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才到門邊就聽見里頭三個女孩兒歡聲笑語,柳夫人再一細聽,卻是英華想了個壞招要替玉薇出氣。柳氏搖頭笑笑,照舊回來,自家坐在窗邊,想起來忍不住開懷暢笑。 老田媽就問:“夫人因為何事,笑的這般開懷?” 柳氏笑道:“大房的耀芬不是在縣里相與了一個唱的?聽講耀文娶了咱們玉薇,他就叫耀文休妻。英華要替玉薇出氣,使了銀子要叫那個唱的去富春書院罵他?!?/br> 老田媽猛拍大腿,笑的前合后仰,念佛道:“該,這種人,把他臉不要臉,就該罵一罵。” 歇了一會,又道:“不能叫我們老爺曉得罷?” 柳氏笑道:“王大人的侄兒做得出來,咱們就不能和他開個風雅的小玩笑?英華這事做的甚妙。父親重病,做兒子的還去嫖,難道不該罵么?”其實,柳氏心里還有一句話不曾講,王耀芬若是被個粉頭罵了,傳揚開固然是個風流佳話,講他相與的粉頭有情有義,他慧眼識人,臉上自然也是有光的。然太過風流的人物,要為人師表教書育人,卻是不能了。分家時王耀芬主張分了書院去,大房就不過是分了幾間房子用,他想把富春書院重撐起來,是萬萬不能的。 是以英華此舉雖是孩子氣的意氣玩笑,卻是暗地里替二房出了一口狠氣,讓柳氏覺得暢快之極。 且說那個唱的,雖然生性機靈,然人物生得不過中等,打點精神應酬恩客,陪唱陪笑陪睡的,一個月也不過賺五六兩銀子罷了。不過是去罵一場,就有三十兩銀子到手。況且,這又是個勸人盡孝的事,傳說出去,立刻要身價倍增的,何樂而不為?那個唱的收了銀子立刻就去富春書院,倉促間雇不到轎子,就要龜公去雇一個驢,駝著她踏雪而去。 到了富春書院,粉頭真?zhèn)€指著王耀芬的鼻子痛罵了一回,講王山長病重,王耀祖就該在父親榻前伺奉湯藥,不該在她那里長住。王耀芬被她氣得手腳冰涼,噎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大太太當著圍觀族人的面,惱得面皮紫漲,痛罵兒子一回,才曉得指著粉頭罵她狐貍精。這粉頭索性好事做絕,把這幾日王耀芬的嫖資奉還王老夫人,才趾高氣揚下山,繞路到一個老相好那里歇腳去了。 老相好問她為何這樣冷的雪天出來,她便將前事宣揚了一番,有心要顯顯她自家品性高潔,卻是把有人送銀子叫她去罵之事隱去了,只說她才曉得王山長病重,所以如此行事。將心比心,誰家也不愿意自家的子弟在尊長病重的時候去嫖,老相好肅然起敬,直贊她是風塵中的俠女。 過不得二三日,這個奇事就傳遍了半個曲池府。張家使人送信到曲池府陳家,說要提前成親替舅舅沖喜,陳家原還拿不定主意,風言風語里聽講這件事,猜想此時不應就要拖到明年,也就答應。從府里到富春縣行不得船,陳大舅就雇了幾個驢,冒雪把女孩兒連嫁妝一同送來。 王姑太太也不曾想親家這般爽利,忙忙的安排拜堂。耀文又留下助了兩日忙,才和妻子說要回去,玉薇自去開箱把妝盒丟進去,取了二十兩銀,叫耀文到縣里買幾兩人參須,再買半石米。 柳氏聽講他兩口兒要回家,稱了五十兩銀悄悄給玉薇送去,只說是英華自家的私蓄。玉薇會意,收下來拴在腰間,也不言語。 這包兒人參將回家去,大太太因他兩口兒數(shù)日不歸是為了找錢買參買米,倒不好說他們的,收了參,道:“這幾日不似前幾日冷,你爹爹也好多了,想來叫文才的喜氣沖一沖,就能大好了。你們先去歇歇,吃了中飯再來看藥爐罷?!?/br> 耀文兩口兒才離了父親臥房,耀廷就從斜地里跳出來,揪著耀文的手,惱道:“哥,你可曉得,王耀芬前些日子在哪里快活?” 王耀芬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耀廷惱得連哥哥都不喊了!耀文在新婚妻子面前要臉,對兄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講話,掉過頭吩咐玉薇:“娘子先回房歇一會,我去廚房討個火回來燒火盆,可好?” 玉薇含笑點頭,任由他兄弟兩個去了,她自回新房,掃屋揩灰忙碌不提。她這個新房的前門,正好就對著耀芬屋子的后窗。玉薇提著一桶臟水出來傾倒,就聽見耀芬屋子里有婦人啼哭怒罵,又是幾個婦人勸說分解,啾啾唧唧說個不停。玉薇站住聽了一會,原來是耀芬妻子娘家來人,jiejiemeimei們正勸說耀芬娘子和離了另嫁呢。 王耀芬嫖又不是這一回,娘家人今日才來勸和離,早干嘛去了?玉薇冷笑一聲,提著桶回屋,拿定主意裝做不知。 王耀文曉得了兄長是去嫖,也是大怒,再聽講人家粉頭找上門來罵,又連嫖資都送還了,更是惱火,漲紅著臉道:“大哥的見識連個粉頭都不如,他自家這等敗壞門風,還有臉叫我休妻!可惡。” 耀廷恨道:“這事娘還叫瞞著爹爹呢。大嫂娘家已是使人來勸說大嫂與大哥和離,你說,此事瞞得住否?” “便是瞞不住,咱們做親兄弟的,也只能妝做不知了。”耀文長嘆一口氣,道:“玉薇勸我呢,叫我把考取功名的事放一放,先伺候爹爹的病要緊。你若聽我一句勸,咱們兩個什么都不要管了,只管在爹爹病榻前盡孝罷。便是爹爹問起,咱們只推不曉得。何如?” 耀廷扭頭,恨道:“只管盡孝,說的容易。家里柴也沒有,米也沒有。如今人家都曉得我家的子弟有錢去嫖,哪個還肯借銀與我們,我們怎么盡孝?叫爹爹喝西北風?”