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殘陽如血
殘陽如血。 余生赤著腳在水里追逐著海浪,并自稱為“弄潮兒”。秦淮沒有下水,眼神卻沒有從遠處小丫頭身上移開。手上拎著余生的沙灘拖鞋,和他腳上是一大一小的同款人字拖。胳膊上搭著一個小女孩穿的外套,海邊的早晚溫差大,他擔心余生玩好回去吹了冷風著涼。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暫時打破了寧靜的氣氛。秦淮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家里的固定電話的號碼。 秦家夫婦和他們都出去旅游,家里沒人管理和清潔不妥當,臨時請人不放心。于是叫老宅的管家過來暫時工作,正是他給秦淮大的電話。 老管家的聲音洪亮帶著興奮:“少爺,你的錄取通知書到啦,紅色的信封,特別喜慶吉利”。 老管家是早年學經(jīng)濟管理出身的,名牌大學的mba學位。年輕時也是放蕩不羈愛自由,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潔身自好起來,在秦家從事管家工作。老伴在幾年前去世,膝下無孫無子。秦淮聽說他老伴以前懷過孩子,可惜出了點人為偏差,沒保住,還留下了病根。 他年輕的時候跟著秦淮的爺爺做事,本來是工作上的助理,后來擔任起秦家管家的職責。秦晟銘跟許淮歆結(jié)婚之后搬出來,管家還在老宅工作。他是看著秦家兩代人長大的長輩,秦晟銘對他都要尊稱一聲“季叔”。 秦淮對他很敬重,他寫的以后好書法,中國畫的畫功爐火純青,秦淮小時候他教他寫字畫畫,是個很有才情的人,有書生的儒雅氣質(zhì)?,F(xiàn)在年紀大了,性格反而活潑了起來,偶爾還會調(diào)皮一下,是個慈祥喜樂的老頭。 與其說他現(xiàn)在是在秦家工作,不如說是秦家給他養(yǎng)老。一生膝下無子,妻子不能再懷孕,他便不要孩子。等妻子去世,他沒有續(xù)弦的心思,等著一個人孤獨終老。 他為秦家服務了一輩子,秦家是不會看著他晚景凄涼而袖手旁觀的。老宅有他的房子,沒有什么工作要做,在那里安度晚年。等他百年之后,秦家的家族墓地留的有他的位置。 秦晟銘對他尊稱“季叔”,秦淮叫他“季爺爺”,秦家上下沒有人會叫他管家,最多是秦爺爺稱呼他“小季”。 “季爺爺,不用叫少爺,我們要推翻封建階級主義”,秦淮開玩笑的說。 老管家毫不掩飾的敷衍,“嗯嗯,好的”。然后繼續(xù)自顧自的說:“少爺恭喜你呀,前程似錦,鵬程萬里”。 秦淮這邊情緒似乎也被老管家感染了,握著手機無聲的笑笑。余生那邊看到秦淮在打電話,于是踩著浪花拎著裙擺跑過來。 跑過來沒有說話,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意思是跟秦淮說:你打電話,不用管我,我會安靜的。 秦淮把另一只手里的拖鞋放下來讓余生穿上,他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老管家在電話那邊一個人興奮的說:“少爺,你這個裝通知書的文件袋真的好看,上面印的是你學校,看著非常*大氣”。 秦淮在跟老管家說話語氣相當平淡,一點都沒有激動開心的表現(xiàn),于是管家不開心:“少爺啊,你怎么都不激動啊”。 “激動”,平淡無波的語氣,比老管家答應不叫他少爺還敷衍。 老管家哼哼兩聲,特別冷漠無情的把電話掛了,甚至連再見都沒說。秦淮聽著手機里的嘟嘟嘟的忙音,按著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一聲,兩聲,秦淮在心里記著數(shù),五第聲響過,秦淮說:“季爺爺”。 那邊老管家因為秦淮的上道心情好些:“那么敷衍我,還給我打電話干什么,干脆掛了啊,知道打回來,還勉強算個好孩子”。 這個老頭可以說是非常傲嬌了。 秦淮深知他的套路,說道讓他不樂意的點,他掛電話是相當?shù)拿艚?,有時說著說著,他不開心了,啪,電話就掛了,讓人防不勝防的。 他可以先掛,但是別人不可以不打回去,不然他要更生氣的,下次下下次打電話他都要拒接,然后要特別冤屈的訴苦:“你不是不想聽我說話,還打電話干什么,管我干什么”。 這都是秦淮的經(jīng)驗之談,從無知少年成長到被掛住電話立即回撥的勉強算的好孩子。 老管家性格就像個老小孩,老人和小孩都喜歡被人哄著來的,想要占據(jù)別人的注意。又跟老管家聊會天,管家同意秦淮跪安了,他才畢恭畢敬的把電話掛住。 余生一直在旁邊仰著頭看他打電話,知道大概是家人,因為他眼睛很柔和??隙ú皇前职趾颓豰ama,如果是他們的話,肯定要和她說話的。 “是管家爺爺,他說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真的!?” 余生比秦淮這個當事人顯得都要高興,激動的說:“我也要努力了,追上哥哥的腳步”。 “追的太累,哥哥可以等你”。 “哥哥小看人,我很厲害的,老師都夸我聰明的” --- 中午海邊的太陽太毒辣,周圍無遮無攔,連個庇蔭的地方都沒有。就在今天中午,兩人在房間休息午睡,余生突然驚醒。沒有做什么噩夢,就是突然的心慌。 她醒來之后,腦袋里混亂的很,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讓自己驚醒的,只是有種強烈的胸悶心慌的感覺。因為她突然的坐起來,秦淮也醒了。 “怎么了?” “沒事” 說罷,余生往秦淮懷里湊,直到緊緊的被秦淮抱在懷里,完全依偎在他的懷抱里面,余生心里濃烈的不安才稍微緩解一點。 秦淮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著余生的后背,慢慢的,余生的呼吸趨于平穩(wěn),在秦淮的呵護下睡著。秦淮被她緊緊的箍著腰,胳膊和脖子都是為了方便把余生圈在懷里的姿勢,這樣長時間是不舒服的,這個姿勢下秦淮也睡不著。 余生睡的還是不安穩(wěn),只要她皺著眉毛要醒過來,秦淮就一下下的輕輕拍她的后背。 中午最熱的時候,兩個人就在酒店里玩,等到現(xiàn)在只剩殘陽的時候,兩人才出來玩。 兩人有說又笑的聊著天,余生說她在學校怎么被老師和同學夸獎聰明,秦淮適時的表示贊同。余生計劃著下一年級跳級,秦淮跟余生講他的大學規(guī)劃,一切都是美好充滿期待的。 最美不過夕陽紅,天邊的殘陽像是在燃燒,半邊天都是火燒云。 兩個人沿著海邊慢慢的走,秦淮不知道說了什么逗余生開心的,她笑的嘴巴都張開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突然余生停下來,笑容瞬間收回去。 心里猛然一悸。 余生真切的感受的心疼的感覺,也可能不是心臟疼,是五臟六腑分不清哪里,都是酸酸疼疼的。難受和不舍的情緒瞬間遍布全身的每個細胞,就像中午突然的驚醒一樣,這也是沒有來由的,突然心悸。 秦淮察覺到她的異常,蹲下來看到她一張小小的臉上,掛著兩道淚痕。 “怎么哭了”,秦淮慌忙的捧著她的小臉,大拇指把她臉頰上的眼淚抹掉。 余生聽到秦淮這樣說,把手放在臉上才感覺出來,她竟然哭了。怔怔的站在原地,心臟還是揪緊著,特別的不安,一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但是她不敢想。 她還是在哭,沒有發(fā)出聲音,但是眼淚簌簌的往下掉。秦淮眼里是深深的擔心,以至于顯得很慌亂,焦急的問:“快告訴哥哥哪里不舒服,我們?nèi)メt(yī)院”。 余生搖頭,一把撲在秦淮身上,剛好秦淮蹲在那里,摟住余生。余生搖頭說:“我沒事”。 秦淮沒有再問,抱著她捋著她的后腦勺,無聲的安慰她。兩人保持這個姿勢,余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眼淚止不住。 過了一會,余生輕輕說:“我想回家了”。 “我想回去,看看,我mama”,她的聲音哽咽。 秦淮知道了余生是怎么了,她大概是感受到什么了。血脈相連的力量是很神奇的,沒有什么科學依據(jù),但是真的會有預感。 至親或至愛的人發(fā)生意外,那一瞬間,心臟會疼的,五臟六腑都跟著疼,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身上撕裂,然后消失,再也見不到。 秦淮買了當晚的機票,并跟父親打了電話。秦晟銘聽了秦淮說的這件事,首先擔心的是,是不是余生哪里不舒服,并不是什么預感。秦淮解釋,他問了余生,她只是搖頭,要回家。 秦晟銘想著余生的親生母親執(zhí)刑時間還早,他已經(jīng)疏通了能疏通的關(guān)系。她母親判的是死緩,雖然這件事關(guān)注的人很多,死刑的執(zhí)行是遲早的,但他可以疏通關(guān)系,讓遲不讓早,緩的時間多一點。 這是他盡力的結(jié)果,畢竟是鐵腕法律,即使是有權(quán)有勢,也撼動不了的。 秦晟銘打了個電話,不可置信的掛上電話,對在旁邊同樣焦急的許淮歆說:“丫頭的母親,自殺了”。 許淮歆臉色瞬間非常難看,質(zhì)問道:“在監(jiān)獄里怎么能自殺!” 秦晟銘安撫暴躁的妻子,冷靜,冷靜。 “我冷靜不了,她母親走了,她得多難過!” 在回國的飛機上,余生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眼神滄桑的不想一個孩子。在心里強制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或許這感應不準,或許是她的了心梗才會這樣。(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