郎,哪里會做飯?丹菲看她手忙腳亂,怕她糟蹋了糧食,推開她自己接過了活。劉玉錦紅著臉坐在旁邊,好半晌才說了聲對不起。(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