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輕風(fēng)軟軟，艷陽高照，鳥雀吱吱喳喳，跳來跳去好熱鬧。屋里卻靜的很，英華低著頭，眉頭微微皺起，去和不去化成兩個披甲戴盔的小人兒，你一拳我一腳打架耍子。

    杏仁替二小姐挽發(fā)，幾次問“二小姐，今日梳什么髻？”二小姐都沒有聽見。

    五姨理好曉妝，回頭看外甥女兒仍在發(fā)呆，不由笑問：“英華在想什么呢？”

    “啊……”英華被杏仁輕輕推了一下，回過神來，紅著臉道：“我在想，我若是跟五姨去杭州，家務(wù)事誰來管呢？”

    五姨輕輕咳了兩聲，早有她的丫頭端過來一個朱紅剔漆云紋的小茶盤，盛著一只小玉碗，碗里大半碗黑褐色的藥汁。柳五姨皺著眉扭過頭，抱怨道：“又吃藥。不吃。”

    柳氏從外頭進(jìn)來，笑嘻嘻把藥碗遞到五姨唇邊，勸道：“好容易養(yǎng)了這幾年才好些，若是不肯吃這個藥，明兒病倒了，這一大攤子事叫誰管呢？”一歪頭看見英華還披著頭發(fā)，笑罵：“你呀你呀，越大越懶了。”

    英華對柳五姨扮鬼臉，轉(zhuǎn)過身子坐直身體讓杏仁梳頭。

    柳五姨皺著眉，低頭在柳氏手里把藥吃了，朝后一靠，道：“這個藥吃了七八年也不見好，不如不吃?！?/br>
    柳氏把藥碗放回去，抽出手帕，憐惜的替柳五姨擦嘴角的藥漬，笑道：“我瞧著這個藥就很好。曲池這邊有我，你盡可以放心回杭州養(yǎng)病。待玉薇的婆婆大好了，我把玉薇打發(fā)到杭州去，如何？”

    “先讓英華陪我?guī)讉€月罷?！绷逡绦ξ?，“她看帳麻利的很，就叫她替我看幾個月的帳，再陪我說說閑話，可使得？”

    柳氏本來就打算讓英華跟著柳五姨幾個月的，如何不依，當(dāng)即道：“使得。英華你收拾收拾，明日跟你五姨去杭州住幾個月。”

    英華還有些兒猶豫，看柳氏使眼色是叫她立刻答應(yīng)，忙清脆的答應(yīng)。待五姨出去和管事說話。英華心里不舍就走，依偎到母親身邊撒嬌，才道：“娘，我不在家，家里的事兒怎么辦？”

    “家里的事不重要?！绷蠐е畠?，輕聲道：“你五姨身體不好，又是個極好強的。遷都這樣的大事她自然不肯落在人后頭，你這一去，看帳幫忙都是次要的。第一要緊，盯著你五姨吃藥，晚上讓她早睡，早上哄她多躺一會，三餐讓她定時吃，別讓她累垮了?！?/br>
    英華默默點頭，眼圈都紅了，道：“女兒記住了。五姨她……”

    柳氏笑道：“你五姨也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只要養(yǎng)的好，沒有大事。莫傷心了。”拍拍女兒的背，道：“收拾幾樣禮物，去李家看看沈姐，和芳歌說說話兒，到底定了親，出個遠(yuǎn)門也要和人家說一聲?！?/br>
    英華雖然心里不敢和陳夫人打交道，然她和芳歌是要好的，又想著出門幾個月，總要當(dāng)面和李知遠(yuǎn)說一聲兒才好，就大著膽子，叫杏仁去備了四樣時鮮果子做禮物，又想著沈姐要生了，又裝了一匣好上的阿膠，帶著小海棠和幾個管家，坐車出門到李家來/

    先到陳夫人處坐了一會，英華便說五姨身體不大好，母親叫她陪著五姨去杭州暫住幾日。陳夫人雖然不樂意沒過門的兒媳婦出遠(yuǎn)門，到底這個兒媳婦是還沒娶進(jìn)門的，她說話還不算數(shù)，有心敲打英華幾句吧，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舉一動都找不到錯處。老夫人想到將來還要跟滑不溜手的兒媳婦打持久戰(zhàn)，心里悶悶的，也無意再聊，道：“芳歌日日都要念你幾回，你尋她去罷?！?/br>
    英華含笑答應(yīng)著站起來，端端正正走出陳夫人的上房，就一蹦三尺高，撒著歡兒直奔芳歌的住處去了。

    陳夫人聽見外頭動靜，惱的按著額頭倒在羅漢榻上，傷心道：“生生是個沒籠頭的野馬，娶來家可怎么得了！”

    芳歌看見英華極是歡喜，聽講英華要陪著姨母去蘇杭住幾個月，羨慕的說：“都講蘇州繁華的緊，你去了多逛逛，回來說與我聽?！?/br>
    英華摟著芳歌的肩膀，笑嘻嘻道：“我去了，常常寫信與你，有什么熱鬧的好玩的都寫把你看，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給我寄信，我都叫人捎來?！?/br>
    芳歌笑著答應(yīng)，又道：“就是不曉得哥哥有沒有什么要你捎的。要不要使個人前頭問問去？”

    英華睜大眼睛，天真無辜的答應(yīng)：“好呀，也問問青山想要什么，我也給他捎?！?/br>
    芳歌本意是要看英華害臊的，英華這般沒羞沒臊，她便捏著英華的臉，笑問：“嫂子，你就不曉得害個臊？”

    英華跳開，握著臉笑道：“我要真擺出嫂嫂的款來，你又要嚷我假正經(jīng)了。沈姐這一向可好？我體己給她帶來一包好阿膠?！?/br>
    “這幾日還好。她老人家到底年紀(jì)大了些，爹爹叫她靜養(yǎng)，所以如今都不叫她動針線了。走，我?guī)闳ニ抢??！?/br>
    英華招手叫小海棠把帶來的一匣阿膠取來，芳歌帶著她送阿膠到沈姐住的院里。沈姐抱著大肚子在抱廈吹風(fēng)呢，看見英華極是喜歡，收了阿膠還留英華坐，又要親手做點心與她吃。英華怕她動了胎氣，哪里是肯，隨指了一事，逃也似跑出沈姐的院子。芳歌跟在后頭追出來，氣喘吁吁，按著胸口笑道：“你跑什么，沈姐又不是老虎，生吃了你。”

    “她挺著那么大一個肚子，本來要靜養(yǎng)，我去了勞她又是茶又是果子，還要做點心，我不安心的?！庇⑷A站定，笑道：“再多坐一會，真怕她累著了。必是要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