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就是說句話的事情，人家就把嫁妝田還回來了?！蔽寰颂珮O是替女兒著想，“那個田現在能換五千兩銀，叫你爹幫著你們家在外府買幾頃田，你們再去文才舅母那里討個人情在新鎮(zhèn)上買個三進的宅院，便是文才考不起，你們多養(yǎng)幾個孩兒，一輩子吃穿住用也夠了?！?/br>
    五舅爺看著他夫人，看了又看，沒說話。淑琴甚是猶豫。五舅太太推她：“你在家過的什么日子？換季時jiejiemeimei們要做多件把衣裳都是個難事。又不要文才舅母自己出錢，就是說句話走個人情，換你們一家吃穿不愁，便是文才考中做官，也要上下打點，你們自家有錢，也省得他舅舅舅母時不時的拉撥你們是不是？”

    “那……我和我婆婆說說？”淑琴咬嘴唇，別人有不如自己有，她不想自己的兒女過相互計較誰多做了件把衣裳的日子。

    姑太太燒開了一吊罐滾水，沖了兩杯蜂蜜水送進房讓親家吃，又留親家吃飯。五舅爺忙說要去府學接孩子們放學，就是順路過來瞧瞧親家母，立辭去，攔著不要親家母送，淑琴送她爹娘出門，五舅爺慢走一步，扯著他女孩兒說：“你也別太勸過了，若是你婆婆不肯，就罷了。文才舅舅和舅母肯拉撥他，你苦幾年總有出頭之日。你娘家自從分了家，田地多了一倍，日子已經好過許多，便是你苦些，爹娘也貼得起你了?！?/br>
    淑琴送別爹娘，回家?guī)椭牌抛鐾盹?，吃完洗揩干凈，天已黑透。文才不在家，淑琴和王姑太太婆媳兩個就在一屋里歇，點上燈婆媳頭對頭做針線。姑太太幾次手酸抬頭歇息，都看到淑琴在出神，問她：“可是你娘家要蓋新房有難處？文才走時留了些銀子把我防身，上回你二舅母來看我，又塞把我二十兩銀子，我這里先湊二十五兩把你，若是不夠，我……”說著就站起來要去開箱子。

    “娘，我娘家不缺錢的?！笔缜倜r住婆婆，“我爹娘來，是因為……是因為……聽說了娘那個嫁妝田的事。”淑琴低下頭，想到她爹娘cao勞，又把頭抬起來，說：“其實，和二舅母說說，也不值什么的?！?/br>
    “說不得。”姑太太笑了，“張老三那人那樣精，他還的地，我可不敢要。便是此時收下，事情辦成了他還要想法子找回去。你放心罷，你二舅母勸說我許久，我沒有以前那樣傻了。我的嫁妝田，便宜誰也不會便宜姓張的。咱們只消安靜的等著，官府會把田還回來的。”

    淑琴不大信，吶吶：“怎么會，官府幾時會這樣好心？”

    “你二舅母說的那些道理，我也說不大明白?！蓖豕锰肓艘幌?，道：“不過你二舅母上回提過，要是有人許好處叫我說項，就叫我?guī)е慊厝プ兹铡M豎守著你二舅母近近的，你只問她吧?！?/br>
    第二日一早，王姑太太果然收拾了兩個衣箱，把家里托給鄰居照管，先到針線會去說了一聲，又到柳家商行跟管事說了，管事套了個馬車載著王姑太太繞回大雜院，把淑琴和衣箱帶上，徑直到三省草堂去了。

    話說張三早上起來又去針線會轉了一圈，聽說王姑太太去五柳鎮(zhèn)了，只說他的事辦成了，快活非常，把他的田契理一理，高高興興也跟著去五柳鎮(zhèn)了。

    清涼山一帶的田地幾經易手，除去柳家買下的那些，剩下的大部分集中在兩三百個大地主手上。家里只有幾畝幾十畝田地的人家，田地又種不得，老早就耐不住漲價的誘惑，田價漲到二十三十的時候都賣掉了。只有家里有幾百乃至幾千畝田地的人家，身家稍豐厚，敢捂著不出手。好容易等了兩三年，總算等到了今天。出了榜頭一天，大家搶著去縣里交割地契，快快活活打算挑鋪子，挑住宅的宅基地，還思量要去外府買田地呢。

    縣衙里的師爺們說請原主出來，二三百人就傻了兩百來個。張三精明，也沒有幾個傻的啊。富春縣從前臭蟲橫行，大家都領教過臭蟲買地要查地契的大教，富春本縣的上百個大小地主，都似張三一般，速速的撤了。倒買倒賣田地的外地商人們，也有精與此道的，愣了一會也速速的撤了。一眨眼，縣衙大院里只剩下幾十個外地來的二愣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撤吧。沒過一會，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縣衙門口可羅雀。

    這其中，姓王的地主占了也有四五十，大家在一個茶樓坐地，商量如何行事。王耀芬?guī)е莻€商人岳父尋來，一進門就問：“族長可拿出主意了？”

    族長家里只有一百來畝地，早賣了，他被強拉來出頭說話，心中很是不快，再看到敗家子王耀芬，格外氣悶，要不是他，王翰林家也有地在清涼山，何消大家在這里商量怎么去說項，王翰林自然會出頭。族長哼哼，沒搭理他。倒是和耀芬要好的一個堂哥站出來把他和他岳父拉到邊上一張桌兒坐下。

    良久，族長才道：“上回他就沒理咱們，這一回，只怕也不會理咱們啊。”

    “上回是上回。這回是這回。”有一個性急的說：“鬼曉得錢家和曹家查地契是個什么樣的查法，要似李臭蟲的查法查上去，我們一個錢都落不到手！桑榆堂的二叔就是當了官做了翰林他還是姓王！他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人家欺負？他不替我們出頭，誰替我們出頭？”

    角落里有人涼涼的說：“你想要人怎么替你出頭？分家的時候有人替他出頭了？他是姓王，他半畝田都沒有。占地也好，查地契也罷，關他屁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