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遠(yuǎn)見慣了英華的爽朗模樣，卻是很少看到英華這樣婉約，眼前少女的美麗面龐和舊年江船上臨窗寫字的溫柔樣子重疊到了一起，他情不自禁的露出溫柔的微笑，按在英華手上的那只手又用了一分力氣，輕聲道：“那咱們?nèi)ス涔淙?。叫人把我的馬送回去，順便跟五姨說聲，好不好？”

    “好?！庇⑷A順從的任由李知遠(yuǎn)牽著她的手，眼波流轉(zhuǎn)如西子波光瀲滟。

    他兩個親親熱熱手拉著手上了馬車，英華打發(fā)一個管家把李知遠(yuǎn)的馬送回柳家大宅，知會柳五姨她們會晚點回去。柳五姨倒不甚擔(dān)心，一來柳家家風(fēng)是不禁女孩兒們出門的，二來他兩個畢竟是未婚夫妻，又都是懂事的，自然不會做違禮的事，三來，英華帶著十來個隨從，李知遠(yuǎn)身邊也跟著三四個人，晚上只在城里逛逛，也不怕遇到歹人。柳五姨只怕英華手里短錢使，還讓人送兩百陌錢去給英華零花。

    杭州城雖然不比京城繁華，比起才熱鬧起來不到一年的曲池府城可是強多了。好多京城里過節(jié)的玩具，曲池沒有的賣，杭州城的夜市上卻遍地就是。英華想著李知遠(yuǎn)在杭州城不會住很久，必定是要回去過七月節(jié)的，要給芳歌捎禮物，還有大哥耀祖家三個小侄男侄女，還有留在家里給她理嫁妝的杏仁她們，也要過七月節(jié)。便是柳家大宅的女孩兒們，還有柳五姨跟前的大丫頭們，七月節(jié)要一起過，來往禮物也要準(zhǔn)備起來。

    是以英華在李知遠(yuǎn)面前展示了即使在京城少女中也是驚人的購買力和侃價能力?？吹胶纤囊獾闹橛窬缞y飾魔羅合童子，明明人家賣十陌錢一個小的，二十陌錢一個大的，她笑嘻嘻跟人家侃了半天價，一百陌錢拉走了大小各六個，付過錢還能問人家討個精致木箱來裝。

    李知遠(yuǎn)在心里替人家算算帳，魔羅合童子大的半尺高，小的三寸高，身上的珠玉衣衫都是好物，底下配的雕木彩妝欄座也甚是精細(xì)，漆畫的極是用心。便是供桌和零碎綢緞不值錢，珠玉手工之類，這十二個大小童子的本錢差不多也要九十陌錢。那個后來討來的杉木箱上四角的白銅包邊和黃銅掛鎖，只怕也值二三陌錢，這樁生意只怕人家老板連潤喉的茶水錢都賺不回來。難怪他們出門時，老板歡喜的一邊揉眼睛一邊揮手呢，這是生怕王家二小姐回頭還來照顧他的生意呀。

    再去緊鄰賣水上浮的攤邊，攤主看見如月宮仙子般的英華小姐燈下翩翩而來，臉色就跟見了鬼似的，全身上下如篩抖糠，再一眼看見李大少，好似溺水的看見救命稻草，嘴里只會念：“小本生意呀，小本生意呀?！?/br>
    英華瞅了一眼那個攤主，把黃蠟鑄的鳧雁、鴛鴦、龜魚之類的小東小西細(xì)細(xì)看了兩三回，才指著最便宜的幾樣道：“老板，這幾樣什么價？”

    那老板瞬間好似吃了觀音大士的楊枝甘露，喜道：“這幾樣不值錢，一文錢三個，小娘子若是喜歡，拿幾個玩玩好了，不收錢?！?/br>
    “那除了這幾樣，都是什么價？”英華的笑容狡黠動人。

    “旁的手工貴，用的料也費，有二文一只的還有三文一只的……嘿嘿”老板嘿嘿半日，汗滴如雨。

    英華笑嘻嘻道：“老板，一文錢三個的，我都不要，別的，各色花頭配好，一盒十二只，連盒子算三十文錢吧。我要三十盒?！?/br>
    夜市里賣魔羅合童子的也只有三五家，賣水上浮的卻到處都是。雖然誰都有幾文錢買幾個小鴨小龜回去給孩子玩，多是三五文錢的生意，又是隨處就能買得到的東西，英華這樁生意，抵得上他擺好幾天的攤，老板大悲之后大喜，興高采烈抱了一堆盒子出來，一盒一盒給英華裝水上浮。

    英華哪里有那個耐性等他慢慢裝，算好錢留個管家持錢在這里等他。拉著李知遠(yuǎn)又去買谷板。谷板是在木板上堆土，再種粟令生苗，弄些小草屋小磨坊，再配兩個陶制的井座兒，磨座兒，妝飾出田園風(fēng)光給孩子玩耍。這個東西也只有京城流行，李知遠(yuǎn)在泉州見過一回，當(dāng)時有個朋友還笑話說出了城門真山真水幾多，誰會買這些假田假屋，李知遠(yuǎn)深以為然。此時夜市里也只有一家賣這個的。英華看見就不舍得走，興致勃勃和一群孩子擠一塊，蹲人家攤邊一個一個細(xì)看。

    英華買魔羅合時老練的像個商人，買水上浮時又調(diào)皮的緊，走到賣谷板的攤前，又天真的像個孩子。李知遠(yuǎn)歪著頭站在幾步遠(yuǎn)之外看著她，她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一個膽大的熊孩子用指頭捅一塊谷板上的一個小磨，擱在膝上的兩只小手捏成拳頭，殷紅的嘴唇一會兒嘟起來，一會兒抿住，一副就要忍不住親自動手的模樣。邊上擠著男男女女四五個小蘿卜頭，大家都一個模樣——恨不能把那個熊孩子推開自己上！

    李知遠(yuǎn)啞然失笑，對老板招手，道：“那個，就是那個他們在玩的那個，來兩個，一個給那孩子，一個給……”

    老板笑逐顏開，大聲應(yīng)道：“兩個谷板，盛惠三十文。”把那個熊孩子一把拉他身后去，就把人家孩子玩的那個谷板搶過來遞到英華鼻子底下。

    英華歡歡喜喜接過，驕傲的抱在懷里站起來，一副得意洋洋我有人給我買你們只能看著我的小人模樣。

    李知遠(yuǎn)的小廝數(shù)了三十個錢給老板，英華還丟了個得意的眼風(fēng)給那熊孩子，就聽見人家牽著老板的衣角，弱弱的喊了聲：“爹，留下那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